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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重庆城

    第99章 重庆城
    武英殿,大清摄政王多尔袞正在翻看各地军报。
    如今的大清朝,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家底就那么多,既要伐明灭顺,又要弹压占领区的叛乱,还要分出兵力监视归顺的汉人军队。
    多尔袞,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忽然,多尔袞听到了脚步声。
    这熟悉的步伐,不用抬头,多尔袞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范文程。
    “臣范文程,参见摄政王。”
    “不必多礼。”
    “谢摄政王。”
    “范先生昨夜见了明廷使团,今天又一大早的赶来,可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范文程惶恐的行礼,“臣无能。”
    “臣虽已经收买了明廷使团的隨从人员,但正使黄澍、副使霍清源,依旧不为所动。”
    多尔袞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山西的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下一步必然要南下攻明,可有关明廷的情报现在都没有拿到。
    石廷柱等人於德州的战败,足矣说明,己方的情报严重滯后。
    大战在即,如果还是这样,怎么了得。
    不过,范文程是为数不多死心塌地为大清办事都的汉人,这段时间也多亏了他,多尔袞也不好太过苛责。
    “先生既然已经见过他们了,觉得他们到底如何?”
    “如果是像邱民仰、曹变蛟那样的明朝死忠,就不要再费劲了,直接杀了就是。”
    “並不是。”范文程回道。
    “那是?”
    “回稟摄政王,据臣探查得知,正使黄澍是因为在南京企图依靠左良玉的势力扳倒马士英,得罪了明帝,这才被明升暗降,发配到使团里来的。”
    “副使霍清源,是因为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索贿,才被发配到使团里来的。”
    “是吗?”多尔袞轻笑起来。
    “看来明廷的那帮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然也不会派这两个罪臣来了。”
    “本王倒是高估了明廷。”
    “既然是被派来送死的两个罪臣,那为何他们还不投降呢?”
    范文称颇为自得的回答:“回稟摄政王,据臣昨夜观察,正使黄澍义正词严,慷慨激昂,亦如松锦大战后被我大清俘获的洪承畴。”
    “哈哈。”多尔袞笑出声来。
    “明廷的这帮文臣,就好弄这一套被逼为娼的把戏。”
    “皇上马上就要迁都燕京,本王也没有时间去管他们了。”
    “既然要做出一副忠臣的模样,那就给他们当忠臣的时间。”
    “本王的计划是,等皇上迁都燕京以后,兵分两路,一路攻顺,一路攻明。”
    “他们当大明忠臣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
    范文程;“臣明白。”
    明末流传著一条讖语,说明朝要遇顺而止。
    清朝小皇帝福临登基,年號顺治。
    李自成建立大顺。
    张献忠建立大西,年號大顺。
    ————
    崇禎十七年,三股与大明朝敌对的势力皆与“顺”字有关,倒是真的的应了“遇顺而止”的讖语。
    只是,李自成的大顺,是先顺后不顺。
    清朝的顺治,那是异常的顺利。
    同样顺利的,还有张献忠。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重庆府。
    长江与嘉陵江匯流处有一座大城,名曰重庆。
    一緋袍高官脱去了平时办公时穿的常服,披上了甲冑,正带著亲兵火急火燎的登上重庆城头。
    “银台。”见到这高官,官员士兵纷纷行礼。
    北宋门下省有一直属机构,主掌天下奏章文书,因办公地点位於银台门,故名“银台。”
    明朝设通政使司,主掌天下奏章文书,故通政使司通政使被尊称为“银台”。
    那么,这位高官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通政使司通政使,陈士奇。
    通政使是九卿之一,妥妥的京官,为何会在四川?
    陈士奇原为四川巡抚,因其擅民政而不擅军事,在流寇进入四川后,崇禎皇帝就將其召入京师,担任通政使司通政使。
    只是从北京到四川成都,路途遥远,又值战乱,传旨的钦差走的就更慢了。
    慢到,崇禎皇帝都自縊殉国了,旨意还没到四川。
    等陈士奇接到旨意,交代完手上的公事,便起身赶赴京师任职。
    结果,刚走到重庆,就听闻张献忠领兵进犯重庆。
    陈士奇遂放弃赶路,开始主持重庆的城防。
    朱慈烺在南京登基后,任命刘士禎为通政使,给陈士奇留的位置是刑部左侍郎。
    只是,朱慈烺的任命,也因战乱而未能送到陈士奇手中。
    因此,重庆城里官员士兵还是称陈士奇为银台。
    明初,攻灭四川明玉珍后,都指挥戴鼎在原明夏旧城的基础上,重修重庆城。
    戴鼎信奉道教,讲求风水,筑城时取九宫八卦之象,设立了九开八闭,共十七座城门。
    重庆是大城,大城的標誌就是城门多。
    往日里,城门多代表著城市的繁华。
    可在战时,如此多的城门,反倒没有那么友好。
    在这十七座城门中,最大的一座,名为朝天门。
    此时的陈士奇,便屹立在朝天门城楼上。
    在陈士奇左右两侧,各有一人披甲而立。
    左侧为关南兵备副使陈右侧为重庆知府王行俭。
    陈缮是陕西的官员,他是护送瑞王一路南逃至重庆。
    如今遇到了流寇围城,他自然就站出来协助守城。
    此刻,三人的脸色皆是布满愁容。
    忠州、梁山、涪州、江津接连被破,佛图关失守,重兵防御的铜锣峡也被攻破。
    重庆外围防御体系,全面崩溃。
    流寇水陆大军,兵围重庆。
    浓浓的硝烟,破碎的瓦砾,这座古老的城池正在接受著一个致命的考验。
    重庆位於长江与嘉陵江匯流处,三面环水,形成天然的屏障。
    可此时的三面流水,挤满了战船。
    船船相连,旌旗飘扬,刀枪林立,宛如盘踞江面的巨龙。
    早在武昌就自封为大西王的张献忠,大马金刀的坐在旗船上。
    其余船只如眾星捧月一般,將旗船护卫在中央。
    密密麻麻的船只铺满江面,大有投鞭断流之势。
    重庆位於长江上游,西军战船逆流而上,甚至还能听到拉船縴夫的阵阵喊號声。
    护卫两岸縴夫的,是西军步兵和骑兵。
    大队的步兵,游移的骑兵,带起滚滚烟尘,铺天盖日。
    张献忠的水陆大军將重庆城围的铁桶相似,任谁也插翅难飞。
    站在朝天门城楼向下看去,只见流寇如同蝗虫过境,真是夏侯惇看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头。
    张献忠的旗船高大宽阔,上能跑马。
    船上除了护卫的士兵,还有隨船的服侍人员,以及歌舞女子。
    张献忠坐在船头甲板,身前摆著一条长案,上面满是酒肉点心和应季的瓜果。
    左右两侧,还各有美女斟酒服侍。
    张献忠好不快活。
    陈士奇站立城楼,面如冷霜,久久才说出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孩儿们。”旗船上的张献忠讲话了,“给我闹起来。”
    旗船上的两个鼓手抢起手臂粗的鼓槌,拼命的砸在鼓面上。
    隆隆的鼓声,带动水陆大军震天的喊声。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喊杀声编织成一张天网,自空中落下,將重庆城紧紧的包裹。
    陈士奇佇立在城楼,心里像那沸腾的开水。
    “陈兵宪。”
    “银台。”陈繅侧身回应。
    “你是护送瑞王殿下一路从汉中流离至此,瑞王殿下素有贤名,不应有失。陈兵宪还是下去,护卫瑞王殿下吧。”
    陈繅朝著城下看了一眼,“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银台,我还是就在这里,帮著守城吧。”
    陈士奇望向了远处已经化为废墟的朝天门码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看到了重庆城的命运。
    “如此。”陈士奇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也好。”
    旗船上,张献忠从美人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的灼辣使得张献忠发出嘶哈一声。
    同时,烈酒也刺激了张献忠的神经,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內心深处有一种渴望嗜血的感觉。
    “攻城!”
    隆隆的鼓声再度响起,军令旗帜快速摆动。
    大小船只沿江驶去,步、骑陆兵奔腾而来。
    砰!砰!砰!
    城头上,火炮发出轰鸣的响声,浓浓的火药味迅速弥散开来。
    城外人群密集处,不知哪里发出声声惨叫,留下一摊摊血肉。
    “开炮!”
    西军的火炮予以还击。
    “银台。”亲兵护卫著陈士奇躲到一旁。
    “起来!”陈士奇挣脱亲兵的护卫。
    “不用管我,守城去。”
    “我若身死,城防就交由陈缮陈兵宪负责。”
    “快去。”
    “是。”亲兵们见陈士奇执意如此,便不再坚持。
    大部亲兵协助守城,可还是留了一部分保护陈士奇。
    太平门,副总兵张奏凯分守在此。
    太平门临江,西军战船沿江面一字排开,船上的火炮拼命的打在城头。
    “曹!”
    张奏凯不由得骂了一句,“献贼的火器还真猛。”
    “放神箭,烧了他们的船。”
    嗖嗖嗖,一排排神箭吞吐著火焰朝著江面袭去。
    火箭钉在船板上,很快带起火光。
    攻城大將冯双礼大喊著,“船著火了不用管,其余船只全速靠到江岸。”
    “火炮压制城头,只管朝著城门使劲,別的什么都不要管。”
    城头上,张奏凯也在大喊:“对准献贼的船只打,绝不能让他们靠岸。”
    在明代,火炮对於城墙墙体没什么太大作用。
    小城池或许可以,但火炮绝对轰不开大城的城墙。
    攻城战中,火炮真正的用法是轰击城外的楼台堡垒和城墙上的女墙、城垛等,摧毁城墙上守军的掩体,使城墙上的守军没有可以遮蔽护身的地方,从而不得不放弃守卫城墙。
    然后,攻城方就可以利用云梯爬城墙。
    不过,守城的一方往往也具备火炮,可以从城墙上向城下开火,压制攻城方。
    所以攻城战打到底,还是得靠拼人命。
    像重庆这种大城,城高墙深,防御工事完善,不是短时间內就能取得战果的。
    旗帜船上,张献忠饶有兴趣的观看著这一切。
    “传我军令,各部全力攻城,凡是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
    “让督战队给我压到前面去,督战队都那么靠后,仗还怎么打!”
    “是。”西军的人都知道张献忠的脾气,无人敢怠慢,当即就有人下去传令。
    深知张献忠嗜血本性的西军將士,在听到军令,全都卯足了劲,死命的往前冲。
    太平门前,已是一片血海。
    有死难明军的血,有死难西军的血,也有因临阵退缩被斩杀西军的血。
    不过,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很快就要船只靠近岸边,船上搭载的士兵各拉刀枪以及攻城器械。
    可还未等到靠近岸边,只见江面炸裂,水浪四起,爆炸的火药瞬间吞噬了船只。
    浓浓的火焰燃烧,船上的士兵,发出惨烈的叫声,纷纷跳入水中,以求扑灭身上的明火。
    张奏凯不无得意,“贼寇终究是贼寇,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水雷吗?”
    有西军船只忙的上前,打捞自家兄弟。
    张奏凯见状,当即下令,“火炮,箭弩,对准水里的献贼,不能让他们活著回去。”
    攻城失利,损兵折將,冯双礼心生怒火,从亲兵手中接过兵器,站立船头。
    “都听著,所有人,跟著我的座船的前进。”
    “如有退缩者,不用督战队动手,各管船的將领,直接杀人。”
    “衝过去。”
    有火气归有火气,冯双礼並未丧失理智。
    他让小船在前,万一江底还有水雷,损失小船无关痛痒。
    大船在后,提供火力支持。
    中间的是运兵船,一旦確定江面安全,运兵船將迅速靠岸。
    当官的不怕死,当兵自然也能豁得出命来。
    西军船队,再度压近。
    果不其然,靠前的小船再度受水雷埋伏,纷纷被炸,燃起火焰。
    两次靠近,冯双礼特意都选择了在同一片水域靠岸。
    连续两次,这片水域的水雷应该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衝过去!”
    冯双礼座船亲自衝锋在前,其余船只紧隨其后。
    张奏凯冷静的等著,等著,再等著。
    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下令,“所有火器,全部打出去,不必再隱藏。”
    “孙守备,对准最前面的那艘船,这傢伙准是献贼的大头目。”
    一时之间,大小火炮,各式火统,神枪、神箭,连带著弓弩箭矢,铺天而落。
    望著漫天光点,冯双礼没有任何犹豫,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他前脚跳江,他的座船后脚就变成一片火海。
    冯双礼一猛子不知道扎了多远,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跡。
    实在憋不住气了,他这才探出头来,“~噗~哈~”
    刚换了一口气,就觉得后背疼痛难忍。
    “將军!將军!”有船只拼命向前,將冯双礼捞起。
    冯双礼强忍著疼痛,让属下敷药包扎。
    忽闻有钉钉钉金属声传来,他担心是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又仔细听著。
    再看看远处船只的动作,冯双礼终於確信,自己没有听错。
    “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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