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刺杀
第417章 刺杀1872年10月1日,伦贝格郊外一个偏僻的地方。
废弃酒馆的地窖里,七个人影围坐在生锈的铁炉旁。炉火將他们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动手吗?”矿工斯坦尼斯瓦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还不是时机。”戴著金丝眼镜的哈尔斯基推了推鼻樑上的镜框,镜片反射著火光。作为伦贝格第四中学的拉丁文教师,他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一一乾净的衬衫领子,修剪整齐的鬍鬚,说话时还习惯性地引用西塞罗的话,虽然只是个老师,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教授。
“好时机?你在开玩笑吗?”瘦高个安东尼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低矮的天板,“那个奥地利佬七年来第一次踏足加利西亚,就在离这儿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上次他来还是1865年,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坐下,安东尼。”教授哈尔斯基的声音很平静,但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以为皇帝是傻子吗?昨天我专门去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光是穿便衣的密探就不下三十个,更別提那些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了。”
“禁卫军?”刀疤脸约瑟夫冷笑一声,脸上那道从左眼角延伸到下巴的伤疤隨著表情扭曲,“都是些架子,我当过兵我不知道,皇帝身边的禁卫军现在就是个瓶军,好看罢了,已经很久没打过仗了。”
“但是他们很警觉。我今天看到的防卫布置.....:”他摇摇头,“三层警戒线,每隔五十米一个哨岗,屋顶上,emmm,好像也有人。要是现在动手,我们连他的马车都接近不了。”
“那又怎样?”刀疤脸的约瑟夫猛地站起来,“我们已经等了三年!三年!当初我们七个人跪在圣母像前发誓,要为波兰流尽最后一滴血。现在呢?我们像老鼠一样躲在这个臭水沟里!”
“坐下,约瑟夫。”哈尔斯基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不坐!”约瑟夫一把掀翻面前的未凳,“你们知道吗?上个月在华沙,一个十九罗的姑娘,就一个姑娘!她朝俄国总督的马车扔了颗炸弹。虽然没炸死那个混蛋,但至少她试了!而我们呢?我们这些大男人在干什么?”
“那个姑娘被当场打成了筛子。”哈尔斯基说。
“那又怎样?至少她死得像个波兰人!”
“我理解你的心情。”教授哈尔斯基嘆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但是请看看我们现在有什么一一七个人,四支老掉牙的洛伦茨步枪,两把左轮手枪,还有一些自製的炸药。这够干什么的?”
“够炸掉一辆马车。”最年轻的成员,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塔德乌什小声说道。
“如果能接近的话。”教授哈尔斯基苦笑,“但我们接近不了。而且就算成功了,然后呢?我们七个人都会被当场击毙,而奥地利会派来一个更残暴的总督,加利西亚会遭受更严厉的镇压。”
“所以你就想一直等下去?”约瑟夫不耐烦地摸著腰间的匕首,“等到我们都老死?”
“不。”教授哈尔斯基合上本子,“我是说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卡里姆少尉已经答应再给我们弄些武器,还有那个对皇帝不满的小贵族一—”
“小贵族?”安东尼笑,“你是说那个因为没分到莫三比克的种植园就哭哭蹄蹄的瓦里西期男爵?他胆小的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但他有钱,有关係。”教授哈尔斯基坚持道,“而且他在第三轻骑兵团有熟人,能打听到皇帝的行程。”
“哎,”煤矿工人斯坦尼斯瓦夫站起来,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你们知道吗?维多利亚女王已经遭遇了六次刺杀!六次!爱德华·奥克斯福德才十八岁,一个人,一把手枪,差点就成功了。
约翰·弗朗西斯,一个木匠,也是单枪匹马。他们哪个有什么组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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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门口,“既然你们都不敢,那我一个人去!大不了一死,总比窝在这个臭水沟里强!”
哈尔斯基三步並作两步追上去,抓住他的骼膊:“斯坦尼斯瓦夫,听我说!你提到的那些人,
他们都失败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太衝动,太鲁莽!”
“那又怎样?”斯坦尼斯瓦夫甩开他的手,“至少他们试过!至少全世界都知道有人敢向暴君开枪!”
这时,头顶的电灯忽然闪烁起来一一这是楼上望风的人发出的信號:有人接近。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约瑟夫吹灭了油灯,只留下炉火的微光。他们屏住呼吸,听著头顶传来的脚步声。皮靴踏在木地板上,节奏整齐,明显是巡逻兵。
五分钟后,脚步声远去,电灯又闪了三下一一解除警报。
“看到了吗?”哈尔斯基压低声音,“现在整个伦贝格都是奥地利兵。我们必须等他们放鬆警惕。”
他从眼镜后面扫视著每个人的脸:“我知道大家都很急,我也急。但是想想加利西亚大起义,
我们损失了多少优秀的爱国者?就是因为太急躁,计划不周密。”
“那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刀疤脸约瑟夫终於开口了。
哈尔斯基拿出手帕,慢慢擦拭著眼镜:“根据我的线人,皇帝这次来主要是视察新建的兵工厂,大概会待一周。等他走了,我们继续发展组织。我的目標是至少十五个可靠的人,二十支枪,
还有一一”
“还有个屁!”约瑟夫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烛台跳了起来,“上帝、荣誉、祖国!波兰还没有灭亡,但照你这么搞,波兰永远不会復国!”
“正因为波兰还没有灭亡,”哈尔斯基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我们才更要谨慎!我们不是为了个人的仇恨去送死,我们是为了波兰的未来!”
地下室里陷入了沉默。炉火啪作响,墙上的影子摇曳不定。
最后,还是最年轻的塔德乌什打破了沉默:“老师说得对。如果我们现在动手失败了,恐怕加利西亚王国会掀起疯狂的报復行动,到时候在波士尼亚那边的內务部主力会把目標转移到这里来,
原本就很难的波兰组织恐怕生存的更艰难,我们也要为其他波兰人考虑。”
“小崽子懂什么!”矿工斯坦尼斯瓦夫了一口,但还是坐了回去。
“教授”哈尔斯基环视眾人:“下次皇帝再来加利西亚,情况就不同了。那时候我们会有更多的人,更好的武器,更周密的计划。相信我,机会一定会来的。”
“唉!”约瑟夫也经过內心的挣扎,最后还是嘆了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能不能联繫到別的组织?”
“我只能试试,”哈尔斯基揉了揉太阳穴,“我主要是担心其他组织如果覆灭可能会连累到我们,你们也知道內务部一直在查我们这样的民族主义组织。而我们的覆灭也可能会连累到其他我们联繫到的组织。”
“唉。”约瑟夫最终闭嘴了。
“再等等,再等等吧,我们不差这几年时间了。”
“好吧。”
“波兰永存。”哈尔斯基开口说道。
“波兰永存。”其他人低声应和,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句口號说起来容易,要实现却难如登天。
1872年10月4日奥地利,加利西亚王国,普热梅希尔。
长得矮胖,五官端正,留著翘翘的八字鬍的外交部次官瓦西里·特里格拉夫西奇在休息室对正在准备出去演讲的弗朗茨匯报导:“陛下,普鲁士那边可能撑不住了。”
“什么?”正在对著镜子看自己鬍子的弗朗茨转过身来。
“陛下,还没说完。我们在柏林的人报告,由於法国舰队对西部沿海的打击,加上法军在北部登陆后的进攻,普鲁土王国的经济遭到了重创,他们已经借贷了大概3150万英镑左右的贷款,柏林的情报人员觉得再打下去,可能普鲁士的经济直接破產。”
“那无所谓。”弗朗茨摆摆手,“我们借出去的钱都有抵押物,至於英国和其他银行借的钱,
又不管我们的事情。”
“呢,但是我们打听到普鲁士的內阁很想要停战了,只不过军方在反对。”
“这也倒是。”弗朗茨拿起桌子上的一根香蕉,剥开,“普鲁士人还在占领著法国东部的许多土地,北方,法军现在也在艰难地啃著城市,两方现在僵持住了,看国力的话,法国人是贏定了。
不过容克们,看来是还想打一打的,毕竟他们在法国本土还有进攻力量。”
“还挺好吃的,给你一根。”
“啊。谢谢陛下。”外交部次官瓦西里·特里格拉夫西奇接过之后,继续说道:“柏林方面又向我们提出了新的援助计划,比之前的援助方案多了很多东西。”
“可以谈,都可以谈,拿东西抵押好就行了,我们现在是丝毫不怕的。”弗朗茨笑了笑,然后看著欲言又止的外交部次官瓦西里·特里格拉夫西奇,皱皱眉,“还有什么事情,快说,我马上要上台演讲了。”
“是这样的,陛下。”特里格拉夫西奇放下香蕉,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报告,“昨天下午,
维也纳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又是那些德意志激进分子?”
“不完全是,陛下。这次是帝国工业大学和维也纳大学的学生们带头的。他们打著拯救日耳曼兄弟的旗號,要求帝国立即出兵援助普鲁士。据警察厅的报告,参与人数超过五千人。”
弗朗茨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仅如此,”特里格拉夫西奇继续道,“巴伐利亚的慕尼黑、符腾堡的斯图加特,甚至波西米亚的布拉格都出现了类似的游行。一些德意志民族主义者在散发传单,说什么'哈布斯堡背叛了德意志民族』,『维也纳在看著柏林流血之类的煽动性言论。”
“这帮书呆子!”弗朗茨用力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
弗朗茨在房间里了几步,突然停下来:“维也纳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还好,陛下。警察厅长处理得当,只是驱散了人群,逮捕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但是———“
“但是什么?”
“学生们在圣史蒂芬大教堂前静坐,说要为普鲁士的阵亡將士祈祷。一些保守派贵族,包括几位帝国议会的议员,公开表示支持学生们的诉求。”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陛下,”特里格拉夫西奇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弗朗茨转过身,脸上又恢復了惯常的平静:“让布尔伯爵他们自行处理吧。我现在在加利西亚又不是在维也纳。控制住事態。”
“好的,陛下。”
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
普热梅希尔的神话广场上人山人海,这座加利西亚重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广场周围的建筑物窗户和阳台上都挤满了人,连屋顶上都有人在张望。
“妈妈,我看不到皇帝!”一个小男孩抱怨著,被父亲举到肩膀上。
“嘘,马上就开始了。”母亲整理著孩子的衣领。
广场中央搭建了一个临时讲台,上面铺著深红色的地毯,讲台后方悬掛著巨大的双头鹰旗帜。
禁卫军士兵们身著最华丽的服装,在讲台周围排成整齐的队列。
“陛下要上台了!”人群中有人喊道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缓步走上讲台,他今天穿著陆军元帅制服,胸前掛满勋章。
“皇帝万岁!”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弗朗茨微笑著挥手致意,等待人群安静下来。他走到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
“我亲爱的臣民们,”皇帝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普热梅希尔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城市,自古以来就是帝国东部的重要堡垒...”
站在讲台侧面的首席副官克勒內维耶上校暗暗嘆了口气。陛下的演讲稿他看过,接下来要讲城市歷史、帝国发展、臣民义务...至少要半个小时。
但令人意外的是,台下的反应异常热烈。每当皇帝停顿,人群就爆发出“万岁”的呼声。
“看来市长的安排很有效。”站在克勒內维耶身边的一位官员小声说。
“什么安排?”
“今晚全城流水宴,免费的啤酒和烤肉,据说了市政府三万金克朗。”
克勒內维耶恍然大悟。难怪民眾这么配合。
普热梅希尔市长加布伦奇此刻正站在讲台另一侧,脸上堆满笑容。这个矮胖的中年人不时用手帕擦汗,显然很紧张。
“...因此,我相信普热梅希尔必將在帝国的伟大復兴中扮演重要角色..”弗朗茨继续著他的演讲。
就在这时一一“轰!”
一声巨响从东侧街道传来,大约五百米外,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弗朗茨愣了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陛下小心!”副官克勒內维耶上校以惊人的速度衝过来,一个飞扑將皇帝按倒在地,
两人重重摔在讲台上,弗朗茨的军帽滚到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
“爆炸!”
“啊!!!”
人群瞬间陷入恐慌。有人开始奔跑,有人被挤倒,尖叫声此起彼伏。
“杀人了!”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恐慌更加严重了。
禁卫军士兵们也乱了阵脚,有的冲向讲台保护皇帝,有的试图维持秩序,但在汹涌的人群面前显得力不从心。
市长加布伦奇的反应最快一一他直接钻到了讲台下面,只露出一个肥胖的屁股在外面。
“该死的,克勒內维耶,你好沉啊。”弗朗茨终於缓过气来,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副官,“我没事。”
“陛下,快走,我们去市政厅!”克勒內维耶爬起来,拉著皇帝就要走。
“停停停。”弗朗茨挣脱他的手,“先让我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捡起军帽戴上,又拿起掉在地上的麦克风。麦克风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大家停下脚步!”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皇帝弗朗茨,我没事儿!刚才是发生了爆炸,士兵们已经去查看了。都不要互相推操,如果你身边的人倒了,现在扶住他,別被踩踏!”
“我的上帝啊,皇帝陛下!”克勒內维耶上校急得快哭了,“这很有可能是刺杀啊!”
他又想上前拉皇帝,被弗朗茨狼狠瞪了一眼。
“大家冷静下来,分批次离开!”弗朗茨继续对著麦克风喊,“受伤的,我会安排医生诊治!
东边的从东门出,西边的从西门出,不要都往一个方向挤!”
皇帝镇定的声音似乎起了作用,人群的骚动开始减弱。一些禁卫军士兵也恢復了秩序,开始有组织地疏导人群。
“陛下说得对,都冷静!”一个人在人群中喊道,“皇帝都没事,我们慌什么!”
渐渐地,踩踏被制止了,受伤的人被扶起来,恐慌的人群开始有序撤离。
“看,没啥事嘛。”弗朗茨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
这时,一个年轻的中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单膝跪地:“陛下,是施特兰斯建筑公司的店铺,
他们仓库里存放的炸药突然爆炸了。自前三死五伤,禁卫军已经封锁现场,医生正在救治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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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弗朗茨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加布伦奇!!你tm跑哪去了?”
没有回应。
“去去去,找找你们市长。”弗朗茨对身边几个脸色苍白的小职员说道。
几分钟后,浑身是土的市长被从讲台下面拖了出来,西装上全是木屑和灰尘。
“抱...抱歉,陛下,”加布伦奇结结巴巴地说,脸涨得通红,“我...我是想...”
“哎..:”弗朗茨正要开口训斥这个临阵脱逃的市长一“轰!!”
又是一声爆炸,这次更近,就在广场西边两百米的街道上。爆炸的威力明显更大,一栋四层高的钟楼被炸塌了一半,碎石和瓦片如雨点般落下。
“危险,陛下!!”克勒內维耶这次不由分说,直接架住弗朗茨的胳膊,“快走,陛下,这肯定是阴谋!”
弗朗茨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令人心惊的一幕—
在正在疏散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正逆著人流前进。他们穿著普通市民的衣服,但动作明显有军事训练的痕跡。更可疑的是,他们的手都放在怀里。
“抓住他们!!!”一个眼尖的禁卫军中士大喊。
那几个人见暴露了,立刻掏出手枪。
“砰!砰!砰!”
枪声大作。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禁卫军士兵应声倒下,鲜血从胸口涌出。
“有刺客!保护陛下!”
更多的枪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显然,刺客不止广场上这几个。
“砰!”
一颗子弹呼啸而过,击中了站在弗朗茨身边的一个年轻职员。
“噗!”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弗朗茨脸上。那个职员一一奥斯汀,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就在半小时前,弗朗茨还握著他的手,夸奖他工作认真。
“奥斯汀!”弗朗茨想要扶住他,但克勒內维耶和另外五六个近卫已经架著他往市政厅方向跑“砰砰砰!”
“啊!”
“掩护陛下!”
弗朗茨被半拖半拉地带进市政厅,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著气。脸上的血已经开始凝固,粘稠的触感让他感到噁心。
一开始是恐惧一一刚才如果那颗子弹偏一点,死的就是他了。
然后,恐惧迅速转化为愤怒,滔天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