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破局之法
就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般，从南天口中吐出的话语，瞬间打破了现场那令人窒息般的压抑。“没別的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效仿一下他们。”
略微耸了耸肩，南天抬手指向了某处。
在那边混乱荒诞的人群中，有一个群体最为显眼，他们人手都搬运著各种或大或小的镜面，步伐沉重但目標明確的朝著百货大楼的方向移动。
哪怕是在方才人潮暴动的时间段里，这些人也是唯一没有参与进暴动群体中的存在，周围那些陷入疯狂中的人潮不仅对这个群体视而不见，甚至会在他们经过时会本能地让开一点点缝隙，如同摩西分海般出现微小的通道。
虽然说这通道瞬间又会被填补，但这短暂的“无视”却是异常的刺眼。
“偽装吗？想法不错，但是却忽略了一个核心问题——那些镜子本身，就是污染源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核心载体。”
抬头看向南天这边，楚辞的目光略微的闪烁了一下。
“接触它们，尤其是近距离搬运，会加速精神污染指数的上升，用我们玩家的话来说，就是精神值会加剧下降。本来我们的可用时间就不够，倘若再尝试这么做，將会直接导致这次行动的失败。”
受【千面镜廊】这个怪谈的影响，在老城区这边，镜面是绝对的禁忌之物，只要敢隨意触碰任一镜面，精神值瞬间就会往下跌下一大截。
也正是因为此，铁塔车上后视镜什么的镜子全部都被拆了下来，就是为了防止在行动开始前的不必要损耗。
……直接模仿那些搬运者搬运镜面潜入到大楼之中？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那恐怖的精神损耗，让他早早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对於楚辞的问题，南天並没有回话，只是隨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囊丟了过去。
精神值的损耗確实是一个无解难题，区域频道里的玩家有做过实验，一般来说，想要恢復一点精神值，自然恢復的话需要半小时。
虽然说通过饮用茶水或者休息可以使这个时间缩短，但相较起缺口，依旧是杯水车薪。
也就是南天他目前没有考虑直接售卖情绪咖啡豆的打算，否则绝对能够引起玩家们的抢购狂潮，毕竟相比起直接售卖咖啡豆，调製咖啡豆售卖午夜特调不是更香吗？
为了这次行动，南天他一共带来了120粒情绪咖啡豆，除了一些用作晚上售买的特调和应急品之外，他几乎將店內存货一扫而空。
如果换作是之前时，他还会有点心疼，但是仅仅一晚上就收穫了近150颗咖啡豆的他，眼下还真看不上这么一点消耗。
先是有打开布囊朝里面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的犹豫，楚辞直接从中拿出一颗咖啡豆丟进了嘴中。
数秒后，猛地抬头看著南天这边，楚辞目光灼灼。
“你这个对外售卖吗！？”
“暂时不考虑，等以后再说吧。”
微微的耸了耸肩，南天朝著楚辞那边伸出手要回了布囊。
“如何？我这个方案通过了吗？”
“……有一定可行性，但不保险。”
片刻的思索后，楚辞做出了回答。
“以风险来论，我个人还是倾向於百灵提出的计划，这东西可以用在更关键的……”
“既然这个怪谈费尽心思的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大堆护卫队，那么你觉得是强闯引起对方的进一步警觉好，还是悄无声息的潜入更好？”
微微的摇了摇头，南天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如果你真要考虑风险的话，你必须得把这个考虑进去。”
南天的声音不高，但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在眾人心中激起了涟漪。
短暂的沉默后，楚辞的目光再度投向那片狂热而荒诞的人潮，尤其是那几支沉默而沉重的镜面搬运队伍。
对方说得没错，这支队伍仿佛是怪谈核心意志的延伸，拥有著特殊的“通行权”，强行突破，无论是武力还是之前的干扰，都如同正面撞击礁石，只会激起更猛烈的反击和更深的警觉，甚至可能让核心提前进入不可预测的狂暴状態。
至於风险……精神值的快速下降確实是个巨大的隱患，本来他们就缺时间，以这种方法进入基本上等於自寻死路。
但南天提供的这种能快速补充精神值的特殊咖啡豆，却是无疑给这个看似疯狂且不可行的方案注入了一线生机。
“……你说服我了。”
长久的沉默后，楚辞终於开口。
“偽装潜入，风险在於接触污染源和精神损耗，但潜在收益是规避大规模衝突，降低核心警觉，行动更隱蔽。相比起我的计划及百灵的计划，你提出的这个计划明显更优。”
不过很快的，楚辞口中话风一转，抬头看向了南天，然后视线又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但我说的这些，只是理论上的优，我们还需要验证一个核心问题，即他们是否会接受我们这些冒牌货的融入？仅仅只是拿起镜子模仿姿態，能否骗过“规则”的识別？”
楚辞的话像一盆冷水，顿时浇灭了傅正那重新亮起的眼眸，楚辞说的並没有错，偽装融入只是第一步，关键在於“规则”认不认可，这点才是最关键的。
倘若不提前將这点排查清楚，哪怕是说再多也是空谈。
“我来试试唄~”
正当傅正暗自咬了咬牙打算走上前时，一个清脆中还带著些许俏皮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百灵笑嘻嘻地站了出来，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先是在南天脸上转了一圈，而后又看向了远处沉默的搬运队伍。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充斥著某种跃跃欲试般的好奇。
“確实，你最合適。”
目光略微的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楚辞认可了她的毛遂自荐。
“没错，我確实是最適合的那个，如果连我都失败了的话，那么大家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方案吧。”
双手叉腰，百灵倒是表现的信心十足。
“就算是真出了问题，我也能够跑掉，你们不用担……”
“喏，你要搬的镜子。”
用一块布包裹著手臂拿著一块傅正之前行动时留下的后视镜，南天一脸诚恳的將其连同一个小布袋一同递给了面前的少女。
“加油。”
百灵：“………”
“开始吧。”
转过头，楚辞看向了身后的铁塔。
面对楚辞的吩咐，铁塔没有多言，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伸手將背后背的背包取下，铁塔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地从背包中取出了一个物品。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奇特的相机。
它的机身似乎是由某种暗沉且非金非木的材质打造，上面布满了难以言喻且仿佛天然形成的扭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纹路隱隱流动著幽暗的光泽。
而在其镜头的位置，则是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隨著铁塔將其从包內取出，那只眼睛竟是略微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对於自己手上的这个相机，铁塔似乎颇为忌惮，在將其从包內拿出之后，便异常迅速的將其拿起对准了下方的人群。
……或者准確的说，是对准了那些正在搬运镜面的人群。
隨著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然后又被瞬间缝合的怪异声音的响起，铁塔迅速的用手捂住了相机上那只完全睁开的眼睛，然后看向了百灵这边。
“看著镜头，別动。”
虽然说对於铁塔手中的那个相机，百灵表现出了相当旺盛的好奇心，但她却还是有老老实实的面对镜头站在了原地。
下一刻，伴隨著快门的声响，如同某种活物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般，相机上的那个“眼睛”猛地亮起，对首前方发出了幽暗的紫光。
那光芒並不刺眼，但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笼罩了百灵。
仿佛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般，光芒中的百灵身体极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就仿佛信號不良的电视画面，她的身影在眾人眼中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和重影。
当光芒散去之时，少女已经完全的变了一个样。
不復之前的元气活泼，现在的百灵不仅眼神空洞麻木，表情也是呈现出呆滯和僵硬，整个人的气质也充满了被生活压垮的疲惫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就连她身上那件原本色彩鲜亮的衣服，此时也呈现出了一种灰败褪色的陈旧感，就仿佛像是沾满了灰尘和污垢一般。
在这个时候，她身上那种属於玩家的鲜活气息已经被彻底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压抑，仿佛背负著某种无形枷锁的晦涩气息。
“成了。”
收回了手，一边说著，铁塔一边小心翼翼地將那台相机重新放回包中。
这件诡物的使用似乎耗去了他本人不少精力，此时他的呼吸不仅略显粗重，额角那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个状態能够持续一个小时，並且会压制你身上的生者气息，如果感到有什么不对，记得及时撤退。”
看著面面前正一脸好奇的低头四处打量著自己的少女，楚辞淡然开口。
“开始吧，別浪费时间了，天快黑了。”
没有多说什么，抬起手，百灵先是朝著南天他们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几块破碎镜面。
而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南天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中了一般，百灵的手臂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但这个动作被对方给强行抑制住了。
“……十分钟。”
半分钟后，百灵抬起了头。
“身体接触了镜面之后，每分钟你的精神值都会往下掉10点……你们稍等，我去去就回。”
摆了摆手，拿著那几面破碎的镜面，百灵直接一个翻身从高处这里跳了下去，將近15米的落差对於她来说却是恍如平地。
在四下里扫视了一圈之后，百灵的视线很快的就锁定了一个队伍，在悄无声息绕到那个队伍后方之后，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低著头，百灵目光空洞地望著了前方的地面，双手虚握著那几块碎镜片，模仿著这些搬运者那种虔诚又麻木的姿態，她步伐沉重而又拖沓的朝著这支正在缓慢移动的镜面搬运队伍靠了过去。
在铁塔诡物的遮掩下，百灵可以说是毫无任何阻力的，便成功加入到了这支队伍之中。
……但这並非结束，而只是开始。
就在这只搬运镜面的队伍慢慢的进入到被人潮包围的圈子中时……或者准確的说，就在队伍中的百灵即將踏入这个圈子中时，附近一大片区域中的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动作整齐划一地微微侧头。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数百道空洞麻木且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目光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柱瞬间聚焦在了百灵的身上！！
那种感觉极其诡异，没有敌意，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就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是否符合规格。
而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下，百灵却是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低垂著脑袋，她依旧维持著那麻木的姿態，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沉重的脚步也没有停顿，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那数百道冰冷的注视般，继续以那种缓慢拖沓的节奏朝著队伍的前方走了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那种令人窒息的集体凝视，整整持续了足足四五秒钟！！！
就在傅正紧张的以为下一秒那些人群就会暴起发难时，那些冰冷审视的目光却如同潮水般毫无徵兆地收了回去。
前方那拥挤的人潮如同摩西分海，无声地让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直指向了百货大楼的方向。
没有丝毫犹豫，依旧维持著那种麻木的姿態，低著头，百灵踏入了那条缝隙之中。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身影便被两旁重新合上的身影所吞没，如同一滴水，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那条通往地狱深处的河流。
五分钟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百灵走进了那栋百货大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