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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贾政夫妇,尷尬跪拜

    第254章 贾政夫妇,尷尬跪拜
    袁易午睡之际,元春在正堂东耳房处置了些家务,心下却惦记著时辰。
    虽则夫君贵为皇子,午睡半个时辰的习惯却不更改,睡少了精神不济,睡多了又反而不美。
    元春移步回到自己的院落,却未立刻闯入臥房,只在堂屋中悄然坐下。
    堂屋內有个自鸣钟,那金针在一格一格地移动,元春几次抬眸望向自鸣钟,默默计算著时刻。直至袁易午睡满了半个时辰之数,她这才起身,轻移莲步,走到臥房门前,又轻又缓地推开了房门。
    房內静謐,香菱依然斜签著身子,坐在床畔的绣墩上,手中一柄素绢团扇轻摇慢送,为帐中之人送去习习凉风。她听得门响,驀然回头,见是元春进来,忙悄无声息地起身,蹲身行了个万福礼。
    元春略一頷首,款步走至铺著玉色凉簟的床畔,斜身坐在床沿上。她俯下身,望著袁易沉静的睡顏,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在他肩头推了推:“爷……爷……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袁易於睡梦中听得呼唤,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来。朦朧视线初定,便见元春那张宜喜宜嗔的娇顏近在咫尺,正含笑望著自己。他意识渐渐清明,想起自己已是皇子之身,而爱妻正温柔唤自己起床。
    元春见他醒来,嫣然一笑,柔声道:“爷,整好半个时辰了。”
    袁易会意,当即掀衾坐起。虽只睡了半个时辰,精神已足。
    他下了床,元春与香菱一同伺候更衣。又將那身象徵天家身份的秋香色蟒袍穿上,將那金黄嵌红宝石的絛带束好。
    今日初著这身皇子服色,袁易心中不免仍有新鲜与激盪。而且他深知,自己归宗成为皇子的消息,必定如插翅般飞遍神京。今日寧国府门前怕是车轿络绎,各色人物会寻了各式名目前来“拜访”。这般情形下,有必要在意衣冠仪容。
    对镜自照,镜中人英挺不凡,蟒袍加身,玉带围腰,贵气威仪。
    元春与香菱在一旁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將袍服上的褶皱抚得平平整整,又將玉带上的金方版与红宝石正了正。
    收拾停当,袁易目光沉静而深邃,已恢復了沉稳持重。
    ……
    ……
    袁易成为皇子的消息,確如插翅般飞遍神京,这日也確有各色人物前来寧国府“拜访”。
    隔壁的荣国府,尚且没有正经主子亲自登门,荣国府的一些旁支贾家人则已是闻风而动,迫不及待地来到寧国府巴结,只盼能图些好处。
    袁易深知树大招风之理,且初归宗室,初为皇子,言行更须谨慎,等閒宾客一概託辞不见,亦嘱元春如此。
    此时已是申牌时分,袁易正待在內书房中,未理会外头的喧囂。
    他於大书案后凝神,手握湖州上等狼毫笔,正在大纸上反覆练习著“德本堂”“立身斋”六个大字。
    香菱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研墨伺候,眼见那同样的字跡已写了十数遍,铺了大半书案,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轻声问道:“爷为何独独反覆书写这几个字?奴婢瞧著,这墨都耗去不少了呢。”
    袁易闻言,並未抬头,口中道:“『德本堂』是我予这座府邸正堂新取的堂號,『立身斋』便是眼前这內书房的新名了。”
    香菱嫣然一笑:“果然如此,奴婢方才便猜著了七八分。只是不解,爷为何独独钟爱这两个名儿?可有甚深意?”
    袁易这才抬眼看向她,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可知这『德本』与『立身』四字,典出何处?”
    香菱虽已读了不少书了,但她主要读的是诗词,於经义涉猎未深,《孝经》便没仔细读过。她老实摇头:“奴婢愚钝,並不晓得,还请爷赐教。”
    袁易道:“此四字皆出自《孝经》。所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又道『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这便是出处了。”
    香菱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爷真是重孝道、明经义。”
    袁易不再多言,於纸上继续运笔,每一划皆力求完美,融注心神。
    又练习了十数遍,袁易自觉笔意圆融,神韵已足,另铺开大幅纸,凝神静气,腕底发力,將“德本堂”“立身斋”六个大字一气呵成,字跡骨力遒劲,法度严谨,於雍容华贵中透著一股端然正气。
    他搁笔审视,心中颇觉满意,暗忖道:“圣上……父皇若得知我府中正堂与书房悬此匾额,且是我亲自命名、亲手所书,皆取自《孝经》微言大义,彰显孝思,应当会龙心甚慰,加以讚赏吧?便是太上皇……皇祖父闻之,想必也会老怀宽慰吧?”
    原本他打算將这座寧国府的正堂取它名,而眼下这座內书房则用“勉进斋”,暗合自己“勉力奋进则有气运”的气运金手指。
    今日归来,他却毅然改了主意,將正堂命名“德本堂”,將內书房命名“立身斋”。
    这两个新名,看似简单,却是他深思熟虑后,向景寧帝、泰顺帝展现孝心、砥礪德行、爭取圣眷的一种无声而巧妙的方式!
    归宗皇子,绝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天家父子,君臣分际,比之以往,他更需勉力经营,更需固宠圣心。
    眼前这两幅匾文,便是他在波譎云诡的皇家深海中,驶出的又一叶风帆。
    ……
    ……
    申时四刻,乃是夏令时节大庆官员散值的钟点。一时间,各衙署朱门洞开,冠盖云集,文武官员纷纷坐轿乘车,各自归家。
    其中有一些官员,心思却不在归家,而是往寧荣街上的寧国府而来,意欲“拜访”新归宗的皇子袁易。
    至申时六刻,一辆马车停在了寧国府大门前,从车厢內走出了两人,分別是屈继善、房庭训。
    这二人都是袁易昔日的老师,也是同榜二甲进士。
    只是,这二人考中进士后的仕途际遇差別甚大。
    大庆文举一甲三人,例授翰林院职。二甲、三甲者,须经朝考,中选者授庶吉士,不中者候补主事、知县等职。庶吉士肄业三年,乃行考核,谓之“散馆”,优者授翰林院检討,始正入翰苑,称“留馆”;余者则外迁他职。
    屈继善乃屈泰之子,家世显赫,更兼早已受到泰顺帝的赏识。他中了进士后,未循常例考选庶吉士,被泰顺帝特简授了翰林院编修,隨后又擢为日讲起居注官,得以时常隨侍泰顺帝左右,真真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反观房庭训,寒门学子,苦读出身,虽与屈继善同榜二甲进士且名次相连,却只得按部就班考取庶吉士,如今虽已考选了庶吉士,然肄业须三年,三年后能否“留馆”成为正式翰林尚在未定之天,心中常自惴惴。
    屈继善与房庭训有所交情,今日一同前来“拜访”皇子袁易。
    自有下人急忙通传。
    袁易闻是两位昔日的老师联袂而来,便亲自迎至內书房檐下等候。
    他一身秋香色蟒袍,金黄玉带璀璨生辉,负手立於阶上,虽年纪轻轻,天家气度已自然流露。
    屈继善、房庭训二人见状,忙疾行几步,至阶下便欲行大礼,口中道:“下官屈继善/房庭训,叩见爷!”
    袁易忙虚扶一下,微笑道:“二位先生快请免礼,还请入內奉茶。”
    言语间依旧保持著对师长的敬意,並未因身份骤贵而拿大。
    二人连称“不敢”,隨著袁易步入书斋。奉上了香茗。三人分宾主坐了,屈继善与房庭训不免將那“天家血脉”、“归宗大喜”的感慨话语说了一番,言辞恳切,道贺再三。
    其实,屈继善早已认为姜念多半为泰顺帝的血脉,但此刻亲眼见证,见这昔日学生蟒袍玉带,威仪棣棣,心中仍是惊奇不已。更想及自己与父亲屈泰私下议论时,皆以为即便姜念確係龙种,归宗的机率也不大,必艰难周折,岂料圣意决断如此之速,姜念竟这般快就归宗了。
    房庭训更是心潮澎湃。
    他自知家世寒微,朝中无王公大臣奥援,全凭自身苦读方有今日,於仕途之上,比之屈继善这等官宦子弟,不啻天渊之別。
    如今他见昔日学生竟一跃成为天璜贵胄,且对自己依旧以师礼相待,心思便不由得活络起来,言辞之间,竟带出了几分諂媚逢迎之意,只盼著若能得这位皇子学生提携,自己的仕途岂非也能如屈继善般,踏上快车道,扶摇直上?故而话语恭维,小心揣摩,只求能投其所好。
    袁易何等敏锐之人,於二人神態语气间洞若观火。
    他对屈继善的惊讶瞭然於心,对房庭训的心思亦明镜一般,面上却依旧春风和煦,只与他们敘些师生旧谊,閒谈经史,並不深入朝局。
    在这今日刚命名的“立身斋”內,一时茶香裊裊,言笑晏晏,看似一派师生和睦,但水面之下,已是各怀心思,波澜暗生了。
    ……
    ……
    正当袁易与屈继善、房庭训在內书房言笑晏晏之际,忽有下人在门外探头,得了允准后方快步进来,躬身向袁易稟道:“启稟爷,荣国府贾政老爷並夫人王氏,递帖求见,已至府门外了。”
    袁易心下不由暗觉好笑:“隔壁荣府里终究是坐不住了。不来则已,一来便遣了元春的生身父母过来,必是那老太太的主意,打著骨肉亲情的幌子,来试探风向、修补关係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屈继善与房庭训听得是袁易的岳丈岳母到了,都不再耽搁,忙起身告退:“爷既有贵客临门,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袁易亦不深留,只道:“二位先生慢走。”
    亲自將二人送至书房门外阶下,略一拱手便算別过。
    他却故意不立刻吩咐人去请元春过来,直接对候著的下人道:“去,传贾老爷与贾夫人来此相见。”
    不多时,便见贾政与王夫人二人逶迤行来。
    贾政身上穿著从工部衙门散值未换的正五品郎中官服,王夫人则是一身沉香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的杭缎褙子,头戴珠翠,打扮得甚是郑重。
    袁易也不出门迎接,坐在书房內等待。
    贾政、王夫人二人踏入书房,虽已知晓袁易身份巨变,乍一见那秋香色蟒袍、金黄玉带加身,威仪赫赫、贵气逼人的女婿端坐於主位之上,仍是觉得眼前一眩,心神为之所夺。
    按大庆礼法规矩,哪怕贾政、王夫人是袁易的岳父岳母,正式场合也需向袁易行跪拜礼,甚至需向元春行跪拜礼。
    眼下是贾政头一次拜见皇子袁易,且是来皇子府邸登门拜见,贾政又素来重视礼法规矩,因而此刻不敢有丝毫怠慢,忙抢上前几步,拂袖跪下,行了標准的一跪三叩首的大礼,口中恭声道:“下官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贾政,叩见爷!”
    王夫人跟在贾珍身后,见状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她虽也被袁易的威仪所慑,但心底深处终究难以將这昔日被她厌恨的“姑爷”与需自己跪拜叩头的“皇子”联繫起来,一股彆扭与不甘悄然滋生。
    只是眼见丈夫已跪倒在地,她若站立不拜,便是大大的失礼,只得强压下满心不自在,跟著屈膝跪下,依样行了三叩之礼,声音却比贾政微弱几分:“命妇王氏,叩见爷。”
    他二人跪伏於地,却见袁易安然坐於椅上,毫无谦逊避让之意,竟连虚扶一下、口称“免礼”的场面话都无。
    待他二人礼毕,袁易竟还默然不语,既不让起身,也不开口问话,只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仿佛在细细品鑑茶香。
    书房內一时静极。
    王夫人跪在地上,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袁易,心中更是鬱闷尷尬,仿佛有小针在刺一般。
    贾政俯身低头,心中忐忑,甚至也感到了尷尬,不知眼前的皇子女婿是何用意。
    这诡异的寂静持续著,沉甸甸地压在贾政与王夫人心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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