第四十九章 百灵
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已经停止轰鸣，只有水流从破裂的管道中汩汩流出，混合著地上的血污和泥泞，形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水洼。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刺鼻的烟雾和催泪瓦斯的味道混杂著浓重的血腥气隨著微风朝著他们这边扩散而来，闻之简直令人作呕。
在傅正身后，他的那些队友们正互相搀扶著，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
——只差一点，他们就要被那些疯狂的人群给生吞活剥。
“……我承认，是我把事情给想的太简单了。”
傅正的声音嘶哑乾涩，充满了挫败感。
“这件事，怪我。”
“如果是在昨天，你这个方法行得通，但在数量已经上涨到几万人的现在，这种计划已经失去了参考意义。”
视线扫过下方的狼藉，楚辞淡淡开口。
“没有什么怪不怪的，我方才没有尝试著阻止你，也是想让你试探这外围防线的强度。”
“………”
傅正没有回话，或者说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事实证明，常规手段在这里已经彻底失效，而炮火覆盖，则是楚辞基於现实唯一能想到的“高效”方案。
……哪怕这么做的代价，是数万人的顷刻毁灭。
“好了，既然没有人提出更好方案，那么计划通过，待到……”
“等等，就算是常规手段不起作用，也没必要动用那种极端手段。”
楚辞口中的一句话没说完，百灵突然间开口打断了他。
“既然我们只是要一条可以成功通往百货大楼里的路，我们完全没必要对这里进行全面打击，只需要开出一条单独的路径就行。”
“怎么说？”
转头看向对方，楚辞很感兴趣的开口问了起来。
“很简单，开个大型压路机或者什么百吨王过来，然后从这里到那里，一路的强行压过去就行了。”
百灵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清泉滴落青石，在这片瀰漫著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废墟上显得格格不入，一边说著，她还有伸出手比划了下路线。
“就算是这里聚集的人群再怎么多，就算是他们再怎么不惧疼痛，但也终究是属於血肉之躯，在那种钢铁巨兽面前，这些人的抵抗不会比蚂蚁更强。”
在说这话时，百灵微微歪了歪头，几缕柔顺的髮丝滑过她脸颊，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扑闪著，仿佛在討论一个有趣的游戏攻略，而不是关乎数万人性命的血腥方案。
眾人：“………”
隨著百灵口中话音的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傅正脸上的失魂落魄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荒谬感所取代，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向了百灵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刚刚经歷了战友重伤，同时目睹了人间地狱般的惨烈，內心正充满了自责与人道主义的挣扎，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带著点甜美气息的少女，竟然用如此天真烂漫的语气，提出了一个比楚辞的“炮火洗地”听起来更具体，更视觉化，同时也更……血腥残忍的方案？
楚辞的炮火洗地是宏观的毁灭，是数字的湮灭，而“大型压路机一路压过去”……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提出这种方案？
这一刻，看著百灵脸上那仿佛像是解决了一个问题的雀跃，傅正突然间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最可怕的怪物披著最纯真无害的皮囊。
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楚辞竟然还真的很认真的思考起了对方的提议。
“压路机……一路压过去……”
將百灵提出的方案重复了一遍，楚辞的语气平淡，仿佛在確认一个普通的操作流程，他没有评价这个方案的道德性，只是纯粹地从可行性和效率角度思考。
“思路倒是直接有效，目標明確，路径也清晰，破坏力也集中，后续清理也相对简单……”
略微的顿了顿，楚辞看向了百灵。
“前面没问题，车子两侧和后侧怎么办？”
“机枪扫射。在这种重火力面前，人数没有任何意义。”
像是早有腹稿般，百灵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答。
“既然我们有重火力在，那就完全没必要採取重炮洗地这种方法，前面压路机开路，后面和两侧重机枪守卫，別说区区几万人了，只要他们手无寸铁，人数再多上十倍也无济於……”
“等一下，这种方法不行！！”
百灵口中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傅正给强行打断。
“你这么做，完全就是把……”
“为什么不行？”
转头看向傅正那边，百灵一脸奇怪。
“相比较起炮火洗地，我的这个方法伤亡已经很小了，至少也能够少死个一半人，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吗？”
对於傅正的愤怒，她只觉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既然对方之前的本意是想救下更多人的话，那么不应该支持她吗？
“我……”
哆嗦著嘴唇，傅正想说什么，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铁塔，联繫后勤组，调一辆最大吨位的工程压路机过来，要配重最大且履带最宽的那种，再配两辆重型推土机协同作业，清理路径上的大型『障碍』和碾压后的残留物。要求一小时內到位。”
扫了傅正一眼，楚辞淡淡开口。
“还有，让他们调一批重火力过来，並且將它们安装在车上，这些东西，要在天黑前全部准备完毕。”
“明白。”
在他身后，铁塔沉声回应，话语中没有任何质疑或犹豫。
——对他而言，命令就是命令，无论命令的內容是什么。
“呃……稍等，我有不同意见。”
眼瞅著一场压路机开路的血腥场景就要上演，从对下方人群的观察中转过身，南天在这时举起了手。
“你说。”
目光略微的闪烁了一下，楚辞转头看向了南天这边。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的话，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