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你们怎么还在

    咖啡厅內檀香愈发浓郁，苏元指间的香菸在佛龕前明灭不定，青烟裊裊缠绕著白玉佛像低垂的眉目。
    这篇档案处处矛盾，看似已被科学方式研究清楚的表面下，浮动著阴暗的恐怖。
    “你所说的皈依……是指你不是108製造的，而是由人转变的？”
    回想起玉佛与红刀的相似之处，苏元迟疑问道，“而你皈依之后，世界上一切关於你的记录都消失了，就像你不存在过一样？”
    “施主既已猜到七分，何须再问。”女子轻轻笑著，眼尾硃砂痣在烟雾中若隱若现，“佛前三叩首，遁入空门中。只要为我佛焚香三次，就能皈依佛门，红尘尽断，再无世俗牵连。於我佛南无西天懂佛座下，更能时刻聆听佛音，世间一切知识如掌中观纹，再无不懂之处。”
    苏元看著手里的香菸，流下一滴冷汗。
    没想到，点菸居然也算上香，佛祖你是真菸癮大啊。
    自己已经点了两次烟，绝对不能再点第三次，有什么不懂的必须要趁现在问清楚！
    “那...你皈依前的身份还记得吗？其他的108-1，也就是其他佛前弟子呢，怎么就只剩你一人了。”
    “小尼出家前俗名林晚，张氏宗祠第六代长媳，也就是赠予杨小姐我佛尊像的那一位。”她指尖划过香炉中蜷曲的断髮，“至於师兄他们……”
    “三千烦恼丝落尽时，佛国梵音自会接引。他们已彻底渡过考验，前往极乐世界享真正的超脱、真正的大自在去了。”
    女子说话还是文縐縐的语调，但苏元差不多猜出了她的意思。
    如果在佛前焚香三次，就会被转化成玉佛的奴僕，像被红刀杀死的人一样失去存在过的痕跡。
    而玉佛的奴僕会不断拔下自己头髮做成香供奉玉佛，如果头髮拔完则会彻底消失。
    写这篇档案的那个机构为什么没问关於玉佛本身的问题，並把这些写进去？
    还是说，已经问过写过了，但因为实验的人焚香超过三次，连同实验记录一起消失，而他们却不知道。
    只有自己这种特殊的人才会有所注意，自己为什么特殊？
    是因为自己的贴吧超能力吗？
    想了想，苏元问道：“如果你也断尽烦恼丝，去极乐世界，但没有新的人皈依佛门，那会怎样？”
    “正法衰弱，末法將至。”女人简单回答道。
    苏元並没有听懂。
    但此时，他手里的香菸即將燃尽，焦褐色的烟纸在火星侵蚀下蜷曲翻卷。
    隨著一阵挟著槐甜香的暖风吹过，最后一丝菸灰轻飘飘落在青石台阶上。
    魔法的时间结束了。
    “我佛说，你很特殊，祂很高兴能见到你。这世间因缘际会，总是那么奇妙。”
    女子眼尾的细纹隨著笑意加深，转身向店內走去，整个人如同电影里的褪色剪影，缓缓消融在门框分割的光暗交界处。
    苏元陷入了思考，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打火机滚的金属表面。
    要不以后……戒菸吧。
    都说抽菸有害健康，但因为乱抽菸把自己抽没了，那也太搞笑了。
    而这时耳边传入了夏乐奈两人刻意压低的对话：
    “杨姐，你说，他在搞什么？”少女踮著脚尖张望，“这都盯著香灰自言自语五分钟了。”
    “嘘——”杨可儿猜测道，“可能是在通灵，跟我们看不见的存在说话。”
    “装神弄鬼。”夏乐奈撇了撇嘴，小皮鞋碾著苏元丟在地上的菸蒂，“杨姐，那尊佛像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问问苏元的意见吧。”
    “哟，你们怎么还在？”
    苏元转过身来，刚才光顾著和108-1聊天去了，他还以为这俩的剧情已经结束了。
    主角不在的时候，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是吧。
    “苏元，这尊佛像怎么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杨可儿道。
    苏元看了一眼持续燃烧的佛香，白玉佛像低垂的眼瞼在阴影中似睁非睁。
    “这间咖啡厅最好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向这尊佛上香。”
    总得防著有不知情的人在店门口点菸，一不小心抽三根，结果人没了。
    最好还是关门吧。
    当然，佛像也不是没有不能利用的地方，毕竟这尊佛像號称无所不懂，如果有关键问题，可以找没上过香的人来这里替自己提问。
    “为什么？”
    “这是邪物，张总送给你打商战的，很危险。总之我写个符贴佛像这里，然后就把门关上吧，除了有我陪同其他人最好不要靠近。”
    一间咖啡厅而已，即便装修价格不菲，但对杨可儿来说也是九牛一毛，封了也就封了。
    苏元问杨可儿要来纸笔，笔尖划破纸张时发出细响，写下的却是刚才开盒看见的档案。
    隨后，他將纸片压进香炉，香灰簌簌落在手背，在佛陀慈悲怜人的目光中，电动捲帘门轰然闭合，將一切封存在这间街角小店里。
    “那么，我回学校看看，颁奖的事说不定还有后续，可儿你有什么事情通知我就行，只要钱到位，我隨叫隨到。”
    杨可儿弯腰坐进迈巴赫，向两人挥手离开，作为大集团总裁，她日程安排得很满。
    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变成首富的少女，会不会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把集团开破產了。
    不过杨泰窝地下室里喝酒集团都能正常运行下去，杨可儿只要不乱来应该没事。
    苏元和夏乐奈没有上车，咖啡厅离学校很近，返程时梧桐树影渐密，夏乐奈踩著人行道地砖缝隙蹦跳前行。
    “我说，那五千块你不是不要了嘛，怎么还跟著我？”
    校门口银杏叶纷飞如雨，苏元无奈地转身看向紧紧跟著自己的少女。
    “我，我今天没课嘛，”夏乐奈耳尖泛红，“反正也没事情干，而且跟你身边多好玩啊。又是颁奖典礼內幕交易，又是奇奇怪怪的佛像，我以前可没遇到过！苏元，之前误会你是我错了，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以前也没遇到过这些破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哦，从骗了这丫头五千块开始的。
    那你真是我的扫把星啊。
    “我劝你还是……嗯？”苏元忽然僵在了原地。
    无数视线正如蛛网般粘附而来：穿格子衫的男生举起手机镜头，树荫下拿单反的记者正在调整长焦，远处教学楼窗口探出数个晃动的黑点……
    完蛋！我被记者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