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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薛容与坐在轿子里,正在读着吏部呈上的公文,忽然轿子一晃,猝然停下。
    他扬高声音,不耐道:“出什么事了?”头也不抬,仍看着手中的东西。
    刘钦病后,许多不急之务,都由他们代为处置。
    因为是替天子决断,不容有失,薛容与不敢假手他人,全都自己一力担下。加上改革要应对的事情极多,他近来连吃饭时都要工作,这会儿自然也不能耽搁,闻声半点也不理会,想着下人自会处置。
    谁知轿子外面道:“老爷,有人拦车……”
    薛容与的轿子,前后都有护卫,要是有人忽然冲来,还没等接近就会被人拦下,这是什么人,竟然拦停了他?
    薛容与这才抬了抬眼,却也没下轿子,打开车帘向外边一看,不由沉吟片刻,随后起身走了出来。
    “长信侯,莫非有什么事么?”
    来人是个残疾,右腿缺了半截,只到膝盖,膝盖下边就没东西了,拄两条拐,两边手臂肌肉突出,一看便颇为有力。
    寻常人尚且接近不得薛容与的车架,何况是他,但因他有官位在身,又站立不稳,闷头冲过来,下人谁也不敢实心去拦,这才放他进来拦住去路,被迫停了轿子,免得把他撞翻。
    长信侯开口,声音很粗,“拦住老天官的车架,是咱冒犯了,但也是没有办法。咱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咱的土地让人夺了的事,朝廷是怎么处置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个信儿?”
    薛容与心道:什么土地?让谁夺了?我日理万机,求田问舍的事情竟找到我头上,你也忒拎不清。
    这话当然没说,落在面上,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朝廷已在处置,日后自有公断,请长信侯回去稍待罢。”
    “问了几次,都这么说,老天官也别诓我。”长信侯不依不饶,“咱的事,告到朝廷都一个多月了,要是有人管,还会拖到今天?次次来问,都是这么几句,让咱回去等着,等等等,等到个啥?今天不给咱个交代——”
    他张开手,两拐扔在地上,屁股往下一坐,“咱就不走了。你要过,从咱身上踩过去!”
    他见薛容与冷笑不语,又继续道:“反正咱也是个瘸子,半条烂命。”说着抱住右边膝盖,“可惜了咱这条腿。腿啊,腿啊,打夏人的时候你让他们炸掉,没了你,朝廷给咱了个长信侯做,还给了几亩地。现在地没了,咱的这劳什子长信侯也可以不要,可咋能把你接回来呢?咱也当个囫囵人做。”
    薛容与听此,嘴角噙着的冷笑只得收了,“具体经过,你先同我说了,我替你催问进展。”
    他好声好气,长信侯也不犯浑,一五一十讲来。
    原来是当初朝廷赐给他的田地,因近来清丈田亩,重新核定,有几亩从二等田变成了一等田。
    因为与安庆王府的赐地相邻,他们眼红,又见他只是个残废老军,无权无势,就顺势侵夺了,赌他不敢声张,声张了也无人理会。
    长信侯气不过,又状告无门,就干脆找上了薛容与。
    薛容与想: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几亩地的事,前线将士杀贼报国,人人志气都这么短,那仗也不必打了。心中对他颇生轻蔑,却温和了表情,正要敷衍过去,忽然心中一动。
    安庆王,刘绪?
    刘钦病重之时,此人与崔孝先暗中颇多走动,似有异志,刘钦回来,顾念手足之情,至今对他还没有处置,大约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了。
    刘钦能宽仁以待,他薛容与却不能也置之不理,不然这些人将天子置于何地?左右他主持新政以来,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况且这未必不是一个向崔孝先发难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薛容与正色道:“你是朝廷有功之士,田亩也是因公而授,若是前线将士立功之后,也像这般有功而不能赏、有赏而不能保全,岂不人人寒心?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只不过此事我能为你担待一半,剩下一半,还需要你自己努力。”
    “怎么努力?”
    “此处不是说话之所,等我查清内情之后,会再传你。”
    长信侯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在评估他这话的真伪。好一阵子,他两手撑地爬起来,“那行,咱回家等你。”
    “报!官兵忽然在河堤上放马,不知道要做什么!”
    卯时刚过,翟广却早已起来,仍是那件粗布麻服,外面裹了一件大氅御寒,听斥候来报,怔了怔问:“放马?”
    “是,大约有大几百匹,都解开了鞍,边上有士卒看着。”
    翟广若有所思,当即抓了顶风帽戴上,让人解下自己的马,翻身坐上去,“走,去看看!”
    他到了岸边,果然看见,同他们隔河相望的雍兵,此时正在对岸牧马,一匹一匹都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和南方的小矮马不同,这些马肌肉结实,胸宽蹄大,一看就是草原上长大的好马。
    翟广久在南方作战,这种品相的马十分少见,一时不由把眼睛看得直了,又即刻回神,对身后道:“谁实心同夏人作战,谁不实心,看马就能看出来,这姓陆的是不简单!”
    “是啊。”匆匆赶来的宋鸿羽附和道:“老邹从没到过江北,咱们缴获他的马,很多也都是矮马,还有只能拿来拉车驮货的劣马,当不得战马用。这两年和咱们交手的官兵,也有从北边调来的,但这么多好马,也今天是第一次见。”
    翟广点点头,心中寻思:陆宁远上哪从夏人那里缴获这么多好马?难道风传的都是真的?
    陆宁远同夏人交手的战绩,其实早就传回到了南边。但翟广知道,朝廷但凡宣称点什么,打个对折听都嫌多,因此并没太放在心上,今天见到这些马,才不由暗暗吃惊,转念再一想:莫非陆宁远就是借此在威慑于我?
    之前他截断陆宁远后军的打算就和那晚的劫营一样,同样以失败告终。这些天里,两军的援兵都在陆续赶到,有些直接到了附近,还有些正在争夺外围州县,每日都有战斗。
    除去陆宁远最早带来的骑兵之外,后赶到的雍军同样也有骑兵,轻骑重骑都有,但翟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卸了甲的战马。
    河对岸,放马的雍军正小心观望着他,看样子只要见势不对,马上就要举弓来射。景山狠狠瞪视回去,瞪完了,脸色一变,向着翟广搓两下手,“大哥,要不……”
    没等他说完,翟广就抬起了手,“强渡夺马么?人家敢把马这么放出来,就是不怕你去夺,肯定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专等咱们上钩呢。你去夺马,就中他们的计啦!”
    景山仍是心痒,“那也不是。咱们自己军中的战马,一多起来,喂不过来,不也经常解开笼头,让它们自己去地里刨食么?”
    翟广转过头来,笑道:“眼馋啦?你也不想,咱们放马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冬天的,地里有啥,不过就是点草根,还藏在土里,有的都冻着冰下面了,哪有这时候放马的?要放也是选秋高草长的时候啊!我靠这一定是计,陆宁远知道我缺马,就想用这个引咱们上钩。”
    宋鸿羽道:“我也赞同翟大哥的看法。陆宁远的手段,咱们也见识过了,不宜轻举妄动,为几匹马丢了兄弟们的性命。只不过……”
    众人看向他。
    宋鸿羽见翟广目光照来,抚了下胡子,才又开口,“现在河堤上的马,少说也有六七百,陆营里的马就一定不多,他那骑兵就派不上用场,如果咱们在这时候杀过去……”
    翟广两道浓眉猛地一压,宋鸿羽知道他已经明白,没再说下去,只等他决断。
    现在明摆着的是,两军相较,他们的骑兵是无论如何比不过陆宁远的,只有步兵阵战,才可说尚有一战之力,虽然也未必能保万全。
    但不寻找战机,总不能坐以待毙罢?总要打一场、碰碰拳头,既然现在有机可乘,何不利用?
    翟广向对岸望了一眼,打个手势,“走,回营再说!”
    “他们没中计?”陆宁远问。
    “没有!早上翟广带人在对岸看了半天,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后来走了,没发现他们有兵马调动。”
    “知道了。”
    陆宁远正在检查营中器械,看是否有维护不当的,因他军令甚严,又时不时亲自督促,一趟走下来,倒没有触犯的。闻言,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别的表示。
    等传信的士兵走后,韩玉憋了半晌,小声问:“大帅,那么多马放出去,他们怎么能不中计呢?”
    “大约是有更多考虑罢。翟广并非等闲之辈,不那么容易中计。”
    韩玉想问:什么考虑?但见陆宁远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到底没吭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从这次出京之后,陆宁远就比之前还要更加沉默寡言。
    以前他就不怎么说话,现在更是惜字如金,有时候一天下来,除了军务之外,听不见他说上一句,像这种解释之言,他不问,陆宁远绝不会说,就是说了也没几个字给他。
    要不要上报给刘钦?韩玉想。但又觉着事情太小,不值一提,又把这个念头放下。
    默默无言跟在陆宁远身后走回帅帐,韩玉照常停住脚,站在外边,却见陆宁远也顿足不动,身体转向他,“韩玉。”
    韩玉一愣,忙道:“哎……是!”
    陆宁远看向他,两只眼睛里的神色,让韩玉觉着他好像很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忙竖了耳朵听。
    可片刻之后,那点神色渐渐熄了,陆宁远低声对他道:“没事。”随后独自进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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