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五章 宿命
陈玄烈抽刀弯腰,借着战马的冲势,一刀砍在他的嘴上,掀掉半颗头颅。凝望前方,刀矛剑斧,如波浪般层层叠叠,残肢断臂血肉内脏,在半空中飞舞,浇在陈玄烈身上……
天地间氤氲着一层血色,逐渐凝结成了血雾。
陈玄烈深吸一口气,一股腥气贯入肺腑之中,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肩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支羽箭……
人处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知道恐惧,也不会知道疼痛,脑海只有一个字:杀下去!
杀翻蔡贼,杀翻这个血腥的乱世!
“杀贼!”忠武军越战越勇,喊杀声此起彼伏。
“阵型、维持阵型!”
耳边不停传来熟悉的声音,战场虽然混乱,大编制早已冲散,但因为有这些中下层军官,还维持着队、伙、伍的小编制。
每个小编制中,不是父子叔侄,便是乡党故友。
所以即便面对再疯狂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不仅不会抛下袍泽,还会守望相助,携手御敌。
听到这些沉稳的声音,陈玄烈知道这一战的胜利必然属于自己。
忠武军的强大,是因为上百年的征战下来,培养了一批卓越的军人。
战争几乎成了他们的本能,不会因为愤怒和杀戮而迷失。
也许他们比不上蔡贼的疯狂,却比蔡贼更坚韧、持久!
鏖战近一个时候后,蔡贼的攻势逐渐力不从心,被忠武骑兵切豆腐一般分割成四块。
互相之间不能策应,也没有配合。
等待他们的只是一边倒的屠杀。
长枪、弓弩如磨盘一般收割他们的性命。
每有贼将试图组织阵型,就会被一支长箭贯穿额头或者眼珠,然后安仁义率几十沙陀亲骑如风一般掠过。
弓箭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每一箭下去,必定带走一人。
混战之中,北面一人高呼:“贼将卢瑭头颅在此!”
大枪快马,铁甲红袍,宛如烈火在战场上滚动。
还是葛从周,身上插着十几支羽箭,只是他惯用的枣红马换成了黄棕马。
卢瑭的人头被高高挂在旌旗上,苍白的脸上还凝聚着一丝惊恐之色。
旁边一面“大齐”牙纛上,爬满了火焰,“大齐”二字在烈焰中逐渐湮灭、消失。
烈日悬在天中,光芒万丈。
无数道目光望向那颗人头,和那面牙纛,也许他们听不清葛从周的话,却能看懂发生了什么。
仿佛被卢瑭死脸上的惊恐传染,一瞬间,蔡贼的疯狂、残暴烟消云散,竟然有人转身就逃。
如此激烈的大战,一个人逃走,就会带动整条战线的崩溃。
白刃肉搏,最重士气。
而斩将搴旗最能激发己方斗志,打击士气。
此消彼长,整个战场都弥漫着“杀贼”呼喊,震耳欲聋。
战场瞬间崩溃,无数蔡贼向北面奔逃而去。
“不留俘虏,亦不可放过一个!”陈玄烈左腿了不知何时中了一矛,血肉和盔甲一同剜了去,血流如注,不过没伤到骨头和血管,稍微包扎一下,便引兵向北追杀而去。
杀人者,人亦可杀之。
今日多杀一个畜生,这片大地便少遭受一分苦难。
能止杀戮者,唯杀戮而已……
贼军两条腿,但忠武军有骑兵!
陈玄烈让葛从周留下,被随军郎中医治。
安仁义率骑兵跟在后面不慌不忙的掩杀,步卒则在后暂时休整。
残肢断臂、血肉脏器挥洒了一路,士卒大部分被染成了红色,经历一场血战,他们士气越发高昂。
一个时辰后,步卒重新跨上驴骡,追着蔡贼而去。
陈玄烈忽然发现驴骡的巨大潜力,如果能打造一支畜力步卒,有了机动力,节省士卒体力,随战随走,未必输给骑兵。
中原的环境,注定无法打造大规模骑兵,也无法跟李克用的沙陀骑兵相比。
忠武步卒一向冠绝天下,不能舍本求末,以步卒为主,骑兵为辅。
好在张居言已经在饲养驴骡,不过一切都需要时间……
“报……长社秦彦晖分出一万贼军,前来接应。”田九匆匆从北而来,他身上也插着几支羽箭,看来任务并不轻松。
“一万贼军?”陈玄烈回望身边士卒,眼中的怒气并未消退,休整之后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秦彦晖被符将军疑兵之计牵制住,不敢大举南下。”
“诸位可敢再做一场?”陈玄烈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跟着溃兵,说不定还能破了长社之围!
秦彦晖猛攻长社将近五个月,早就成了疲军!
加上蔡贼近些时日掳掠的百姓越来越少,长社城下的数万蔡贼几乎油尽灯枯。
“死战而已,有何不敢!”几个拔山都老卒站起,大力拍着胸口。
“五郎这就是看不起我等了,厮杀汉还有怕死之辈?”李琼举起斧头。
“死战!死战!”
士卒们当即爬上驴子和骡子,驴骡仿佛受到气氛的渲染,纷纷仰起头,朝天“吭哧、吭哧”的叫唤着……
“能与诸位并肩杀贼,此生无憾!”陈玄烈拔掉肩膀上箭头,却并未感到多疼痛。
明光甲的防护力卓绝,拔山都、摧锋都精锐,几乎人人披甲。
有人是几代传下来的,有人是鲁山铁坊打造的。
非但甲胄是传下来的,兵器也是,骨朵、长柯斧、陌刀、大剑、横刀、弓弩,皆是如此。
出战之时,士卒的家眷还会准备干粮。
每个忠武牙兵的背后,都有家庭为单位支撑。
否则以现在忠武稀烂的财政,别说精兵,能养活这么多人就不错了……
“能跟随五郎夺回故土,死而无憾!”
牙兵桀骜不驯,但优点也在明面上,一旦得到他们的支持,便掏心掏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陈玄烈本就是牙兵中的一员,“进军!”
“杀!”
大军向北追杀而去,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遇上受伤的贼军,直接蹋了上去,在贼人的惨叫中狂笑不已……
蔡贼的暴虐,引动了忠武军的杀心。
朝廷设置忠武军的本意,便是压制淮西蔡人。
所以这是一场谁都绕不开的宿命之战,不是蔡贼死,便是忠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