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命悬古剎惊雷临
第330章 命悬古剎惊雷临庆愈拱手应下,方才离去,须臾又迴转,寻了陈斯远道:“大爷,宝二爷房里的袭人找大爷。”
“袭人?”这丫头不是因母病而回家侍疾了吗?莫不是袭人之母要不行了?
陈斯远快步隨著庆愈往一旁的角门而去。出得角门,果然便瞧见袭人急切地来回踱步。见了陈斯远,袭人抢步上前跪倒在地,求肯道:“远大爷,求你救救我娘亲!”
“你母亲如何了?”陈斯远问道。
袭人哭著摇了摇头,她归家几日,其母沉疴难返,如今眼看就不行了。大夫开了方子,须得老参吊命。寻常人参还好买,那吊命用的老参异常珍贵,袭人的哥哥又是个败家的,单靠袭人的体己只怕连参须也买不起多少。
眼见其泣不成声,陈斯远到底动了惻隱之心,说道:“不拘你要用什么药材,只管去鹤年堂去取,报我的名號,过后我打发人去会帐。”
袭人一个头磕在地上,道:“多谢远大爷。”
“快去吧。”陈斯远摆了摆手。
袭人起身,急急忙忙往那鹤年堂而去。
目视袭人快步离去,陈斯远暗自摇摇头,紧忙迴转身形安排出行事宜。少一时,车马齐备。
先是各处管事儿婆子与凤姐儿出了仪门,检视了车架,隨即才打发人去迎贾母等。过得须臾,邢夫人先来,跟著王夫人与眾金釵齐聚,最后才有鸳鸯扶著贾母上了车架。
陈斯远一直不得空与探春言说,趁著启程还有须臾光景,乾脆进了倒座厅,寻了笔墨写了个纸条揉在手中。
待启程时,因要看顾车队,陈斯远今日虽预备了马车,可还是骑马出行。也亏得那能仁寺离得不远,这才免了一路风寒之苦。
閒言少敘,车行半程,陈斯远每每兜转在探春、惜春车驾左近,內中的丫鬟瞧见几回,因实在不解,这才紧忙与探春、惜春说了。
小惜春便掀了窗帘道:“远大哥为何围著我与三姐姐的马车打转,不该去寻宝姐姐、林姐姐吗?”
陈斯远笑著道:“彩屏说四妹妹近来胖了些,我是怕四妹妹压塌了马车。”
小惜春眨眨眼,噘嘴道:“远大哥又浑说,我便是吃胖了,又岂能压塌马车?”
陈斯远哈哈一笑,抬手便丟:“看招!”
誒唷一声儿,小惜春被砸中了脑门,那纸团咕嚕嚕滚进车里。陈斯远实在没查出古怪来,只得往前头而去。
惜春撂下车帘,娇嗔道:“远大哥如今还当我是小孩儿呢,时不时就逗弄逗弄。”
探春已然弯腰拾起了纸团,起身笑著道:“四妹妹可不就是最小的?”
车內逼仄,只彩屏、侍书两个丫鬟陪著,探春自是信得过,便铺展开纸团,只见其上写著:“小心车马。”
惜春凑过来瞧了一眼,顿时愕然道:“这是方才远大哥丟的?”
探春蹙眉不已,点头道:“怕是我近来很是得罪了些人,他们要忍不住了。”
侍书顿时恼了,道:“好大的狗胆,莫不是还要谋害姑娘不成?”
探春冷笑道:“也是亏得老祖宗看顾,不然你瞧瞧东府,为何人丁如此单薄。”
惜春一琢磨,可不就是?寧国府一脉,如今只贾珍、贾蓉与新得的哥儿,先前的贾蔷也死了去,论枝繁叶茂哪里比得上西府?
东府是大宗,西府是小宗,岂有小宗人丁越过大宗的道理?
想起探春先前所言,惜春不禁暗暗后怕,只怕是应了三姐姐的话,东府如此,都是自杀自灭之故啊。
一旁的彩屏也恼了,道:“听闻东府敬大爷还在时,这东府之中姬妾便斗得厉害,什么麝香、红、避子汤,连假怀孕的事儿都做出来过!咱们西府也有些苗头,还是老太太下狠手打杀了几个挑事儿的丫鬟、婆子,这才灭了这股子歪风邪气。
想不到啊,这才几年,竟又死灰復燃了!三姑娘,这马车不妥,咱们还是赶快换一架车吧。”
探春蹙眉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远大哥既然知晓了,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绕著咱们的车驾检查。如今他既没说不妥,想来便没有不妥之处。”
惜春也道:“正是。再说一共就这么几辆车,哪里好隨意换车?有远大哥在,总能护著咱们周全,我看一动不如一静。”
彩屏就道:“那我与侍书姐姐下去走著,免得有心之人动了手脚。”
探春点点头,彩屏招呼一声,马车暂且停下,她与侍书一道儿下车隨著步行。又有原本步行的入画、翠墨来问,几个丫鬟嘀嘀咕咕半晌,將马车护得严严实实,自是不容贼人动手脚。
少一时到得能仁寺,贾母为彰显诚心,便在山门处下了马车。隨即好似眾星捧月一般,由凤姐儿、李紈与眾金釵陪同著,往能仁寺內中行去。
陈斯远一路护送,眼看贾母等过了山门,便要往自个儿马车里歇歇脚。谁知遥遥听得一声呼喊,扭头便见妙玉的丫鬟清梵提了个食盒子,正俏生生在山门处朝著自个儿招呼。
陈斯远折返回来,与清梵道:“她也来了?”
清梵道:“姑娘一早儿得了住持之邀,今日早早儿来此等著给贵人扶乩。”
陈斯远笑道:“那倒是巧了。”
清梵咬著下唇犹豫道:“大爷……我们姑娘近来想你想得紧,大爷何时来瞧我们姑娘?”
陈斯远道:“扯谎,她若是想我,何不打发人送个信来?”
清梵急得跺脚道:“大爷还不知我们姑娘什么性儿?心下便是想的紧了,面上也不会表露,只私底下怔神嘆气。”夜里还湿了两套被褥呢……这等事儿不好宣之於口,清梵便只好可怜巴巴地看著陈斯远。
陈斯远心下一盪,问道:“她既然想我了,那我现在便去瞧瞧。”
“哈?”清梵立时面色古怪。
暗忖自家姑娘与这远大爷也是古怪,远大爷极少留宿,每回都是欢好之后略略歇息便回了新宅;自家姑娘则每回都是面冷心热,嘴上冷嘲热讽不留口德,偏生这远大爷手段一用上,真真儿是什么羞人的话儿都敢说出口啊。
陈斯远一拂衣袖,低声道:“愣著作甚,还不前头带路?”
清梵立马调转身形往前头引路,心下思量著,姑娘少吃一顿也没什么,总好过连著十来日不见远大爷。
陈斯远交代一声儿,推说去內中查看,便隨著清梵兜转过大殿,不一刻绕至后头禪房。
刻下妙玉正趺坐蒲团之上,抬手持佛礼,闭目念念有词,又有一手拿著木锤敲著木鱼。
若要扶乩,须得事先斋戒、沐浴,当日焚香祷告。
听闻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妙玉不曾睁眼,问道:“斋菜可提了来?”
不想脖颈立时被双臂环绕,旋即又有温润吐息在耳旁道:“吃斋……何如空腹来的心诚?”
妙玉睁眼,心下又喜又惊,一颗心怦然乱跳,当下强忍著半边儿身子酥软,求肯道:“你,你別乱来,我,我过会子还要扶乩呢。”
陈斯远道:“老太太正与主持探討佛法,不到巳时不会唤你去……不若我陪陪你可好。”
不容妙玉说半个不字,陈斯远猛地打横抄起,直奔禪房內中的臥房而去。后头的清梵唬得紧忙背过身去,快步出了门守在门口。
因著门窗紧闭之故,內中只若隱若无旖旎之声传来,偏吵得清梵面红耳赤。这丫头羞怯了一阵儿,忽而苦恼起来,这在禪房左近可如何打水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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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却说贾母一行才走,那抱恙在身的贾璉便换了一身大红袍子,骑著马领著四个小廝出了门儿。
一干荣国府僕役只当璉二爷偷奸耍滑,这是打算趁著凤姐儿去能仁寺礼佛好去秦楼楚馆快活。谁知待过得大半个时辰,忽而有一队人抬著喜轿吹吹打打而来。定睛一瞧,领头骑著高头大马的不是贾璉还能有谁?
此时不论娶妻还是纳妾,大多是黄昏接进家门,似贾璉这般一早儿便迎了人入府的尚算少见。
余六与赖大翘著脚瞧著,待確认果然是贾璉,余六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道:“赖总管,这璉二爷……是打算纳妾啊。”
赖大也愕然不已,道:“也不知二爷哪儿来的胆子,且瞧著吧,这往后有的闹了。”
不一刻,贾璉到得近前,赖大、余六等纷纷上前道喜。贾璉哈哈大笑,撒了喜钱,命人开了角门,让那轿抬进了府中。
又有僱请而来的喜娘、喜婆扶著一身桃红(娶妻大红纳妾不可大红)嫁衣的张金哥过了仪门,径直朝著凤姐儿院儿而去。
这会子荣国府各处主子都去了能仁寺,凤姐儿院儿只留了个小丫鬟丰儿与还未痊癒的秋桐。
喧闹声到得近前,二人出来查看,方才知道今儿个贾璉纳妾。丰儿噤若寒蝉,一言不发;那秋桐却是个不饶人的,很是在院儿中咒骂了一通。
都是荣国府中打混几年的,谁不知此番行的是贵妾过门之仪?秋桐恨得咬牙切齿,她为了攀附贾璉,险些被大老爷贾赦打死。这身子骨还不曾痊癒呢,转头儿贾璉就娶了个贵妾来,这让她如何自处?
这还没完,贾璉又寻了狐朋狗友,就在凤姐儿院儿摆了席面,胡吃海喝一通,临近午时方才散去。隨即又寻了僕役將那连同后院儿的小门用木板子给封死了!
秋桐气得破口大骂道:“不要脸的骚狐狸精,等二奶奶回来,定要给你个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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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寺。
春风两度,直至巳时过半,小丫鬟清梵来催请了两回,那妙玉方才面色酡红著出了门儿。
陈斯远自知大队人马出行,只怕不得空与二姐姐、宝姐姐、林妹妹、琴妹妹说话儿,便施施然迴转前头山门。
临上马车之际,小廝庆愈又凑过来道:“大爷,那李贵来了两趟,见没有下手的机会,便只好去寻宝二爷了。”
陈斯远点头道:“继续盯著,非但是李贵,太太的人都给我盯仔细了。”
庆愈道:“大爷放心,三姑娘、四姑娘都留了丫鬟看顾,有点儿风吹草动一准儿能拿个正著。”
陈斯远蹙眉略略思量,正瞧见有小沙弥送来草料。陈斯远盯著那小沙弥半晌,见其並无异状,这才抬脚上了马车歇脚。
至午时,有婆子来请,说是贾母邀其一道儿用斋饭。陈斯远放不下心,便推说不合胃口,乾脆留在马车里用了些点心。
临近未时,眼看一行人等要回程,依旧不见动静。陈斯远心下愈发不安,当即挑开帘櫳下了马车,寻了周遭小廝吩咐道:“仔细检查方才所用草料!”
小廝应下,紧忙寻了人仔细检视。过得半晌,庆愈来回:“回大爷,草料並无异样。”
陈斯远摸著下巴蹙眉不已,心道莫不是李贵放弃了?玉釧儿既传了信儿,那李贵岂敢得罪王夫人?或是自个儿看顾的太严实,导致其没有下手之机?
当下又仔细检视了马车一番,依旧不见异常,这才压下心下狐疑。
待未时三刻,贾母一行打能仁寺中出来,陈斯远紧忙安排回程事宜。
探春、惜春姊妹扯著宝琴嘰嘰呱呱迴转,到得近前,惜春就笑著道:“不想此番扶乩的是妙玉,说来她自打离了府中,可是好些时日没见过了。”
宝琴则笑著道:“说来也奇,这回瞧著妙玉气色比从前可是好了许多呢。”
那边厢凤姐儿招呼道:“起风了,大抵要下雪,大傢伙快別磨蹭了,早些返程才是要紧。”
探春抬眼看向陈斯远,便见陈斯远摇了摇头。眼看惜春正要上马车,探春一把扯住,道:“四妹妹,我这会子睏乏得紧,你去琴丫头车里挤一挤可好?便容我回程偷懒睡个觉吧。”
惜春又不是傻的,哪里不知探春是不想连累她?可因著宝琴在场,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宝琴素来聪慧,眼珠乱转四下瞟著,忽而见陈斯远朝自个儿递了个眼神儿,便笑著道:“正好我那车里只邢姐姐在,四妹妹快来陪我说会子话儿吧。”
不容惜春推拒,陈斯远也道:“也好,那四妹妹就跟琴妹妹去吧。”
“可是——”
宝琴上前拖了惜春的胳膊,朝著自个儿马车走去:“快走快走,凤姐姐眼看著就要著恼了。”
眼看二人远去,陈斯远这才与探春低声道:“没察觉异常,许是没寻到动手之机。”
探春点点头,道:“一切都靠远大哥了。”
陈斯远肃容道:“三妹妹放心,即便出了事儿,我也定要护你周全。”
探春忍著心下怦然,点点头,这才抬脚上了马车。
少一时,眾人都上了车,一行人等启程迴转荣国府。
陈斯远愈发小心,一直留在三姑娘探春的马车左近。
待转过街口,天上果然颳起白毛风来。十里长街,转眼银装素裹。
因风雪之故,车队加快脚程,各车之间拉开距离。陈斯远眼看脚程过半,依旧没出异样,方才略略放下心来,谁知忽而听得身旁马匹唏律律一声嘶鸣,继而发了疯也似奔行起来。
那车把式『誒唷』一声跌下来,嚷道:“不好,马惊了!”
刻下间不容髮,马车內中惊呼连连。探春再是性子爽利,说到底也是个姑娘家,骤然遭遇此等祸事,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出自救之法?
当下一边催马去追,一边心思电转,暗忖这一路无异样,偏生此时著了道,街边两侧又无閒杂人等,哪里就会惊了马?说不得便是那车夫有问题。於是乎喝道:“庆愈,看住车夫!”
胯下青马唏律律撒开蹄子去追,奔出小半条街业已到了马车侧面。那窗帘因狂风而捲起,陈斯远扭头便见內中的探春早已容失色。
陈斯远单手空弦,朝著探春伸出手,叫道:“三妹妹快拉住我!”
换做旁人早已失了方寸,探春性子不比寻常姑娘家,刻下业已冷静下来想法子自救。
眼看陈斯远探出手来,当即半边身子钻出来,伸出手去够。两手在半空虚接几下,陈斯远猛地一拨马首,到底抓住了探春纤细的胳膊。
旋即使了全身的气力,猛地朝自个儿这边厢拽。也亏得探春年岁小,这会子身量轻巧,便是这一带,便惊呼一声儿,越过半步落在了陈斯远怀中。
“三妹妹抓紧啦!”陈斯远回神朝前看去,好巧不巧前方正有一马车阻路,车上马夫唬得抱头鼠窜。
陈斯远再也顾不得旁的,按著趴伏的探春一勒韁绳,胯下大青马唏律律一声前蹄扬起,原地兜转了一圈儿方才止住身形。
抬眼再看那惊了马的马车,眼看避之不及,两马兜转起来,马车侧翻,轰隆隆一声砸在了街边铺子上,霎时间撞了个四分五裂。
探春小脸儿煞白,眼见撞得如此惨烈,不由得后怕不已。若是她不曾跳出来,只怕不死也要丟半条命!
后头的贾家僕役大呼小叫衝上来,又有凤姐儿嚷道:“快,快救人!”
此时天上又是一声炸响,冬日惊雷,震得陈斯远心有余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