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日常下的诡异
阳光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以一种近乎於残酷的明媚姿態洒满大地。坐在街边早餐店的一角处，在等早餐的过程中，南天微眯著眼睛扫视起了旁边的街道。
毫无疑问，今天是个难得的艷阳天，明明时间还是早上七八点，但他们头顶上的阳光却是绚烂的不像话。
城市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著刺目的金光，街道上车流如织。引擎的轰鸣，不耐烦的喇叭声，还有公交车靠站的提示音，匯合成一首喧囂而充满“生机”的交响曲。
人行道上人流涌动，上班族步履匆匆，学生背著书包打闹，路边的小吃摊热气腾腾，煎饼果子散发的香气以及豆浆油条的味道一同的都瀰漫在空气中。
……这是天山市中一个寻常的清晨。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昨夜那吞噬一切的浓雾，滚动前行的恐怖佛头，区域频道里不断减少的数字，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仿佛真的只是一场过於逼真的集体噩梦。
“这些人好像完全没有把昨天晚上的异变当回事，对於他们来说，昨天晚上寻寻常常。”
口中叼著一个包子，一边在口中含糊不清般的说著，宿群端著两碗面回到了角落处这里的桌前。
“还有，我刚才查新闻了，昨天晚上至少有近一万普通人失踪或死亡，但新闻上愣是没有任何相关报导。”
“正常，既然昨天晚上都一片风平浪静，白天自然不可能闹出什么轩然大波。”
从一旁桌上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南天一脸的不置可否。
“这是一场大范围上的群体认识更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可以將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当做是npc。如果不懂这个词的话，你可以仔细去看。”
“npc……”
在桌前坐下，一边若有所思地在口中重复著这个词，宿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然后很快的，他的动作就不自觉的僵在了那里。
他口中叼著的包子正散发著诱人香味，热气腾腾的麵条也摆在面前，一天没吃的他早就飢肠轆轆，但在此刻，本该大快朵颐的他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顺著脊椎悄然爬升，让他握著筷子的手都有些僵硬。
他看到一个年轻妈妈推著婴儿车走过，笑容满面地低头逗弄著车里的孩子，阳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无比温馨——可他的视线却死死钉在了婴儿车下方的阴影，在那片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区域，一只被剥了皮的婴儿小手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滑落吊在了半空……转瞬即逝。
而对於这些，年轻妈妈却浑然不觉，一边低头逗弄著婴儿车上那个已经不是她孩子的东西，一边推著婴儿车轻巧地从店前走了过去。
旁边一桌，几个穿著西装的上班族正大声抱怨著昨晚没睡好，说总觉得窗外有著奇怪的动静，吵得人心烦。
“肯定是隔壁楼那家养的大狗，半夜不睡觉在瞎叫唤！！”
其中一个男人下了结论，其他人立马纷纷附和，举杯碰了一下豆浆，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的抱怨如此“日常”，充满了对琐碎生活的烦恼，仿佛昨夜那可能撕裂了耳膜的诡异嘶吼，震得楼体摇晃的沉重滚动声，真的只是邻居家的莫名狗吠。
一个穿著校服背著沉重书包的学生匆匆跑过早餐店门口，差点撞到了人，学生站在那里连声道歉，脸上带著青春期特有的对迟到被罚站的焦急，但宿群的目光却落在了对方背后那鼓鼓囊囊的书包上——透过拉链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但学生对此毫无所觉，在道完歉之后，便自顾自的背著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跑远了……
早餐店內的香气依旧浓郁，油锅里的油条滋滋作响，但在此刻，宿群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丧失了全部食慾。
“他们……真的只是npc？”
咽下口中的包子，吞了口唾沫，宿群转头看向了南天这边。
“……不，或者比这还要更残酷。”
微眯著眼睛，南天看向了街道对面。
今天的阳光实在过於灿烂，將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甚至有些失真，此刻在街对面的公交站台前，一个老头正踮著脚，试图將一张被风吹歪的“寻人启事”重新贴好。
启事上印著一个年轻女孩的笑脸，標题是“爱女於前夜走失，恳请好心人提供线索”，日期则赫然是昨天。
老头贴得很慢，同时也很认真，但周围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却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眼，在头顶上那灿烂的阳光下，那张寻人启事显得是如此苍白而脆弱。
——昨夜失踪的那近万人，在这座城市庞大的“日常”程序里，仿佛连一个短暂的错误提示都算不上。
收回视线，南天拿起了筷子。
“npc只是无知无觉，而他们拥有记忆，拥有情感，同时也拥有恐惧的本能。但有一种更强横的规则，在日出的瞬间，像橡皮擦一样粗暴地抹去了他们脑海中关於『异常』的部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异样感。”
说到这里时，南天的语气冷了一些。
“相比起其他的，这才是最让人后背发凉的地方。鬼怪算什么？在这种扭曲的规则下，受害者忘记了自己是受害者，倖存者忘记了自己是倖存者，连同恐惧也变成了种无处安放，无法言说的『错觉』。所有人都被裹挟在这个巨大且虚假的『日常』里，日復一日的扮演著属於自己的角色，直到死亡来临，或者……直到某个不可逆的临界点到来，连同这层『正常』的表皮都被彻底撕碎。”
“呃……”
“行了，抓紧时间吃东西，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忙。”
抬起头，南天意味深长的扫了对方一眼。
“相比起这些普通人，我们是幸运的，但与此同时……我们也是最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