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法属义大利地区革命组织会议
第447章 法属义大利地区革命组织会议“让我们起义吧。让我们起义吧。义大利的兄弟们,义大利已经觉醒..:”
歌声从布拉村北边的三层小楼里隱隱约约地传出,被厚重的窗帘和紧闭的百叶窗阻隔,只剩下微弱的迴响。这是马梅利的《义大利人之歌》,每个义大利爱国者都会唱的革命圣歌。
村子里没有法国军队的驻扎,最近的法军哨所在十五公里外的列里。法军现在在整个法属义大利地区的兵力实在太少了,普法战爭像个无底洞一样吞噬著法国的青壮年。他们现在只能控制都灵、佛罗伦斯这样的大城市和重要市镇,对於这些偏远的村庄,只要皮埃蒙特人、托斯卡纳人按时缴纳税赋,法国当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撒丁-皮埃蒙特地区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土地。这里不仅有肥沃的波河平原,还有发达的纺织业、正在兴起的机械製造业,以及连接法国和奥地利的重要商路。仅仅在1871
年,这个地区就为法兰西国库贡献了五百多万英镑的税收,折合成法郎超过1.2亿。这个数字让巴黎的財政部官员们眉开眼笑,要知道,这相当於法国从整个阿尔及利亚榨取税收的...好吧,阿尔及利亚的税收还没赔的多,毕竟还要建设和移民,收支还没平衡。
法属义大利地区的总督府就设在都灵萨伏伊王宫里,总督八里桥伯爵在过去的几年里每天都在那里盘算著如何从这只“金鸡”身上拔下更多的羽毛。
掌破仑三世对义大利北部寄予厚望,他打算將这里像阿尔及利亚一样进行彻底的法国化改造。相比於遥远炎热的北非,义大利北部与法国本土山水相连,从里昂坐火车到都灵只需要两天半的时间。这里气候宜人,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確实比阿尔及利亚更能吸引法国移民。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的土地早已被当地贵族、教会和农民瓜分殆尽,没有像北非那样大片的“无主之地”可供分配给新来的法国移民。
即便如此,法国政府还是想方设法地推动移民政策。从1860年吞併撒丁-皮埃蒙特到现在的十二年里,约有十三万法国人迁入法属义大利地区。这些移民大部分聚居在都灵、
热那亚、佛罗伦斯这些经济发达的城市及其周边。根据1861年颁布的《义大利移民鼓励法》,这些法国移民享有诸多特权:十年免税期、矿產优先开採权、优先购买破產义大利人產业的权利、子女优先进入公立学校等等。在司法实践中,每当法国移民与当地人发生纠纷,法官和官员们总是毫不掩饰地偏自己的同胞。
就在上个月,都灵发生了一起典型案例:一个法国酒商拖欠皮埃蒙特供货商三万法郎货款长达两年,皮埃蒙特人告到法院,结果法官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诉讼。而同一个法官,在处理一个当地麵包师晚交三天税款的案子时,毫不犹豫地判处了高额罚款,差点让那个可怜的麵包师破產。
这种赤裸裸的不公,再加上沉重的税收负担使得当地人对法国统治的怨恨与日俱增。
各种反法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除了歷史悠久的烧炭党、马志尼创立的青年义大利运动等知名组织外,大大小小的秘密结社已经超过一百个。有些打著宗教互助会的旗號,有些以文学社、读书会的名义活动,还有些乾脆就是地方贵族暗中支持的武装团体。
这些组织仔细抽查资金来源,大概是英国、奥地利这两国政府给的资金比较多,第三多的其实是在美国的义大利裔移民,化缘嘛。
布拉这个村子北方的一个三层小建筑原本属於萨伏伊家族的一个远房亲戚,一楼是宽敞的大厅,二楼有几间臥室和书房,三楼则是一个小型的舞厅。奥撒法战爭,撒丁接近失败后,这位贵族急於变现资產逃往美国,以极低的价格將这处房產出售。
现在这里就变成革命党的聚集地了,至少中等以上大概二十多家组织,派了五十多个人齐聚一堂。皮埃蒙特地区的组织最多,派来了十四家的代表。
大厅里烟雾繚绕,空气中混杂著廉价雪茄和汗水的味道。临时搬来的长桌摆在中央,
桌面上散落著地图、文件和几个空酒瓶。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盏煤油灯提供照明。门口站著两个持枪的守卫,警惕地注视著每一个进出的人。
乔凡尼·加蒂纳拉先生代表著青年义大利运动坐在长桌上的首位,“既然大家都来到此地会,那么想必都已经有了一定的觉悟。我们今天聚在这里,不是为了空谈,而是要做出实际的决定。”
他环视四周,周围的人各个都表情严肃,emm,同时在许多人身后还有人在小声地跟前面的人说著什么,这是在翻译。。。
一个来自帕尔马的代表正皱著眉头,他身后的年轻人急忙凑到他耳边,用帕尔马方言快速翻译著。另一边,几个从伦巴第-威尼西亚王国赶来的人正在窃窃私语,显然对刚才的话理解得不太准確。
义大利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地理名词,他的语言差异比德意志的高地德语、低地德语差大了,撒丁-皮埃蒙特地区说的是皮埃蒙特语,这种语言深受法语影响,词汇中混杂著大量法语借词,语调也带看明显的法语腔。而托斯卡纳大公国用的托斯卡纳语则完全不同,
它直接继承自但丁时代的佛罗伦斯方言,被许多知识分子视为“纯正的义大利语”。至於那几个从南方赶来的那不勒斯人,他们的方言对北方人来说简直就像外语。
另外,现代標准义大利语实际上就是以佛罗伦斯的托斯卡纳语为基础发展而来的。但丁、薄伽丘等文学巨匠都使用这种语言创作。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义大利確实是个“人为创造”的国家一一先有了义大利这个概念,然后才慢慢有了义大利人。
“咳咳,诸位,”一个叫“復国吧!”的中等革命组织领袖巴乔自己轻咳两句,讲道。他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三十五岁男人,留著时髦的小鬍子,穿著一件剪裁合身的深蓝色外套。他站起身来,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现在,法国在不断地將在皮埃蒙特、托斯卡纳等地的法军抽调回国內,参加在普鲁士的战爭,法国人的力量已经在逐渐缩小,我想,
起义的最佳时机已经快到了。”
巴乔实际上是奥地利的情报人员打入进去的,1860年进入这个小组织,本来打算是臥底几年就打掉,后面改变的政策,继续潜伏,但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等到这个小组织的老大各种因为中风、心臟病、车祸(马车相撞)等原因离世之后,业务能力强(能拉到资金,实际上就是奥地利给的)的巴乔先生就被推上了这个主席的位置,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让这些所谓的革命组织发动发对法国统治的起义,事成之后,巴乔先生,呢,不,莱纳尔中尉就可以改头换面退休回家养老了。
想到这里,巴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他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退休后的生活一一也许去蒂罗尔那边买个小农场,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子,过上平静的生活。
“是的,巴乔先生说得对。”一位佛罗伦斯人站起身来,他身后的翻译隨之而起,同声翻译中,“在佛罗伦斯,现在法军大概只剩下七八百人的规模,而且大部分都是新面孔,新兵,没有什么战斗力。据我的人看到的,上个月他们在阿诺河边训练,连队列都走不整齐。”
“但是,事后怎么办?”有一人提问道:“大家都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就算我们能起义成功,我们如何抵抗后面来的法军?別忘了,普法战爭还没结束,法国还占据著很多普鲁士的领土,他需要的兵力很多,但一旦他们议和,那到时候,”那个人环视四周,冷冷地说道:“恐怕大家都会九死一生,剩下的也只能拋弃家业流亡海外了。”
“是啊,是啊。”房间里脸色变了的人不少,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著。
“我的堂叔就是48年起义的,最后逃到了阿根廷,前年才病死在那里。”一个声音说道。
“我叔叔更惨,当年被奥地利人抓住,直接枪毙了。”另一个人补充道。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有几个年轻人开始不安地挪动身体。
眼看著会议的气氛有些变冷,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请诸位放心!我已经得到了那不勒斯王国方面的明確支持!”
这是一位来自尼斯的革命者,“那不勒斯可以在第一时间承认我们光復皮埃蒙特、托斯卡纳,就按照之前我们约定的,成立一个联合公国,大公、、可以事后找一位。”
“那不勒斯?那不勒斯顶个屁用啊。”有革命者毫不客气地回道,这是个火爆脾气的罗马人,满脸通红:“我觉得教皇国的支持都比那不勒斯更好一一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教士!那不勒斯自己都快被国內的土匪搞垮了,他们能帮我们什么?派几个吃空的破兵?”
“你这是什么话!“阿尼巴怒了,“那不勒斯再怎么说也是个独立王国,有正规军队,有外交承认..:”
“有支持总比没有强!你有本事你去找更好的靠山啊!”
“找就找!”罗马人梗著脖子,“我表弟在梵蒂冈当神父,通过他的关係,说不定能爭取到教皇的默许。虽然我恨透了那些黑乌鸦,但关键时刻...”
“教皇?”有人笑,“庇护九世那个老糊涂?他连自己的教皇国甚至都要保不住了,还能帮我们?”
“总比指望那些那不勒斯的草包强!”
“你说谁是草包?”
“说的就是你们!”
眼看著会议就要演变成全武行,乔凡尼·加蒂纳拉先生直接用旁边的小木槌锤了捶桌子,“砰砰碎!”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联合公国还没成立,但是议院用的那个东西倒是提前用上了。
“都安静了吧。我们需要团结诸位。阿尼巴先生,你取得的是那不勒斯方面的信任,
对吧。”
“是的。是首相海因策伯爵的人。”
乔凡尼·加蒂纳拉先生竖起一根手指,“我这里有英国方面的消息,五十万英镑的经费,这只是第一批。英国佬现在巴不得我们能脱离法国的统治,给我们的资助和支援力量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我们有成绩,要是我们能打下佛罗伦斯,我相信至少会再有三十万英镑,而我们要是能拿下都灵,两三百万英镑也不是不可能。”
“养凡尼先生,我们来这都是有发动起义的决心。但是,英国会在第一时间保护我们吗?”有人皱著眉头问道,“还是说奥地利人?奥地利要是能保证我们独立,那也一样,
我们总而言之,需要一个强国的保证,要不然我们就是送死。英国人的钱是好,但他们远在海峡对面,等他们的舰队来,我们的脑袋早就掛在都灵的城墙上了。”
“奥地利方面,我这里倒是可以一说,”巴乔先生这时候开口,“我联繫上了担任奥地利亚歷山德里亚边区总督的原撒丁王室克洛蒂德公主,据她所言,维也纳方面对我们表示了认可,但是有一点,除了承认伦巴第-威尼西亚王国属於奥地利之外,还要我们割让瓦尔奇、巴比奥一线。”
“克洛蒂德公主?”有人小声嘀咕,“她不是嫁给了波拿巴家族吗?怎么又为奥地利人做事?”
“时局变了,人也得变。那个亲王死后,听说她后面做了弗朗茨约瑟夫的情人。”旁边有人回应。
“我听说她现在是茜茜皇后的密友。”另一个消息灵通的人补充道,“皇后很同情她的遭遇,把她当亲妹妹一样。”
“管她是谁的人,”一个实用主义者不耐烦地说,“关键是她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无论如何,我觉得割地是不大对的。”
眾人有稍稍议论开来。极少数人是持反对態度的,什么一分领土也不能割让之类的,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有现实的,知道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付出就得到一位列强的帮忙,当初撒丁对奥地利开战,也允诺了给法国萨伏伊王室的发源地和传统领地一一萨伏伊地区和尼斯地区。
“总比把整个皮埃蒙特都送给法国人强。”有人这么觉得。
乔凡尼·加蒂纳拉先生这时候开口说道:“其实,诸位,要是奥地利人什么都不要,
我们反而要担心了呢。事实上,我们已经从亚歷山德里亚边区那边走私了大概三万多支枪、十几挺加特林机枪,还有吗啡、酒精等医疗物资,至少,奥地利在支援我们起义方面,这是完全没疑问的。”
“维也纳方面能保证法国人不会战后清算我们吗?”有人问,声音里带著担忧。
“我想,这次战爭,奥地利也不可能让法国人再得到什么好处。”乔凡尼·加蒂纳拉先生分析道,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法国人的军队此时正在前线苦战,听说在梅斯附近损失惨重。而能在后方让我们给法国人添麻烦,这大概就是奥地利最大的用意。至於战后,英国人和奥地利人势必会承认我们,一方面是出於削弱法国的利益。另一方面,我觉得给我们找一位哈布斯堡家族或者汉诺瓦家族、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王子完全不是什么问题,这会让这些人保护我们。”
“这倒是。”眾人纷纷肯定了乔凡尼先生的分析。
“再者,热那亚方面,加里波第將军也会派出一支精锐军队来帮我们的忙,这次我们的机会很大。”
提到加里波第的名字,房间里的气氛明显活跃起来。这位传奇將军的威名无人不知,
他的红衫军在西西里岛上算是打出了威风了。
“真的吗?”有人激动地问,“將军真的回来了?”
“千真万確!”有人拍著胸脯保证,“我上周还见过將军。他虽然年纪大了,头髮都白了,但精神还是那么好。他说,只要是为了义大利的自由,他愿意再拿起枪战斗到最后一刻!”
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了加里波第的加入,起义就不再是一群乌合之眾的冒险,而是有了真正的军事领导一一虽然加里波第本人没保证亲自参加。
眼看著气氛越来越热烈,巴乔觉得是时候下最后一剂猛药了。他再次站起来,声音变得异常郑重:
“诸位,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他环视全场,確保每个人都在注意听,“我们已经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了准备。”
“什么意思?”有人问。
“我是说,如果一一我是说如果一一起义失败了,我们也有退路。”巴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东西,“这是二百张去纽约的船票,已经付清了所有费用。不仅如此,我们在曼哈顿还租下了几栋公寓,足够安置所有人的家眷。”
会场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如释重负的嘆息声此起彼伏。
“另外,”巴乔继续说道,“我们在美国那边的银行存了一笔应急资金,大约十万英镑。即使失败了,每个参与者也能得到一笔安家费,足够在美国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消息彻底打消了最后的顾虑。有进有退,有保障,这样的起义计划確实让人难以拒绝。
“诸位,”巴乔做著最后的动员,他的声音充满激情,完全不像一个奥地利间谍,“
让我们为了义大利再奋斗一次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一一法国虚弱,英国支持,奥地利默许,连教皇都不会反对我们。如果现在还不行动,我们可能要再等五十年!”
“而且,”他看著那些仍在犹豫的人,“请大家想想我们的孩子。难道要让他们继续在法国人的统治下长大吗?继续说法语,继续交重税,继续被当成二等公民吗?”
“不!”年轻人们齐声吼道。
“那就让我们行动起来!”巴乔高举右手,“为了义大利!”
“为了义大利!”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