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认知病毒
第485章 认知病毒中央之地的黄昏总是格外绚烂。
罗恩还来不及欣赏久违的残阳景色,就被卡桑德拉叫到了会议室。
全息投影悬浮在会议室中央,展示著远在第四象限的实时战况。
银色的维塔尔战舰群,如深海中的鱼群般密集游弋。
它们的编队如此完美,每一艘舰船都在执行著精確到毫秒的协调动作。
相比之下,巫师舰队的阵型则呈现出明显的收缩態势,原本的攻击楔形已经退化为防御圆环。
“情况比我预期的还要严峻。”
卡桑德拉站在那扇能够俯瞰整个中央之地的落地窗前,紫色眸子倒映著远方的云霞。
“三天前,维塔尔人又部署了十二只新的星空巨兽。”
投影中的画面隨著她的话语而切换,展现出那些可怕的生物兵器。
每一只星空巨兽都有著接近小行星的巨大体型,它们的身体表面布满了有机炮管和触手状的感应器官。
“我们的舰队,现在完全处於战略防守状態。”
卡桑德拉的手指在窗玻璃上轻敲:
“元素园的伊莉莎白甚至开始暗示,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战略撤退的可能性。”
这个信息让罗恩眉头一皱。
伊莉莎白作为元素园的领袖,向来以进取心著称。
也是在她的带领下,元素园在第四纪元才会迅速成长为明面上仅次於水晶尖塔的庞然大物。
如果连她都开始考虑撤退,那么前线的情况確实已经到了相当危急的程度。
“所以。”
卡桑德拉终於转过身来,目光如刀刃般锐利:
“『和平演变』计划必须立刻全面启动,不能再有任何延迟。”
她轻抚手腕上的水晶手环,一份详细档案便在空中展开。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瘦削而苍白,就像长期生活在地下一样。
他戴著一副镶嵌著微型符文的水晶眼镜,明显不是普通的视力矫正工具。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双臂上缠绕的银色细丝。
“塞德里克莫温,目前主世界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专攻感官认知学和虚擬实境构建技术。
在相关领域的造诣,已经超越了大部分同代学者,甚至包括一些资深副教授。”
档案页面自动翻转,展现出塞德里克的学术履歷。
罗恩快速扫视著那些令人眼繚乱的研究成果:
《基於神经直连的感官数据流標准化》
《痛觉与快感的量化分级体系》
《虚擬触觉的生理学基础》
……
罗恩点了点头,这些论文中有不少他甚至都研读过,心中对这个年轻的副教授也越发好奇: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研发中心的第七层。”
卡桑德拉的表情变得微妙,仿佛在回味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
“提醒你一声,塞德里克有一些……特殊的研究习惯,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那个傢伙对於感官体验的理解,已经到了某种近乎病態的深度。”
地下第七层的空气中混合著生物神经液的腥甜、链金试剂的刺鼻,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罗恩沿著金属走廊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迴响。
通道两侧的铭牌用不同顏色標註著风险等级:
“第三实验室——中等风险,神经感知测试”
“第五实验室——高等风险,意识剥离实验”
“第六实验室——极高风险,灵魂接触试验”
每经过一个实验室,罗恩都能感受到来自內部的微弱能量波动。
这些波动的性质各不相同,有些如春风般温和,有些则带著令人战慄的恶意。
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明显与眾不同。
厚重门扉上,用古代巫师文刻著庄重的警告:
“感官认知实验室——极高危险区域,未经许可严禁入內”。
门扉旁边还有一个精密的身份验证装置。
验证完身份后,透过里面第二道门扉上的观察窗,罗恩眉头微皱。
里面有个年轻人正安静地躺在一张复杂的手术台上,左臂完全暴露在外。
手术台周围环绕著各种精密的监测设备。
十几根细如髮丝的银针,精確地插入他前臂的特定神经节点,每根银针都连接著生物电监测设备。
数据流在空中形成半透明的图表,实时显示著神经信號的传导强度和频率变化。
而对方的右手,正握著一把解剖刀。
他用这把刀在左臂皮肤上进行著规律的切割。
令让罗恩感到不適的,是塞德里克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研究者特有的狂热。
仿佛正在进行的不是痛苦的自体实验,而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第三十七次切割,深度 3.2……”
他一边操作一边用学术化的语调自言自语,声音中没有丝毫痛苦的颤抖:
“锐痛指数 6.7,配合之前的灼烧感 3.2级……复合痛觉指数竟然达到了 9.1,比理论预期高出了 0.3……”
每说一句话,他都会在悬浮的记录水晶上留下相应的数据。
罗恩静静观察了片刻,然后轻敲了敲门。
塞德里克这才抬起头,透过镜片扫描到门外的访客后,喜笑顏开:
“啊!您就是罗恩拉尔夫讲师吧?”
他迅速放下解剖刀,开始小心地將那些银针从手臂中拔出:
“卡桑德拉塔主多次提及的技术天才?请进,请进!”
那些伤口在某种治癒法术的作用下逐渐癒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抱歉让您看到这种……不太体面的场面。”
塞德里克一边整理实验台一边解释:
“我正在进行痛觉閾值的精確標定实验。
这对虚擬感官体验的设计极其重要,任何细微的偏差都可能导致整个项目的失败,所以使用自己做实验是最好的选择了。”
“痛觉閾值?”
罗恩走进实验室。
“是的!”
塞德里克点头確认:
“您知道吗,传统的虚擬实境技术只能模擬视觉和听觉,但真正让人沉迷的是触觉体验。”
他抬起双臂,自豪地展示那些银色细线:
“特別是痛觉和快感的精確模擬。我在左臂植入了不同类型的痛觉感受器,右臂则是快感传导器。”
“通过它们,我可以体验到常人无法想像的感官世界,並將这些体验转化为可重现的数据模式。”
罗恩也切换到研究者应有的客观態度:“那么,您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为了创造完美的虚擬体验!”
塞德里克激动地走到一面巨大的投影墙前,那里显示著密密麻麻的感官数据图表:
“这是您提出的设想,让我们文明的敌对势力像吸食梦幻药剂的癮君子一样,完全沉迷在我们创造的虚假天堂中。”
“说到这里,我必须向您表达最深的谢意。”
说到这里,塞德里克又突然转过身:
“是您的天才构想为我们指明了正確的方向——『和平演变』这个概念,以及混沌化模擬装置的技术改进。”
他双手紧握,声音中带著颤抖:
“在您提出这些理念之前,我的研究就像在迷雾中摸索。
虽然能够创造出完美的感官体验,但缺乏明確的战略目標。”
“而现在,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我们不是在製造娱乐工具,而是在锻造改变文明进程的终极武器!”
罗恩仔细观察著眼前这个年轻的学者。
对方刚才说的话,似乎並不是完全的溢美之词。
塞德里克真正发自內心地將他视为研究伙伴,视为能够理解自己伟大理想的同道者。
但……一个拿自己练习活体解剖的狂人,还是让他对其持有谨慎的接触態度。
“能否请教一下,您是如何对这个领域產生兴趣的?”
听到这个问题,塞德里克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说起来有些……复杂。
我曾经有幸成为维纳德大巫师的学生,那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十年时光。”
提到维纳德时,对方的语调中充满了发自內心的尊敬。
“导师是真正的天才,他在链金构造方面的造诣堪称当代第一。
无论是空间折迭技术,还是元素聚合理论,都远超同时代的其他学者。”
塞德里克走向实验台,轻抚著那些精密仪器:
“我最初的研究方向也是沿著他的足跡:
试图创造出与现实无异的虚擬环境,追求技术上的绝对完美。”
“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我让导师失望了,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理念上的根本分歧。”
塞德里克停下手中的动作:
“导师认为,虚擬实境技术的最高境界是『无限接近真实』。
即创造出与现实世界完全一致的模擬环境,让使用者无法分辨真假。”
“而我……”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那种狂热色彩:
“我认为应该是『超越真实』——创造出比现实更加完美、更加美好的世界,让使用者从根本上不愿意回到现实中去。”
这种理念差异听起来微妙,但罗恩明白其中蕴含的深刻含义。
前者是技术完美主义者的追求,后者则是理想主义者的梦想。
塞德里克走向实验室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面墙壁展示著各种旧照片和纪念品。
“这种理念的形成,与我的经歷密不可分。”
他轻抚著一张发黄的家庭合影,声音变得更加轻柔:
“我的父母都是最底层的链金厂工人,他们每天在危险的链金厂中劳作,换取微薄的报酬。”
照片中的一家三口笑容灿烂,但罗恩能够看出他们朴素衣装下隱藏的贫困。
“我的家人为了供养我在学徒时期的费,在那些高危工厂里拼命工作。”
塞德里克的声音变得平静,但那种平静比任何激动都更加令人心痛:
“最后……他们没有等到我成为正式巫师,也没有等到我向他们承诺的美好新生活。”
他轻轻摇了摇头:
“现实太过残酷,太过痛苦,普通人的生活充满了无法改变的苦难。”
“但如果我们有能力创造出比现实更加美好的世界,让那些受苦的人们在虚擬空间中获得现实无法给予的幸福……”
他转向罗恩,眼中燃烧著某种圣徒般的狂热:
“这难道不是更加伟大的目標吗?与其让他们在现实的泥沼中挣扎,不如给他们一个完美的梦境天堂!”
这种理念虽然听起来充满慈悲,但其中蕴含的危险意味却让罗恩皱起了眉头。
用虚假的幸福来替代真实的痛苦,这种“拯救”的代价是什么?
“导师无法理解我的想法。”
塞德里克的声音中带著深深的遗憾:
“他认为我在褻瀆技术的纯洁性,认为我试图用欺骗来解决问题。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
“他將我逐出了门墙。”
这句话说出时,塞德里克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
………………
收拾完心情,塞德里克又將罗恩带到了项目的核心区域,推开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扉。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墙壁上镶嵌著无数闪烁的能量导管。
整个空间的中央,放置著一台散发著虹彩光芒的复杂装置。
“这是『认知操控矩阵』的原型机。”
塞德里克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孩子:
“基於您的模擬装置技术原理,但融入了我们自主研发的『情感注入系统』和『体验增幅模块』。”
装置周围环绕著散发著不同顏色光芒的管道,每根管道都连接著装满奇异液体的储存罐。
这些液体在管道中缓缓流动,如彩虹般绚烂。
“这些液体是什么?”
罗恩指向那些储存罐,在他的“超凡辨识”视野下,这些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活性特徵。
“各种情感的物质化提取物。”
塞德里克的语调变得学术化:
“我们从不同情绪状態下的实验对象大脑中提取特定的神经递质,然后进行精製、浓缩和功能强化。”
他指向不同顏色的储存罐:
“红色的是纯化的多巴胺复合物,能够模擬极致的快乐和成就感;
蓝色的是內啡肽衍生物,產生深度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紫色的是催產素增强液,製造强烈的爱恋和归属感……”
“而这个绿色的,则是我们的独创——『完美体验素』。”
塞德里克自豪的介绍著自己最大的研究成果:
“它能让使用者感受到一种超越现实的完美状態,一种在真实世界中永远无法获得的绝对幸福。”
“这些『实验对象』是什么人?”
罗恩的声音保持著平静,但內心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塞德里克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主要是一些……被法庭判决的重犯,以及战爭中的俘虏。”
他快速补充道:
“卡桑德拉塔主认为,与其让他们在监狱中消耗资源,不如让他们为改变世界的伟大事业做出贡献。
这样既解决了社会负担,又推进了巫师文明的进步。”
“当然,整个提取过程都是无痛的。”
塞德里克的语调变得轻快:
“我们甚至可以让他们在极度快乐的状態下完成所有流程。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对他们也是一种恩赐——能够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调,让罗恩彻底意识到,在对方的认知体系中,目標的正义性能够为任何手段进行辩护。
“您看起来有些困扰?”
塞德里克敏锐地察觉到了罗恩的情绪变化:
“我理解这种反应。大多数人在初次了解我们的工作时,都会產生类似的疑虑。”
“这些人的死亡是有意义的。他们的牺牲將化为改变世界的力量,这比在监狱中腐朽要高尚得多。”
塞德里克的逻辑自洽而冷酷,体现了理想主义最危险的一面。
当崇高目標与残酷手段相遇时,前者往往能够为后者提供足够精美的外包装。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恩深入了解了整个项目的技术架构和人员配置。
虽然卡桑德拉很难调动那些正教授,也就是大巫师们。
但这里每一个成员,也能算是各自领域的翘楚。
而隨著合作的深入,罗恩与塞德里克在技术路线上的根本分歧开始显现。
“我认为我们应该採用更加稳妥的渐进式方法。”
在技术討论会上,他在会议室的中央展示台前,调出了自己精心设计的技术框架图:
“基於我的混沌模擬装置技术,我们可以从零开始构建一个完整的虚擬世界生態系统。
这种方法虽然耗时较长,但安全性更高,而且能够確保技术的完全可控。”
立体投影中显示出一个层级结构图,每一层都有著清晰的功能划分和接口定义:
“我们首先建立基础的物理规则引擎,模擬真实世界的重力、电磁力、强弱核力等基本定律;
然后逐步添加化学反应系统、生物进化模块;
再构建社会交互框架、文明发展模型……”
这个方案確实体现了足够的严谨思维。
当然,罗恩心中也有自己的深层考虑。
在这种渐进式的技术推进过程中,他能够確保自己在项目中的主导地位。
同时通过处理海量的符文编程和链金构造工作,大幅提升相关技能的熟练度。
这种可控的技术路线,也能够避免一些他预感中的潜在危险。
但塞德里克显然对这种保守的方案缺乏兴趣。
他推了推那副厚重的水晶眼镜,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拉尔夫讲师,您的技术思路確实展现了令人敬佩的严谨性。
但我恐怕我们面对的现实,可不允许如此从容的开发周期。”
塞德里克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的另一面墙前。
那里悬掛著一幅实时更新的战况图,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代表著远征军的损失:
“我们需要的是能够立即扭转战局的解决方案,而不是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完美工程。”
他激活了另一套技术方案的全息展示,投影中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构图。
不是罗恩方案中的层次化架构,而是一个如病毒般的网络状扩散模型:
“我提议採用『认知病毒』路线——创造一种能够直接感染维塔尔人思维网络的自复製信息结构。”
这个名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认知病毒,这是一个在理论上存在但从未被实际应用的危险概念。
“具体而言。”塞德里克开始详细阐述:
“我们设计一种体验包,一旦某个维塔尔个体接触到这种体验,病毒就会在其意识深层建立锚点。
然后再通过维塔尔人的集体意识网络,自动传播给其他个体。”
“这种方法的核心优势,在於指数级的传播速度。“
他在投影中演示著传播模型:
“我们只需要確保初始感染的成功,后续的扩散过程將完全自动化。
理论上,从第一个感染个体开始,整个维塔尔文明的沦陷只需要不到十个標准月。”
罗恩对此感到有些莫名的似曾相识。
稍加回忆,他就想到了阿塞莉婭曾经和自己提到过的,关於第二纪元“黄金时代”被毁灭的真正原因。
或许,对方如今关於“认知病毒”的思路,就是源自於此?
在场的几位相关领域的副教授,也都互相交换了担忧的眼神。
来自元素园的链金师率先提出了疑问:
“塞德里克巫师,这种自复製结构的变异风险如何控制?
认知病毒一旦失控,很可能演化出我们无法预期的特性。”
“而且。”暗色小屋的意识领域研究者也加入了討论:
“认知病毒的种族特异性如何保证?如果它突破了原本的限制,对人类以及近似的亚人族群產生影响”
塞德里克拍拍手,打断了这些担忧的声音:
“诸位的担心我完全理解,但我们有充分的预防措施和安全协议。”
他调出了病毒结构的详细设计图:
“首先,病毒的核心代码中包含了严格的种族识別协议。”
“其次,我们在病毒中植入了多重自毁机制。”
“最后。”塞德里克的声音变得更加自信:
“我们拥有病毒的原始码和生成算法,理论上可以开发出针对任何变异株的疫苗。”
但罗恩敏锐地察觉到,塞德里克在阐述这些“安全措施”时,眼神出现了微妙的闪烁。
“塞德里克巫师。”罗恩的声音保持著平静的理性:
“认知病毒这种技术路线確实具有诱人的效率优势,但其风险係数远远超出了可接受的范围。”
“万一病毒出现我们未曾预料的適应性进化,万一种族识別协议被某种未知机制绕过,万一自毁机制失效”
他的语调变得更加严肃:
“这些'万一'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导致恐怖的灾难。
我们真的要为了战术上的短期优势,而承担如此巨大的战略风险吗?”
塞德里克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
“拉尔夫讲师,我理解您作为技术专家的谨慎態度,但有时候,过度的谨慎就是对真理的褻瀆。”
“任何能够改变歷史进程的革命性技术,都必然伴隨著相应的风险。
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放弃最有效的解决方案,那我们和那些保守派又有什么区別?”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最终,这场技术路线的爭论没有得出明確结论。
双方都同意暂时保留各自方案,等待更高层的决。
但罗恩心中明白,以卡桑德拉目前的急躁状態,她只可能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