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所谓的「人间地狱」

    关於【诡物】的分类，南天有从楚辞那里详细了解过。
    在现阶段里，天山市里能够获得诡物的玩家是极少数，所有的诡物满打满算加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30件。
    但不管后面出现了什么诡物，它们总是能够被划分到三个大类里，诅咒类，特殊类，以及最后的寄生类。
    像南天他目前所持有的两件诡物，就是属於特殊类，而能够被楚辞邀请过来参与这次行动的硬性要求，便是至少拥有两件诡物或者一件寄生类诡物。
    在现阶段里，没有职业的玩家们所能依靠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诡物了。
    南天並不知道百灵到底是出於什么原因而对自己起了兴趣，但有一点他很肯定……相比起左边浑身上下散发著寒气几乎要把他给冻麻了的夜依，右边这个甩著马尾辫的元气少女要更加危险。
    伸手安抚了一下帽子里面依旧对著百灵那边保持著炸毛姿態的小白，南天又跟著往夜依那边挪了点距离。
    哪怕是对方就坐他身边，但这只萝莉的存在感依旧低得惊人，若非是那丝丝缕缕几乎要渗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在不断提醒著他对方的存在，他甚至会以为自己身边是空的。
    自始至终，夜依她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兜帽外套里，像是一团凝固的阴影，甚至连呼吸都显得轻不可闻。
    “……你的猫好像有点怕我。”
    看著面前某人表现出的明显的嫌弃，百灵脸上的神情先是有短暂的僵了片刻，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开口说了起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
    “没事，不要放在心上，我介意。”
    摆了摆手，南天一脸大气。
    “不过没关係，我替小白它原谅你了。”
    百灵：“………”
    坐在中间排唯一的座位上，宿群的背脊挺得笔直，但羡慕的眼神眼却是时不时的瞟向了后视镜里的那“打情骂俏”的三人组。
    拋开他，铁塔则是正沉稳的驾驶著这辆价值不菲的豪华六座车，整个人稳如磐石，目光专注前方，而副驾驶的楚辞则闭目养神，似乎对於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从咖啡厅这边到老城区那边跑程並不算太远，再加上铁塔几乎是全程飆的高速，所以仅在半小时后，南天一行人便已然驶入到了老城区当中。
    就在他们驶入老城区后不久，在某一个瞬间，包括南天在內，车上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一股无形压力的降临，直压的所有人心中莫名一沉。
    受此影响，夜依周边散发出的寒气都跟著猛地加重了好几个档次，车內本就很低的温度瞬间再往下降了几度。
    身形依旧缩在了阴影里，夜依兜帽下的脸庞仍然模糊不清，但她那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不知何时微微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尖正对著车窗外的某个方向。
    当南天顺著那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望去时，他的一颗心顿时为之一沉。
    在前方道路的尽头处，这个城市的轮廓线之上，朦朧的显现出了一片区域的光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错觉。
    明明那边的光影看上去很正常，但在看过去时，却莫名的给了人一种粘稠的仿佛被某种无形油脂涂抹过的噁心质感，同时胃里更是疯狂翻涌，一股极端噁心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转瞬即逝。
    “別盯著那边看太久，否则精神会受到那边东西的侵蚀和影响。”
    適时的，楚辞的声音从前排传了过来。
    “到地方了，下车吧，我们先呆在外围。”
    …………………………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车子停下南天他望向那边的百盛百货大楼时，依旧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宿群更是忍不住的找了个地方扶著墙壁吐了起来。
    在楚辞刻意找到这个绝佳观察点里，废弃的百盛百货大楼就如同城市肌体上一块巨大流脓的疮疤，异常清晰的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里，已经不再是城市，而是一片被彻底扭曲认知，且荒诞至极的……“舞台”。
    首先映入到南天眼帘中的，便是人潮。
    ……密密麻麻，且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的人潮！！
    不同於楚辞之前说的1000人，眼下放眼望过去，在这栋大楼周边聚集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几万人这个恐怖的数字。
    这些人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占据了百货大楼周围所有的空地街道，甚至一路蔓延到了邻近的废墟之上。
    这些人穿著各异，其中既有西装革履的职员，也有背著书包的学生，既有穿著围裙的主妇，同时也有头髮白的老人。
    但在此刻，不同阶级，不同身份的他们不约而同的匯聚於此，在这里构成了一片人海的汪洋，而所谓认知污染所带来的荒诞，也在此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那边靠近百货大楼一片布满瓦砾和钢筋的荒地上，十几个穿著齐整西装打著领带的男人，正无比认真地坐在用碎砖头和废弃泡沫塑料箱垒成的“办公桌”前办著公。
    但他们面前摊开的並非文件，而是同样由泡沫塑料切割成的“电脑屏幕”和“键盘”，他们的手指在並不存在的键盘上飞快敲击，表情严肃，时而皱眉，时而对著空气点头，仿佛正在专心致志的处理著无比重要的业务。
    而就在这批上班族的不远处，几个穿著精致，但裙摆沾满泥污的妇人正围坐在了一个倒塌了一半的混凝土块旁。
    她们面前摆放著用碎瓷片和彩色玻璃碴精心拼凑的茶具，其中一个妇人则是正用一根生锈的铁棍小心翼翼地“切割”著一块布满霉斑且硬邦邦的灰色泡沫塑料，在將那块灰色泡沫塑料给切分成小块后，妇人优雅地用两指拈起一块送入嘴中，脸上呈现出的表情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甜点，这群人的动作轻柔而標准，仿佛眼下身处的是某个高级会所。
    如果说这两批人还能让宿群大体的在感官上接受的话，那么在这两批人附近的一个“烧烤摊子”上，这里的情景就只能用噁心来形容了。
    不同於前面两批人，这个烧烤摊子是真的生起了炭火架起了铁板，但在那被烧的通红的的铁板上，煎制的却並非是牛肉或其他肉类。
    脸上洋溢著幸福笑容的一家人围坐在烧烤摊子前，精准的將自己的手脚或躯体放置在了铁板上，然后用锋利的刀片熟练的割下自己的躯体放入嘴中品尝……吃的最多的那个，四肢甚至仅仅只剩下了一只手。
    但就算是这样，这一家人却仿佛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在幸福和美的合家欢中慢慢的吃掉了自己。
    面对这绝对重口味和猎奇的荒诞一幕，周边人却是视而不见，甚至是还有一些这一家人熟悉的亲友被邀请过来加入这个行列……
    但要说这些人群当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则是那仿永不停歇的“镜面搬运”。
    无数条由狂热人群组成的“河流”，正缓慢而坚定地从四面八方匯聚向了百货大楼下方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破败入口。
    这个群体中的每个人，手上都徒手搬运著沉重的镜面，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他们的手掌和手臂，鲜血混著污垢滴落在尘土和瓦砾，留下蜿蜒的暗红色痕跡。
    但哪怕已经伤痕累累，他们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完成神圣使命般的麻木与狂热，沉重的镜面映照著扭曲的天空，破败的建筑和他们自己呆滯的脸，反射的光斑在人群中跳跃，如同无数只诡异的眼睛。
    人流如潮，眼下则如潮水归海。
    至於那些扭曲污秽的鬼怪阴魂，在这片认知污染的核心地带，反而变得了如同背景板一般的东西。
    就在那个“办公区”那里，一个穿著破烂西装打著领结且只有上半身的怨灵正飘浮在了“废墟格子间”的上空，这个怨灵的身影正在多个格子间来回游曳，同时还时不时对著某个“认真办公”的男人点点头，仿佛是在讚许他的“工作”。
    而在下午茶妇人那边，一个浑身湿漉漉头髮如同海草般覆盖著脸的水鬼，则是安静地站在了那些妇人们的身旁，黑色的液体从它的身体上和头髮上不断流下，然后落入那些妇人的“咖啡杯”中，任由她们一饮而尽……
    完美融入人群中的，蹲在旁边置身事外的，甚至自己就是其中一环中的……和周边的那些人群相比，这些鬼怪甚至反而看著还要更加顺眼一些。
    ——极度的疯狂，极度的荒诞。
    楚辞之前所说的人间地狱，在这里展现出了其表面虚影下的真实一角。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不能再继续拖下去的原因。”
    楚辞的声音压得极低，其中还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这个怪谈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快到仅仅一天就演变成了眼下这个恐怖的规模，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便是认知污染的极致。”
    说到这里，楚辞的声音被压的更低了。
    “在这种程度的认知污染下，这些人的大脑被彻底扭曲覆盖，那些泡沫塑料在他们眼中就是真实的办公设备和美味的蛋糕，而他们坚信自己正在进行日常的工作及社交。对於他们来说，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哪怕是自己吃掉自己这种极度荒诞不堪的事情，对於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周末愉快的亲子团建……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了。”
    “………”
    沉默地注视著在这片废墟上上演的一幕幕盛大而疯狂的日常闹剧，南天不发一言，只是额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那些在泡沫塑料键盘上敲击的手指，那些切割霉变泡沫的优雅动作，那些笑著吃下自己身上切割下肉片的身影……这一切都远比尸山血海要更令人窒息。
    楚辞没有说错，这才是真正的深渊。
    一个所有人都面带微笑，且井然有序地走向毁灭的……人间地狱。
    “如果尝试著突入到里面的话，会引发什么结果？”
    转过头，南天看见了楚辞那边。
    “还有，既然可以飞无人机，那我们可以坐直升飞机绕过人群去往顶上吗？”
    “直升机不行，那边有著很强的电磁干扰，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坠毁。”
    微微的摇了摇头，楚辞看向了那边的“人山人海”。
    “至於强行突入……眼下但凡是你目光所及之处的人群，都將会是不惧生死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你的敌人。”
    “全部都……几万人都是？”
    闻言，百灵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在电子机械不管用的前提下，她们想要强行突进，似乎也只剩下了武力突围的结果。
    “你说的其他两人呢？他们在哪里？”
    略微眯了眯眼睛，並没有过多的纠结於这个问题，南天对著楚辞开口问了起来。
    “快到了，严格来说，我找的这两个人你应该都认识。”
    低头看了眼时间，楚辞做出了回答。
    “认识……？”
    不自觉的，南天稍微愣了愣。
    而很快的，他就知道了楚辞所说的认识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是他在系统全服公告上有看到过的传正，而另外一人，则正是在他几天前去无常当铺那边时碰到的那位黑衣女子。
    不同於百灵那种元气少女的形象，这位黑衣女子则是標准的冰山御姐的形象，虽然说被楚辞找来加进了这个团队，但除了到来之后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自己的id【裁影】之后，便加入到了夜依这只冰山萝莉的行列中不发一言。
    反倒是傅正，倒是意外的是个自来熟，在到了之后没太长时间，便成功的和宿群打成了一团……两人之间竟是意外的有共同语言。
    “……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那么就来好好商討一下吧。”
    在口中吐出一口气，从百货大楼那边转过身，楚辞看向了眾人。
    “如果在行动之前，依旧没人能够想出一个可以轻鬆进入大楼中的方法的话，我这边將会採取极端手段，调用炮火对这边进行一次全面洗礼。”
    “……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