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云中龙,云中鹤
第483章 云中龙,云中鹤这不是招式,是宣言。
是搏命的宣言。
现在就看云贺敢不敢接!
云贺敢吗?
他敢!
云贺双刀舞成银球,第九步的刀法不是一刀,而是千百刀,恍若屠户以自身勇武毫无章法地挥锤。
巨人被乱锤打得开始崩溃,血气逸散间,稽古兀自坚定下压,绣春刀在稽古上斩出密集的火,直直將这特殊材料铸就的两柄绣春磨佚了足足一指!
黎诚不想让他踏第十步,十步的精髓永恆在於第十步,第十步必要杀人。
前面九步都有变招,而第十步没有,第十步谓之“侠客行”!
云贺不闪不避,再往前踏!
他还在进攻!
仿佛是不甘於第九步便决胜负,又或者是不认为第九步能杀死这个可怖的巨人,他在整场沉默的战斗中终於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出!”
这一步不是直线,而是曲折如闪电的突进。
黎诚压根看不清云贺是如何在这小小的空间走出这么繁复的曲线的,他似乎想跨出稽古下压的范围,可是黎诚已有决死之志,气机早就锁死了他。
你是汹涌的浪,我是观潮的人,现在观潮的人不畏汹涌的浪,轮到汹涌的浪畏无畏的人了!
稽古狠狠拍下!
万类霜天!
绣春刀纵横绣春!
侠客行!
云贺吐血,血里带看大片大片的內臟碎片。
五米高的巨人只在一剎那被斩开成超过六百块碎块!
血气飞散,將整个空间都渲成可怖的红色。
血身法相也是有极限的,儘管不会有弱点和伤势,但血池的血液终归是有限的!
云贺的每一刀都能斩掉黎诚的大把血气,一刀不行就两刀,两刀不行就三刀,直至千万刀!
侠客,便是过剑底觅生涯的东西!
黎诚几乎恍惚了一阵,他的血气在一剎那见底。
归乡!
云贺的刀还在动!
又將黎诚斩却大半血气,这才呕出第二口血来。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但云贺笑了。
绣春刀突然脱手,云贺双腿再度发力。
他还要再踏!
十步之外,还有一步!
他的双腿齐齐折断,骨骼与肌肉完全承受不住第十一步的力度一一他老了!
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壮年任侠或许真能凭著康健的身体踏出第十一步,可岁月不饶人,云贺已经很老了。
他与先王相遇的时候就已经中年了,二十多年过去,他的身体再不比巔峰。
可他还是在踏!
下肢粉碎,肌肉与骨骼尽数崩溃,的鲜血如水管爆裂般进射,他终究是踏出了第十一步!
黎诚感觉到死亡的恐惧一一他已经很少有这种突兀的、仿佛心臟被什么东西死死住,连呼吸都困难的感觉了。
他只感觉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山峰顶上那个攀登者了一一他看了看苍茫的天地,狂笑两声,朝著山外挥刀!
破妄!
此刻,云贺已是半只脚踏入破妄!
巨人闭眼,几乎只是一剎,他的身上浮现千万道伤口。
结束了。
黎诚该用什么来挡这一刀呢?
他已经没有手段能用了。
但那道残破的意气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勾动了,自行在他胸中满溢。
黎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道意气好像不是自己的情绪,它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左右不过一死!”
想到这里,黎诚骤然睁眼!
那道残破的意气再度涌起,连带著稽古也一起微微颤抖起来。
稽古好似在笑,又好似在惊恐,但它仍如臂使指,在黎诚手中一定,奋力横斩!
两人同时僵住。
黎诚的刀卡在云贺锁骨处,血身法相不断崩溃。
“我输了。”
黎诚说。
第二道归乡一一第三道归乡三道归乡全都用过,他的血气仍在逸散-
一他要死了。
云贺的第十一步,能將黎诚杀死三次四次乃至千百次!
这不是认输,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云贺的手指顿了顿,他看见黎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战败的遗憾与释然。
可云贺突然后退。
“可惜。”云贺说:“我也输了。”
他收手了。
不是心软,也不是力竭。
他本能借著第十一步杀死黎诚,可他却慢慢抽回了刀。
巨人消散,云贺平静地跌下,他的下半身已经彻底爆碎,变成了一滩血污。
黎诚躺在原地,就连呼吸都有些凝滯。
五步之外,朱钦堇慢慢走过来,
黎诚先站起来。强大的恢復力在第十一步消散后不断修復著他的身体,云贺最后留了手。
云贺试图直起身,但失败了。
他的伤太严重,而且迈出第十一步也彻底让他力竭了。
“为什么收手?”黎诚问。
云贺睁开眼。
他看见黎诚背后的天空,那里有一朵乌云正在聚集。
不是乌云,是无人机群。
“你从来没有把希望寄託於杀死我身上一一”云贺缓缓说:“你已经把信息传递出去了。”
黎诚微微点头一与此同时,停在棲霞村外的那台汽车上,思考脑缓缓从机械緹骑身上剥离。
黎诚早在见著四公主的那一刻,便远程通过思考脑將四公主被绑架的消息发布在了公有网络上一他確信哲人王一定能看见。
“你这份谨慎像年轻时的我。”云贺又咳了咳,咳出鲜红的血:“太像了。”
黎诚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云贺身边。
稽古举起,落下。
云贺闭上眼睛。刀锋在咽喉处停住。黎诚收刀。
云贺嘆息:“你比我想得仁慈。”
“彼此彼此。”黎诚转身:“你不也没有杀我吗?”
朱钦堇快步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云贺,面上挣狞,可声音却带著小女孩般的恐惧。
“云贺!本宫命你不许死!”
朱训炬坐上王位以后就更像冰冷的机器,对於五个皇子皇女而言,这个小镇抚司的叔叔其实才更像他们的父亲。
就算被云贺囚禁了这么久,可她知道云贺没有什么恶意,甚至是在保护她。
她抱著云贺往暗室里走,那里或许会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她这样想著,赤脚被碎石割破,也顾不上包扎。
黎诚静静看著,他明白这只是徒劳一一他都看过了,底下都是军火,没有任何一台医疗器械。
云贺微笑著看著四公主好看的小脸愤怒又悲伤,轻声道:“別哭,孩子,我努力打破过预言了,可是我失败了。”
“失败了也没关係,至少我努力过了。”云贺看著四公主,笑道:“钦堇啊——未来你真成了皇帝,渡劫的任务就在你身上了。”
“记住—·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说完这些,他胸口那股子气终於是散掉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云贺窥见了破妄的门槛,可最终还是没有踏过去。
或许是明白自己对抗命运的失败,又或许是想为大明留下黎诚一一让忠於大明的天才陪著自己死,对大明不负责,也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前辈。
可无论是哪种原因,云贺终究没有杀死黎诚。
云贺躺在地上,瞳孔逐渐溃散。
他望著无人机群越来越近。他忽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的累。可旋即又是一阵轻鬆,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
二十年来,知道那个预言后,他第一次感到这样的轻鬆。
无人机的阴影笼罩这片小村庄。
云贺闭上眼晴。
他听见无人机电磁拘束器的充能声,但不在乎了。恍惚中,他看见先帝在向他招手。
那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云贺一路向东,他们第一次在棲霞村相遇。
年轻的皇帝扮作富商公子问他姓名,他说自己叫云贺。
那是男人与少年的第一次相遇,也是侠客与皇帝的相遇。
“好名字。”年轻的朱训炬笑:“云中之鹤,当翱翔九天。”
而现在,鹤终於要落地了。
无人机下落,电磁拘束器朝著云贺的尸体去。
“滚开!”四公主怒目看著落下的无人机,大喊。
“錚!”
一声刀响。
黎诚缓缓收刀,他一刀斩掉那台想要拘捕已经死去的云贺的无人机,默默瞧著跪在地上豪陶大哭的四公主,胸中那道无名的意气似乎又完善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