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神陨道归东烛临
第974章 神陨道归东烛临言罢,他不再理会下方傅大年等人含血带泪的怒骂与齐云素等人死寂般的绝望,负手转身。
其神袍无风自动,周身神辉流转,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昂然抬步,便要真正踏入那先祖洞天。
那一步,仿佛踩在齐云素、陶峰变等所有两观之人的心尖上,将他们最后一丝心气彻底碾碎。
眼睁睁看着那窃取了道统根基,即将亵渎祖师遗地的身影消失在璀璨的门户光影之中,他们眼中的光芒,也随之彻底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陈沐眸光闪动,在他出门游历之前,师尊曾赐下一枚鎏金符箓,当有保命之能,是以他不担心唐尚远能对他如何。
他只是觉得此行经历种种,眼看就要功成圆满之时,却突然有着如此转变,那谋求的因果之力,也转瞬成了镜水月。
“可惜……”
他暗暗一叹,同时也在尽可能的推演着其他变数,不想就此放弃。
而就在心思电转间,他脸色忽然一变,似乎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奇异波动,源自洞天深处……
许榕侧目看去,发现了陈沐的异常,心中不由一凛:“陈道友,我等可要——”
话未说完,异变骤生!
轰!!!
那霞光流转,瑞气蒸腾的洞天门户,毫无征兆地突然剧烈扭曲膨胀,仿佛缓缓流动的云海被一股飓风袭来。
紧接着,一声轻语,仿佛自无尽遥远的时空尽头,又好似就在每个人的神魂最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淡漠,却蕴含着一种超越凡俗理解,凌驾于香火神道之上的无上威严:
“退下。”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大道纶音,言出法随。
“噗——!”
刚刚半个身躯已然踏入洞天门户,气息正与洞天灵机尝试交融的唐尚远,如同被一柄无形无质却重逾万古星河的巨锤狠狠砸中!
他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漠然与即将入主神国的陶醉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更像神祇哀鸣的惨嚎从唐尚远口中爆发。
他周身那足以镇压两观气运的煌煌神辉,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顷刻般扭曲崩散,头顶那象征着香火神道权柄的金冠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整个人,比冲进去时快了十倍不止,如同被太古神山撞飞的流星,又如一颗失控的陨石,轰然从洞天门户中倒射而出。
轰隆隆隆!
神躯裹挟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在下方早已狼藉不堪的大地之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
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陨坑瞬间成型,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至百里之外。
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碎石,形成一圈毁灭性的环状气浪,排山倒海般向四周席卷,所过之处,本就残破的山峦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彻底化为齑粉。
而距离稍近的修士,无论是两观门人还是许榕等外人,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纷纷口喷鲜血,被狠狠掀飞出去,场面一片混乱。
“师叔!”
“神尊!”
罗封、卫沧东以及那两名刚刚逼退齐云素的神仆袁氏兄弟,无不骇然欲绝,失声惊呼。
烟尘缓缓散去。
深坑中心,唐尚远的身影缓缓站起。
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神威凛凛、不可一世?
神袍破碎,沾染着斑驳的金色神血,那是他神躯受创的证明。
原本饱满如玉流转神纹的面容,此刻也竟有了一丝枯槁重现的迹象,嘴角更是挂着一缕刺目的金红神血。
而头顶那象征神位的金冠,则是裂痕密布,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他死死捂着胸口,那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洞穿,神性的光辉在伤口处剧烈明灭,艰难地抵抗着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侵蚀与湮灭。
他抬起头,望向那霞光依旧、瑞气未减,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壁障的洞天门户,眼中充满了骇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不……不可能!谁?!是谁在里面?!”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失去了神谕的威严,只剩下惊疑不定的咆哮,“此乃无主洞天!我神位已成,气运加身,为何阻我?!”
无人能回答他。
整个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彻底震懵了。
齐云素原本死寂的眼中,陡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那深坑中狼狈不堪的“新神”,又看向那霞光氤氲却拒人于外的洞天门户,心中翻江倒海。
祖师遗地……竟有如此恐怖的守护之力?连这窃取了道统根基的香火神祇都无法踏入?甚至……被重创击退?!
陶峰变、罗封等人亦是目瞪口呆,心中五味杂陈。
唐尚远受创,他们本该快意,但那洞天门户中透出能轻易重创神祇的未知力量,却让他们感到了更深的寒意与茫然。
先祖洞天,为何有此等力量?
若刚才进入者非是唐尚远,而是满怀期待的他们?
一想到这,他们便生出一丝后怕。
许榕、郭子喆等人更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看向那洞天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连“神”都被打出来了,里面到底是什么存在?
而此刻,唯有陈沐!
他站在原地,身形在刚才的冲击波中只是微微晃动,并未如他人般狼狈。
这并非他修为远超众人,而是就在那声“退下”响起的刹那,他随身洞天深处的一角处,有一枚沁满青苔的断简竟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眠的心脏被无形的鼓槌敲醒!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的清凉气机,自断简之中弥漫开来,瞬间流转全身,不仅轻易抵消了冲击余波,更让他对那洞天门户中透出的力量,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共鸣。
“这断简……”
他心下一动,想起了断简来历,是得自岐州境下的一名四阶鱼妖……
“莫非出自此洞天之中?”
陈沐猛地抬头,望向那霞光瑞气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层无形的壁障,看清其中真容,只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却始终不见一二。
不过未过多久,那洞天门户氤氲的霞光深处,似乎有一道身影,伴随着唐尚远的被驱逐,正悄然显化……
众人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向那洞天门户,此刻空间涟漪尚未平息,瑞气千条之中,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而出,仿佛自亘古岁月中踏来,又似从虚无中凝实。
来人是一位白袍道人。
袍服胜雪,不染纤尘,样式古朴简洁,袖口袍角隐有云纹流转,似蕴大道。
他身形颀长,面容清癯,双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澄澈如深潭古井,映照着万载星河流转,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察了世间一切虚妄。
长发则以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束起,几缕银丝夹杂在鸦青之中,非但不显老态,反添岁月沉淀的智慧与超然。
而其周身并无迫人气势外放,但只是站在那里,便令天地间的灵机为之沉静,连那喷薄的洞天霞光都似乎柔和了几分,自动为其分开道路,仙风道骨,莫过于此,更有一股历经万载沧桑而不灭的沉凝气度……
齐云素等人皆是一怔,心头剧震。
他们本以为驱逐唐尚远的,是洞天本身残留的守护禁制或祖师遗念,万万没想到,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中走出!
“万年不显的祖师遗界……此人为何能够……”
陶峰变失声喃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罗封、卫沧东亦是瞳孔紧缩,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他们,莫非这洞天,还有另外的入口?!这万年间,竟有他人捷足先登?
经历了道统被窃、神祇临世、峰回路转又遭重创的大起大落,饶是齐云素道心坚韧,此刻也觉心神恍惚,一时难以理清这匪夷所思的变故。
倒是脾性最为耿直火爆的傅大年,心下一震,一个模糊却足以颠覆一切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盯着那白袍道人的面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整个三仙谷战场,陷入一片死寂。
风声、喘息声、甚至重伤者的呻吟声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唯有那深坑中唐尚远粗重而带着惊惧的喘息,以及洞天灵机流淌的细微嗡鸣。
无人敢轻易出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自万古归来的存在。
那白袍道人却对周遭凝固的气氛与无数道惊疑敬畏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足不沾尘,凌空而立,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狼藉的山河。
崩裂的峰峦、干涸的湖泽、破碎的殿宇遗迹、沾染着血与火的焦土……
他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追忆与感怀,如同故地重游的旅人,终于寻回了失落的故园。
“悠悠万载……”
他轻声低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间,带着岁月沉淀的苍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沧海桑田,物非人亦非……连这‘三仙’之名,竟也换了模样。”
言语间,似有无尽感慨。
随后,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深坑之中神躯残破的唐尚远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如同看待一件失败的造物。
“窃取香火,篡夺道统根基,鸠占鹊巢……”白袍道人缓缓摇头,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刺骨,“不伦不类,恩师栖真之名,岂是你这等宵小之徒能玷污夺去的?”
话音落下,不见他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甚至连手指都未曾抬起,只是那淡漠的目光在唐尚远身上停留了一瞬。
“等一等!等——!”唐尚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绝望的嘶吼,周身残存的神辉疯狂爆发,试图抵抗。
然而,无用!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唐尚远那勉强维持的神躯,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蜡像,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寸寸崩解。
而构成神躯的金色神纹也如同活物般哀鸣着脱离,化作一道道纯粹的金色愿力流光,不再受他掌控,反而如同百川归海,飞速倒流回高悬天际、光芒黯淡的浑元镇运琮之中。
同时,侍立一旁的袁天枢、袁天权两尊神仆,身体猛地僵直,他们眼中那冰冷而狂热的服从神采瞬间熄灭,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暗红的邪气与残余的金光飞速消散,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裂,不过眨眼之间,便彻底化为两尊毫无生机的泥胎土偶,保持着僵硬的跪拜姿势,从空中直直坠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再无半点生机。
与之相对应的,齐云素、陶峰变、罗封、卫沧东、傅大年……所有身负两观道统烙印之人,只觉得神魂深处猛地一轻。
那股被强行烙印、如同枷锁般禁锢着他们,让他们在唐尚远面前本能敬畏臣服的“神性污染”,如同冰雪般消融褪去。
与此同时,一股源自传承、源自祖师法脉的温暖而坚韧的联系,重新清晰地回到了他们的感知之中。
那被窃取覆盖的道统根基,转瞬失而复得!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众人瞳孔剧缩,心神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是什么手段?
一个眼神!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将一位刚刚登临香火神道境的存在彻底打落神坛,神躯崩解,神仆化泥,甚至将被其窃取的道统根基、香火愿力悉数返还?!
这已非“道法”二字可以形容。
这是近乎于“道”本身的意志体现。
是言出法随,目光所及,法则更易!
齐云素伤势在道统根基回归的滋养下略有缓和,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滔天巨浪,白袍道人口中那清晰的“恩师栖真”四个字,如同惊雷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再结合对方自万载封禁的洞天中走出,以及这不可思议的伟力……一个在万年间早已被两观门人视为传说的名字,骤然浮现在他心头!
霎时,压抑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与敬畏,齐云素深吸一口气,不顾重伤之躯,勉力整肃衣冠,对着空中的白袍道人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恭敬到了极点:
“晚辈……晚辈两仪观传人齐云素,斗胆叩问仙颜……不知……不知前辈尊讳……可是……”
一时之间,他竟不敢直接说出那个猜想。
白袍道人循声看来,目光落在齐云素身上,也扫过他身后同样激动难言的陶峰变、罗封等人。
他的眼神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看到曾经辉煌鼎盛的传承,如今却凋零至此的沉重与感伤。
“栖真一脉,竟已没落至此了么?”
一声轻叹,如同秋风吹过万载古木的落叶,带着无尽的苍凉。
他并未直接回答齐云素的询问,反而像是自语。
齐云素等人闻言,心头一紧,羞愧与悲凉涌上心头,头垂得更低。
然而,白袍道人并未苛责,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万年前的同门身影,语气平淡地报出了那个在尘封典籍中才得一见的尊号:
“吾名晏空,道号——东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