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主角
另一边，凌澈带尤雨来到地宫入口。凌澈指尖凝聚妖力，在石壁上勾勒出一道阵法，“去吧。”
尤雨点点头，迈步而入。
纵深的巨大空间呈现在他面前，上下皆不见尽头，数以万计的门户杂乱黏在壁上，材质和样式均有不同，除了门，还有错综复杂的廊桥横贯其间。
稍微欣赏了一下眼前的恢弘奇景，尤雨渐渐开始发愁。
……所以到底哪个门才是他娘留下的？
总不能一扇一扇打开检查吧。
那多不礼貌啊。
正当他苦恼之际，腰间百宝袋剧烈颤动。
尤雨解开百宝袋，还未等他仔细翻找，那枚沉寂多年的蓝色骨哨已经自行浮空。
这是当时系统休眠前最后给他留下的幸运值奖励，因为始终不明用途，多年来一直丟在百宝袋吃灰。
骨哨闪了闪，化作一道流光指引方向，所过之处升起晶莹的光阶，引导尤雨一步步向前走去。
最后，停留在一扇门前。
尤雨屏住呼吸，心里多少有点小兴奋，猛地一推。
“……什么鬼，怎么推不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动静，又卯足劲推了几次，白瞎。
悬浮在旁的骨哨急得直闪烁，试图刷新存在感。
尤雨接过它，嘀咕了一声，“原来你是钥匙啊，不早说。”
骨哨：？
“吱呀——”
剎那间，无边的黑暗扑面而来，却不令人畏惧，尤雨脚下突然亮起一点微光，组成一个圆溜溜的形状。紧接著，更多完全一样的光球依次亮起，像被唤醒的银河那样闪烁，从脚尖一路蔓延至视线尽头。
尤雨惊呆了。
因为，他认识这些光球啊。
一直以来，系统在他的意识深处是有形象的，它以这样圆形发光的模样存在，现在看到的场景……就像是看见了满地的系统大批发一般，怪诞又稀奇。
没等他细看，耳边炸响一道故意压低的咳嗽声。
“咳。”
“何人惊扰老娘清净？”
“……”尤雨无语凝噎，好不容易酝酿的肃穆心情瞬间破功。
真是受够了这种教科书一般的开场。
流光在他面前凝结出朦朧身影，陆月白微微一笑，周身充满仙灵之气，“终於来了。”
这就是曾经令整个修真界惊嘆的天才女修，还真的如同最开始所说，娘亲好似天上仙。
“怎么？”她眨眨眼，“被为娘的美貌惊呆了？”
確实惊艷。不同於修真界常见的清冷仙子，陆月白气质清丽灵动，又带著几分活泼洒脱，一双杏眼顾盼流波，笑容放肆。
本该是感人至深的认亲时刻，尤雨喉结滚动了几下，一个“娘”字在舌尖转了几圈说不出来，最终脱口而出的是：
“师……师妈？”
陆月白差点摔一跤，恼怒道：“瞎喊什么！”还喊得这么难听！
倒也不算胡喊。
论师门传承，这位確实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姐，她瞧起来真的太年轻了。
一点也不像是……仨娃的妈。
陆月白语速飞快：“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她问，“你可曾注意到，整个混沌灵洲长久以来几乎无人真正飞升？”
尤雨思索了一下。
仔细回想，確实如此，哪怕是九霄仙宫那位號称半步登仙的宫主，至今也仍在闭关衝击瓶颈，而各派典籍中关於飞升的记载，最近一次的都是极其久远的古籍了。
就连眼前的陆月白，外界都传她要么陨落，要么失踪。
陆月白说：“飞升，意味著超脱此界桎梏，真正感悟天道，超脱肉体凡胎，但可悲的是，这方世界的修士永远无法成仙。”
尤雨越听越怪，心中暗忖：不能成仙，可陆月白她……
“我的確成功了。”陆月白淡淡道，“但我本不该成功的。我被骗了。”
“不该成功？”尤雨一愣，“为什么？”
陆月白呵了一声，“因为老娘不是主角啊。”
她抱著胳膊皱眉道：“当初我来到这里，系统並未告诉我这里是《天道在我》的书中小世界，只说是三千世界中的一环，它鼓励我完成任务早日成为凤傲天，我照做了，直到飞升之前，才发现自己被诈骗。”
“在这里，包括我，每个人的命运都被操控，结局早已写好。故事不允许你飞升，任你天赋再高，也休想得道成仙。”
“很讽刺吧，每一个人出生就註定了天赋，起跑线是不公平的，终点却很公平。”
陆月白所扮演的角色是修真界曇一现的天才，丰富世界观的背景板。
渡劫之时，陆月白提前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轨跡，她不服，她要主宰命运，用尽所有办法毅然决然强行突破天道封锁的通道飞升成功。
尤雨嘴角抽了抽。
不知为何，他脑补出陆月白顶著雷劫，一边高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一边捅破老天爷的画面。
该说不愧是凤傲天本尊吗？这种离谱中带著合理的热血场景放在陆月白身上毫无违和感。
“你在想什么呢？”陆月白看他走神，晃了晃手指。
“没、没。”尤雨哽了一下，“您继续说。”
这一变故连繫统都始料未及，但外界必须按照写好的剧情按部就班地推进，陆月白只能被世人当作飞升失败的可怜人。
於是她就以上界高级管理者的角度看见了混沌灵洲之后所发生的事。
隨著故事正式开启，燕万舟作为龙傲天主角登场。
所有配角都按照既定轨跡运转：尤飞霜成为主角的师姐，尤思云是主角未来的助力，尤雨则被天道隨便安排成了早夭的反派炮灰。
“哪怕你过去是再乖的孩子，也必定会被养成暴戾的性子，必定会欺负燕万舟，这就是既定轨跡。”
在这之后，陆月白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被骗，她彻底明白系统的任务真的只为主角服务，当年，她去落灵池滴血得子也不过是提前帮主角铺路，孩子们身上的“重大机缘”只是走剧情罢了。
尤雨问：“然后我就死了，被你送去现代？”
“嗯，”陆月白道：“等我將你的魂魄送走后，才发现所谓的『主角』也並没有多幸运，这本书的剧情烂透了，上辈子的燕万舟过得那叫一个惨，前期在尤家受苦，还以为自己害死了整个尤府的家丁，中期在门派被人利用，忍辱负重打碎牙齿吞肚子里，后期更不用提，被亲爹夺走一切，惨得没边了。”
这些剧情尤雨早已烂熟於心，陆月白便也懒得再费口舌复述一遍，直接说重点。
“你知道原作里的燕万舟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吧。”她看向尤雨。
尤雨点头：“隱居山林，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凑合活著。”
“按理该如此。”陆月白的表情变得严肃，“可最后，他离奇消失了，並没有按照原作剧情独自活下去。”
“……哈？消失？”
“嗯。消失，原因不详。伴隨著主角的消失，整个混沌灵洲也瞬间崩塌。”
字面意义上的崩塌——化为乌有，弹指湮灭。
灭世。
她亲眼看著混沌灵洲消失，连同她一起相处过的孩子、挚友、师父、同门，所有活生生的存在不见踪影。新鲜的、迂腐的、不舍的、值得铭记的、爱的恨的、渺小的、伟大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抹去。
陆月白无比悲哀。
她从来不知道主角的影响力能强大到毁掉一个世界。
凭什么？
陆月白原以为，剧情操控的影响顶多就是让眾人无法飞升成仙罢了，可飞不飞升又有多重要呢？不成仙就不能好好活著了吗？无论是做凡人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还是做修士御剑飞行、问道长生，亦或是化作山川草木，感受四季更叠，只要存在於这世间，就有自己独特的意义。
万千溪流终匯江海，点滴星火亦可燎原。
背负沉重枷锁的主角可悲，被迫参演故事的配角可怜，无名无姓的生灵可嘆，无人能摆脱刀俎鱼肉的命运。
如果这个世界必须服务剧本而活，既然天道要靠主角维繫因果，那她就调整规则，让一切重新开始。
所有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命数。
从此，这世间，不要再有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