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裴执掉马了(大章节二合一)
在看到谢延的脸变成裴执时,沈霜寧几乎是被惊醒的。一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修长分明的手,正温柔地悬在她脸颊边。
“梦见什么了,怎哭得这般伤心?”
坐在一旁的是萧景渊。
沈霜寧看清是他,便握住了他的手,在他面前,不受控制地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萧景渊心疼得不行,顺势將她拉到自己怀中,宽阔的臂膀拥住她,察觉到她身体在轻轻发颤。
看来的確不是什么好梦。
萧景渊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叫醒她的。
“没事了,我来了。”他安抚著她的情绪,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后背。
梦里的人和事,都令沈霜寧感到害怕。
她从未想过,自己前世竟会和谢延有过那般特殊的经歷。
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去了江西外祖家,在那住过一段时间。
可关於从京城到江西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问过阿蘅,为何她不记得路上的事了。
阿蘅却说:“当时遇到了山匪,小姐为了躲箭,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石头,晕了过去。后来请的大夫说,是伤了脑子,才忘了那段路的事,忘了也好,免得害怕。”
所有人都口径一致,说是山匪,是意外,是失忆。
她便信了。
可现在想来,分明是谢延刻意而为。
她都想起来了。
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逃离那座荒山的第三日,她总在夜里惊醒哭叫,谢延便坐在她身边,端来一碗带著甜香的汤药,轻声哄她:“喝了这个,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当时昏沉得厉害,只觉得他的声音温和,便乖乖喝了下去。
从那之后,关於那段经歷的恐惧渐渐淡了,再后来,连谢延的名字、他的样子,都彻底忘记了。
是他不想她记得,要她忘了那段经歷,还有他。至於他的用意,也许是怕她的存在会影响他之后的“大计”,又或是別的什么原因。
更让沈霜寧心头震颤的是,那碗药的味道很熟悉——这一世她也喝过。
正是当初春猎遇险之后,裴执派人送给她的,说是“安神定惊的方子,特意请太医配的”。她没多想,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可就是那两口,她对春猎发生的事竟渐渐模糊了。但许是喝的不多,努力回想,还能想起一些来。
总之,那盅汤药的味道,跟上一世谢延餵给她的,竟是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裴执和谢延两个人的脸,在沈霜寧脑海里交替出现。
她心里已隱隱有了个猜测。
......
此时的屋外,裴执透过窗户,看到了屋內的景象,袖口下的手缓缓攥紧。
青云站在一旁,瞥见他神色阴沉,心里很爽。
裴执將目光从屋內的两人身上收回,隨即转头看著青云,道:“你是故意的。”
方才青云去请他,说是沈霜寧醒了。他就立马过来了。
可看到的,却是萧景渊陪在她身边,还有她对萧景渊天然的依赖和亲近。
仿佛有一把刀,在剜著裴执的心口,流出来的血却是冰凉的。
青云却像是没察觉他的怒意,客客气气地拱手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四小姐与世子早已定下婚约,不久后便要完婚。少师若是真在意四小姐,也该注意言行举止,免得让人非议,平白辱没了四小姐的名声。”
裴执冷笑一声:“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说罢便拂袖走了。
青云看著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屋內,沈霜寧的情绪已逐渐平復下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谢延真的死了吗?”
萧景渊“嗯”了一声,道:“黑甲卫在悬崖下找到了他的尸身,已经死透了,我也確认过了。”
沈霜寧便点了点头:“死了就好。”
儘管上一世她跟谢延有过很深的交集,甚至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但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如今的谢延,跟她有著化不开的仇怨。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只有难以磨灭的恨意。
“我做了个梦。”沈霜寧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轻声道,“我梦见了谢延。”
萧景渊闻言,眸光微闪,却並未言语,耐心听她说下去。
沈霜寧並未注意到萧景渊神色里的异样,她將梦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口头上说的虽是“梦”,可两人都知道说的是前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延死后,我反倒想起来了。这世间,当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
萧景渊不置可否。
听沈霜寧说完,他眼里划过一抹瞭然,迷雾顿开。
自从恢復了前世记忆后,有个疑问便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谢延那般心思深沉之辈,为何会在沈霜寧离世后,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
先是借瑞王之手,强行將沈霜寧从燕王府带走,后將她带离京城,藏起来,最后在被追兵围困断崖之时,竟抱著她的尸身,跳崖“殉情”!
萧景渊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在他看来,谢延连沈霜寧的烂桃都算不上。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谢延跟她有过那样一段经歷,难怪他会对她念念不忘。
“过去的事,不必再深究了。”萧景渊將她单薄的身子圈进怀里。
他並不想让她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免得让她担惊受怕。
萧景渊拥著她,用了几分力道:“回去之后,我们就成婚。”
沈霜寧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在离开之前,还有件事待她去確认。
-
柳氏田庄发生的事太过惨烈,死了上百人。
田埂上的新坟一座挨著一座,白幡在冷风中簌簌作响,每天都能听到哀慟的哭声。
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让柳氏这一旁支几乎断了根。
庄主夫妇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几个管事和护院也都殞命当场,最后清点下来,偌大的柳家,就只剩柳玉一个人了。
她穿著素白的孝衣,跪在父母坟前烧纸,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脸上没什么泪,可那股化不开的悲戚,比慟哭更让人揪心。
沈霜寧实在怕她想不开,便特意留到最后,等田庄的后事都料理妥当,才上前对她说:“表姐,你跟我们回国公府吧。”
柳玉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走。”
她的目光扫过田庄的方向,那里有她从小长大的宅院,有父母亲手种下的果树,有庄户们世代耕种的田地。
“这里是爹娘奋斗了半辈子留下的心血,田庄是柳家的根,不能断。现在他们不在了,这根就得我来守著。”
她顿了顿,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道:“况且庄户们大多没了家人,我若走了,他们怎么办?这田谁来管?爹娘留下的家业,总不能就这么荒了。”
柳玉比沈霜寧想像中要坚强,却更让人心疼了。
沈霜寧道:“可你一个姑娘家,守著这么大的田庄太辛苦了。”
“辛苦就辛苦些。”柳玉笑了笑,“我要让田庄变得比以前更好,这样爹娘在天上,也能安心。”
沈霜寧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劝了,拉著她的手说道:“不论表姐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往后若是缺钱缺人,或是遇到难处,只管往京城送信。”
柳玉看著她消瘦了许多,满眼愧疚道:“是我识人不清,险些连累了你们,还有陈先生......”
想到陈嘉,沈霜寧的鼻子也一阵发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沈霜寧才轻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柳玉也含笑点头,可眼里的痛楚,无论如何也无法粉饰。
这时,沈霜寧看到了不远处的石头。
这些天石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田庄。
柳玉忙著给亲人立坟,他就跟著挖坑培土;柳玉核对著烧毁的帐册发愁,他就蹲在一旁帮著整理残页;夜里柳玉在灵堂守著,他就在门外生一堆火,默默陪著。
基本柳玉在哪,他就在哪,没有刻意的諂媚討好,只默默守护。
少年人的心思並不难猜。
可沈霜寧看了眼表姐,经歷这一遭,只怕是有了阴影,对感情之事再提不起兴趣了。
之后的田庄渐渐有了生气。
石头也决定留下来,说要继承陈先生的遗志,好好种地,学著改良农法,將来干出一番功绩来。
沈霜寧自然是尊重他的决定,萧景渊也帮著找了先生来教,石头也学得很认真。
另一边的严錚却没这么舒心,从见到石头的第一眼,严錚就想招揽他。
可不论怎么游说利诱,这人都跟一根筋似的,只想种地!
种地种地!这破地有什么可种的?进军营爭军功、当將军,不是更有前途吗?!
“真是他娘的屈才!”严錚一拍大腿,对隨从说道:“走,找裴少师去,这破地方没待头了,回京!”
其实他们早该离开了,可裴执迟迟不动身,严錚拿不准他的心思,也不好催他。
眼下田庄的事尘埃落定,凶手伏法,再逗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严錚大步往裴执暂住的西厢房走,刚转过迴廊,脚步猛地顿住。
只见裴执正站在槐树下,旁边立在一名穿月白襦裙的女子。
严錚愣了愣,有些愕然,那不是沈四姑娘么?
这孤男寡女的,莫不是在私会?
萧世子人还在田庄呢,这两人未免太大胆了!
严錚眼珠转了转,终究是没敢上前打扰。
这边,沈霜寧仰头看著裴执,微微咬唇,才开口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唤过我『寧姑娘』,因为我骗他,我姓寧。”
裴执面上一片沉静,內心却已在滴血。
沈霜寧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谁。是怕我想起来吗?”
裴执攥紧了手指,微微偏移了目光:“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怎会不知?”沈霜寧执拗道,“我是没有你聪明,可我並不傻!”
晚风渐凉,槐树叶沙沙作响。
裴执头一回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沈霜寧深吸一口气,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根本不姓裴,不是裴家三郎,对吗?”
裴执没说话。
沈霜寧上前一步,道:“你是谢延。”
没有疑问,没有试探,只有一句平铺直敘的確认。
裴执的灵魂在震颤。
沈霜寧看著他眼里的动摇,心口积压多日的疑云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释然。
她轻轻笑了笑,眼底却泛起湿意:“你果然是。”
前世的裴家三郎,就是个痴儿,哪有眼前这人这般聪明绝顶、运筹帷幄?
唯有瑞王身边那位的谋士,才能在朝堂上步步为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骗过她!
裴执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心口仿佛被刺了一下,他厌极了她这个眼神。
“谢延已经死了。”
裴执忽然抬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他微微俯身,逼近她带著雾气的眼睛说道:“那个伤害你、令你害怕、令你不安的谢延,已经死了。你看好,我不是他!”
这般的裴执,让沈霜寧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谢延。
恐惧和恨意在內心交织,激起她一阵战慄,唇上的血色退了几分,眼眶却通红无比,怒道:“可你终究是谢延!”
她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
咫尺之遥,彼此间却仿佛隔了道跨不去的鸿沟。
裴执的手还僵在半空,眼底一片猩红。
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料到会是这般锥心刺骨,他惨笑一声,自嘲道:“你就这般厌憎我,也好,既然不肯爱我,那恨我也好。至少这样,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
男人眼底翻涌著疯狂的偏执和绝望。
他突然从袖中取出匕首,不等沈霜寧反应过来,又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將刀柄塞进她掌心,迫使她握紧。
而刀尖则调转方向,稳稳对准了他自己的胸口。
“裴执,你干什么?”沈霜寧挣扎著想把手抽走,却被他握得很紧。
“你不是恨我吗?来,杀了我,杀我泄恨。”
沈霜寧骤然瞪大眼睛:“你疯了,你放开我......”
裴执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面上带著决绝,扬唇笑道:“我疯了?是,我早就疯了。”
他望著她因恐惧而颤抖的眼,“你不肯信我不是谢延,那我就让你亲手了结他!杀了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听他顛三倒四的话,沈霜寧又气又急,眼泪终於忍不住滚落。
驀地,裴执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原来是挣扎间,沈霜寧的手被他死死攥著往前送,那把锋利的匕首竟真的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刀刃没入半寸,暗红的血跡顺著衣料迅速晕开。
剧痛让裴执下意识鬆开了她的手,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彻底没了血色。
沈霜寧一怔,握著刀柄的手猛地鬆开,似是嚇到了般,后退了两步。
裴执踉蹌著半跪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可眼睛却依旧直直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像是要將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他张了张嘴,却带著一丝近乎破碎的温柔:“你看......我连命都能给你,只要你肯......回头看看我。”
沈霜寧白著脸,似是觉得眼前的一幕荒唐到难以置信,眼睛看著空气中的一点,麻木般摇了摇头:“不论你是谁,我和你永远都没可能。”
说完,她转身跑开,仿佛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裴执抬起手,似是想挽留,却只是徒劳。眼睁睁望著她离开,视线渐渐模糊。
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
萧景渊稳稳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著他,满脸冷意。
“你让她忘了你,又何必再来纠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