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首战即决战!
第202章 首战即决战!“爱卿在东京留守,代行点检诸般军务,与留守诸卿共维大局,稳定京畿。复能查缺补漏,督饬新兵整合、内外治安,调度得当,井然有序,朕心甚慰。”
世宗柴荣的话语沉稳有力,对李奕留守东京期间的勤勉与成效,做出了清晰的肯定。
李奕深躬一揖,衣袖垂地:“为陛下分忧,为民生福祉尽力,此乃人臣本分,不敢言功。”
柴荣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谦辞。
旋即,他却话锋陡转,沉声道:“此番淮南战事胶着,诸般不顺,伪唐刘仁赡死守城池,犹如附骨之疽。兼以大雪酷寒,粮道维艰,天时地利皆悖逆于我大周王师!”
说到这里,柴荣的脸色涌现几分阴郁,似乎又想起了战事的种种波折。
但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继续道:“朕今召众卿前来,乃欲以战事问策尔等。方才,王常侍已陈其方略,依李卿看来,可否称得上恰当?”
皇帝的问题尖锐而直接,毫无迂回的余地。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李奕身上,无形的压力仿佛凝成了实质。
李奕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否定王朴的方略,会不会得罪对方先不说。
但皇帝肯定会询问自己有什么方案。
不然只是单纯的反对,却没有自己的想法,那不是逗皇帝玩嘛?
但若是要赞同王朴的方略……只看皇帝听完之后的神色,就知道他不太满意王朴的建议。
因为成效太慢,皇帝肯定等不及。
换做旁人,在这种情况下,怕是立马就被问倒了。
好在李奕心中早有腹稿。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皇帝那颇具压迫感的目光,拱手道:“陛下垂询,臣惶恐。而王常侍的南攻方略,于长久图谋而言,臣觉得并无太大问题……”
话音未落,柴荣的脸上果然掠过一丝失望。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这位连襟,留守东京期间表现的很不错,而且行事还颇有些机变巧思。
因此这次军机会议,柴荣会让李奕参加,除了皇亲内近之故,他其实更想听听这位妹夫,对于南征战事有什么好的建议。
但未曾想,也只是这般附和之词?
李奕的话明显让柴荣有点失望。
然而,当他正欲开口让其退下时,却听李奕的话音陡然一变,口中吐出清晰的“但是”二字。
见众人目光投射而来,李奕面带谦逊笑容,但却没有丝毫怯场。
他先是朝皇帝深施一礼,又向王朴告罪一声,方才继续道:“恕臣浅见,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王常侍的方略固然稳妥,但却会徒耗时日,也与敌情国势不相称,更有横生变故的可能。”
“哦?”柴荣的眸中显露几分兴趣,“那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李奕躬身道:“臣以为,淮南之失,非战不力,实乃天公与地利之困。然,失地利,可取人和。败天时,可制胜机。”
“臣观淮南战局数月,窃以为欲荡平江南,绝不能只靠攻虚击弱。因为江南富庶更甚于我朝,拖延下去只会深陷泥沼,唯有速战速决才行!”
稍作停顿,他朗声道,“所以,欲速克江南,唯行十字要诀——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但众人非但没觉得这建议有多么精妙,反而都认为李奕的言语过于不切实际。
皇帝都已经御驾亲征回来了,哪里还有什么首战?
更别说还想要仅靠一场战斗就打垮江南……若真有说的这么容易,大军何至于无功而返?
柴荣眸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卿所言‘首战即决战’,可有具体方略?”
别人怎么想不要紧,但他确实被李奕的话勾起了兴趣,因为他想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在短时间内消除南边的威胁。
然后腾出手来解决中原北边的心腹大患——北汉和契丹。
李奕执礼道:“臣所言首战,并非是说初战,而是指关键之战,直面敌军兵锋,以强击强。“一战定乾坤”也不是只靠一场战斗就击败江南,而是要找出能将其一击致命的地方。”
他走到悬挂的大幅舆图前,手指精准地落在寿州城的位置。
“若依常法,屯重兵于城下,日日对耗,耗的是我大周的粮草,是我大周的锐气,消磨的是我军求胜之心!”
“而伪唐赖以为命脉者,水军也!我军陆上虽强,然淮水纵横,水寨密布,我军舟师薄弱,难以控扼水势,故刘仁赡能凭河坚守,涂山军寨能阻我粮道。同时遣战船水军来往江河,我军只能望河兴叹。”
“此次南征最大之憾,便是不能破江南水军。而当务之急,陛下早已洞悉先机——大造战船,训水师于汴水之上。”
说着,他又指了指图上汴河的位置。
“韩都虞候奉旨于汴水之侧开凿船坞、营建码头、挖设池沼引水操演,此策极为紧要。臣于东京已见证其进度,开春后更当督促加急。需集大河南北能工巧匠,不拘常例,重赏激励,务必在数月之内,打造一支能在内河与伪唐一争长短的水军!”
“并全力保障淮水、汴水漕运畅通无阻。沿途征发州县民夫,化雪开河,牵船行舟,务必在春汛之前,积蓄足够的粮秣兵甲,囤于前线!”
柴荣目光锐利,微微颔首:“卿言甚合朕意。水师是破唐之钥,断不可缓。”
李奕继续道:“寿州乃淮上重镇,刘仁赡老谋深算,深得军民之心,短时强攻难下。若在来春继续顿兵坚城之下,恐重蹈覆辙,徒耗钱粮,挫我锐气。不若以精悍之师继续围困,使其动弹不得,并不需要强行攻打。”
“同时另遣一支战力卓绝、精于长途奔袭的劲旅,避开寿州坚城,兵锋急转东上,直扑濠、泗,强攻楚州,威逼海州。让其没有余力去援救寿州。”
王朴眉头紧锁,忍不住起身:“此路必经之地甚多,唐军水师可沿淮水袭扰粮道,且长途奔袭,若受坚城阻击或后路被抄……”
李奕沉声道:“王公所虑极是。然此正是破局关键——动敌之必救,让敌军与我军正面交战,使其无暇北顾。”
他的手指划到滁州方向:“以臣愚见,江北诸州的要害非滁州莫属,此地乃李璟伪都金陵之门户。若是拿下滁州要地,既可威逼伪唐都城,又可东进扬州。一东一西两都府,皆是江南富庶之地。”
“而想要拿下滁州,最大阻碍便是伪唐皇甫晖部,此人乃中原悍将,投奔江南之后,受到重用,他的本事毋庸置疑。当以一路强军,直趋滁州,与那皇甫晖正面决战!”
“李璟懦弱多疑,其宠信的陈觉、冯延巳之辈,弄权于内,畏威于外,只求安享富贵,不思进取。伪唐国内,论起军阵战事的经验,能与皇甫晖比肩的甚少。一旦将其击溃,于伪唐军心有莫大的影响。”
他停顿一下,加重语气:“这正是我军扭转地利不足的良机!唐军以水网分割我军,使我陆战优势难展。我则以主力精兵一部急趋其心腹之地,迫使其离开水网、要塞,入我陆战之瓮!”
“大军奔袭,粮道虽长,却可令余部提供侧翼牵制,由水陆两路短距接济,较之远从寿州一线运输,更近便利。若能得水军配合袭扰牵制淮河下游唐军水师,则胜算更大。”
“制敌于出其不意,反常理而行之,专攻其兵力雄厚之东线。李璟必想不到我军敢孤军直插他东都腹地!”
“一旦我铁骑神兵突至扬州城下,兵锋威胁伪都金陵,李璟必然震恐万分!其江北防线核心即在金陵左近。”
“届时,他唯有三个选择:其一,拼尽全力,抽调江北各州重兵,东援扬州!但此举必将使寿州以西及沿淮一线唐军兵力大大空虚。”
“其二,仓促调集拱卫金陵的主力禁军北上救援。其三,弃扬州而固守金陵。无论哪种选择,都将迫使其主力脱离坚城壁垒和预设水网工事,与我军于广阔的江北平原决战,或造成其防线的巨大破绽与混乱!”
说到这里,李奕咽了下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但他还是没有停下。
“强逼江南之时,亦可驱虎吞狼,分其兵势!”
他手指点在地图东南角的常州,“伪唐今非但困于江北,其心腹之地江南亦不平静!吴越王钱弘俶,陛下诏其协助伐唐,其虽首鼠两端,然前番已然出兵围攻常州晋陵!此乃天赐良机,不可不加以利用!”
“当再遣能言善辩之使臣,急赴杭州,重赏厚爵,晓以利害,督其加大力度猛攻常州!常州毗邻润州,扼守江南运河,距金陵亦不过咫尺之遥。钱弘俶攻势愈猛,李璟则愈加腹背受敌,其分驻于江南的有限兵力,必被牢牢牵制在常州、润州一线。”
“此外,南平高氏虽畏缩不前,但亦当设法使其在鄂西稍作佯动,牵制伪唐鄂州何敬洙部分兵力。”
“同时,遣两路偏军进逼西南边的鄂、舒等州,但无须急着攻城,一旦等到伪唐精锐被我军击溃,李璟再无反手之力,此四州军民定不敢再有抵抗之心,必能兵不血刃拿下!”
李奕慷慨陈词完毕,殿中一时陷入奇异的寂静,针落可闻。
文臣们大都惊疑不定,觉得此策太过行险,这种孤注一掷的战法,有些不太明智。
李奕见状,向皇帝躬身行礼,补充道:“臣之策,全在一个‘险’字,亦在一个‘快’字!以滁州为进攻的锚点,以威逼扬州、金陵为核心,迫使伪唐不得不与我军硬碰硬。我军各部全力押上,以破釜沉舟之势进逼,虽有不小的风险,但想要速战速决,唯有险中求胜。”
“赌的就是李璟无决死之心,赌的就是伪唐中枢腐化无能!我军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结精锐猛攻一点,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其内部必自溃!此正合‘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之精义!一战摧其胆魄,瓦解其根基!”
宰相王溥发问道:“李都使如何能保证,我军精锐尽出,伪唐李璟一定会俯首称臣?”
他这话说的比较委婉,但实际是在担心有失败的可能。
因为这么冒进的打法,后勤的维持必定难以长久,虽然部队可以急行军,但粮草的运输却需要时间。
一旦攻势被南唐挡下来,就会出现很大的不确定性。
“末将不敢保证……但对我大周禁军的战力,末将却很有信心!”
李奕客气地向王溥拱了拱手。
“我军一旦如神兵天降般直抵金陵城下,宣示大周天子亲征之煌煌威仪,其都城内必起滔天巨浪!届时,人心浮动,谣言四起,主战、主和、投降之声必然鼎沸,李璟必然自顾不暇,绝不敢顽抗到底。”
他表现出来的自信,让众人都有些费解,好似周军已经快要拿下了江北。
众人只能在心底感慨:果真还是年轻气盛啊!
但有一个人却持有不同的看法,那就是世宗柴荣——李奕说的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但柴荣并没有急着表态,他指节在御案上轻轻一叩,沉吟了片刻,方才徐徐开口:“爱卿留守京中,诸务调度有方。更难能可贵的,卿于勤勉履职之余,仍不忘关注前线战事,这般心系社稷、为国谋虑,殊为难得。”
他话语微顿,目光落在李奕身上,赞许之意更甚:“至于爱卿所陈方略,于军情敌我、山川地利等,皆剖析入微,筹划周详。虽具体施行尚需廷议斟酌,但爱卿这份为国赤忱之心,令朕颇慰!”
李奕闻言,忙躬身道:“陛下过誉了!有赖前番魏王上书朝廷,言及人事军阵的感悟,臣看过之后有所启迪。”
“又忆及前岁领兵征讨陇边四州,与蜀军数番鏖战所积点滴心得。彼时观蜀,其境况与江南竟有几分相仿——俱是承平日久,国内未经大战。唐之国力虽远胜蜀地,然其军队战力,未必能超蜀军几何。”
“数月前,臣便是用急攻猛打之策,让蜀军一时招架不住,进而全线溃败。臣思忖,对付江南贼军,合该借鉴此战法,以快打慢,以锐破坚,以雷霆之势碾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