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皇上想以民制官
第961章 皇上想以民制官“太祖皇帝原本淮右布衣,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戡乱摧强,十五载而成大业。
丰功伟业,彪炳青史。”
朱翊钧顿了一下又说。
“但是朕也知道,民间也有人大肆宣扬,洪武诛戮大臣为太过。立法过严,用刑太峻,而二党京民之戮,颇伤天和。
没错,太祖洪武年间,胡惟庸案,蓝玉案,牵连勋贵官员以及名士大儒数以万计,江南世家士林几乎为之一空.”
众人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加。
还不大清楚朱翊钧为何提及太祖皇帝,也不知道太祖皇帝与这次各界代表协商大会有什么关联,但他们各自的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
皇上,你做的不比太祖皇帝差啊!
太祖皇帝只是把勋贵官员,以及世家士林当草割,一茬接着一茬的割,毫不手软。
皇上你更狠,连宗室都当草割,十几万宗室,杀一批、关一批、平民化一大批,现在玉牒在册的宗室不过一两千人,人数之少,都快赶上洪武年国朝初立之际。
勋贵、官员以及世家大儒,更是杀得人头滚滚,不要说江南世家,山东、山西、湖广,稍微有点历史和根基的地方世家,哪一省不换了一茬。
关键还杀人诛心!
万历帝丰功伟业,胜于太祖,杀戳之重,更胜于太祖。
朱翊钧继续往下说。
“朕也知道,甚至有东南文人名士在暗地里指责太祖暴虐急峻,好杀无德。
但是又没胆子明着说,于是就暗戳戳地用他们最擅长的手法,春秋笔法,借着追忆暴元来贬低太祖皇帝,
国朝初年,就有江南名士大儒公开追忆暴元。
什么前元轻刑薄赋,兵革罕用;生者有养,死者有葬.
什么元贞大德乾元象,宏文开,寰世广
什么元有国,自至元承平之后,人尚弥文而器能多不足于用
甚至在嘉靖朝,还有人摇头晃脑地说,元不戍边,赋税轻而衣食足,衣食足而歌咏作。
这些被钉上历史耻辱柱的文化败类,朕今天不屑提及他们,朕要说的是立场不同,当然说的话也截然不同。”
朱翊钧洪亮的声音通过两个电声大喇叭,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心里机敏,又知道些内幕的人,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太祖之好用峻法,在于约束勋贵官吏极严,实则未尝滥及平民,且多唯恐虐民,是以谨于守法而致成诸案。
江南赋税之重,重于其它地方一两倍,有世人就编造,说江南之地此前支持张士诚,对抗王师,故而被太祖施以重赋,以示惩戒。
荒谬!
这些人怎么不说,江南富庶田地亩产多少,北方旱瘠之地又亩产多少?江南亩产是北方亩产的两三倍,各色天灾也比北方少得多,风调雨顺的日子远胜北方。
你们收获得多,为什么就不能缴纳多的赋税。
天天抱怨朝廷把你们的粮食拨给九边丘八,口口声声说还不如喂狗!
朕看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没有九边军民将士艰苦戍边,怎么有你们的岁月静好,有你们的醉生梦死?
不过在那些人心里,外寇入侵无所谓了,大不了摇尾乞怜投降一次,又能继续荣华富贵。”
朱翊钧的话说得语重深长。
“我太祖皇帝出生贫苦家庭。
前元至正三年(1343年),太祖六岁时,濠州发生旱灾,次年春天又发生了严重的蝗灾和瘟疫。
不到半个月,仁祖淳皇帝(朱元璋父亲)、淳皇后(朱元璋母亲)以及长兄南昌王(朱兴隆,原名朱重四)先后去世。
连遭噩运,家里又没钱买棺材,甚至连块埋葬亲人的土地也没有,太祖皇帝在《大明太祖高皇帝御制皇陵碑》哀鸣,‘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
后太祖皇帝投奔皇觉院,剃度出家,十七岁那年因为佛院少粮,被赶了出去。名为云游,实为乞讨”
朱翊钧一字一顿地说。
“太祖皇帝起事前,历经人间疾苦,深知百姓之苦。
更是云游四方,看多了贪官污吏、劣绅豪强如何欺凌百姓。
成就大业后,他厘正典章,纪纲法度,彰彰明备,内治肃清。御极三十一年,诛杀勋贵百官、世家豪强、名士大儒数以万计,却对贫苦百姓优待有加,视为国本,唯恐伤及。
只是识字的那些文人,出为名士大儒,退为世家豪强,上为百官,下为缙绅,兼并土地、鱼肉百姓,侵凌乡野,肆无忌惮。
太祖皇帝亲身体会过这些官绅一体的狠毒,他手里的刀对准了这些人狠狠挥了下去。
太祖定下严法酷律,比如枉法八十贯绞,自此海内沸腾,文人墨客纷纷说峻法之下民不聊生。
朕看啊,是官不聊生,士不聊生。”
众人听到这里,五味俱杂,尤其是官员和一干文人们。
“太祖御极三十一年,行苛法三十一年,影响深远,及成化年间,官风依旧还算清廉。但是弘治年后,朝堂官风开始败坏,地方豪强开始跋扈。
贪官横行,劣绅嚣张,朝纲败坏。
嘉靖年间,世宗先帝虽有中兴,但是官绅一体,深入到朝野方方面面,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官场日渐腐败,贪官污吏遍地都是。
海公曾经愤而上疏,请求恢复剥皮实草祖制”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颤。
朱翊钧继续说:“万历新政,官风吏治不敢说历朝历代第一,中枢地方贪污营私,就被查处多起。
但总体清廉高效,朕还是很自信的。
朕知道,这一是以新制度新法度去规范约束官场,二是经济迅猛发展,各行各业处在上升的蓬勃阶段
但是历史教训告诉朕,太祖皇帝严法峻律,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到最后还是化为乌有。
为什么?
再严格苛刻的制度和律法,也是需要人去执行、监督,只要是人,不可避免就有自己的利益,有利益就会有立场,屁股就会歪。
以官制官,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场空。
该怎么办?”
朱翊钧的声音仿佛一阵春雷,在众人头上滚动。
大家这才明白,皇上这是要试行新法,试图解决千年大难题,约束官员的贪赃枉法。
“以官制官不是长久之计,那有什么好法子吗?
太祖皇帝的《大诰三篇》里有定,百姓可以将贪官污吏绑缚赴京治罪,虽无文引,关津也要即时放行,毋得阻挡,其正官首领及一切人等,敢有阻挡者,其家族诛。
又有规定,自布政司至于府州县吏,若非朝廷号令,私下巧立名目,害民取财,许境内诸耆宿人等遍处乡村市井,连名赴京状奏,备陈有司不才,明指实迹,以凭议罪,更育贤民。
洪武十八年,常熟县陈寿六等三人把贪残害民的官吏顾英绑缚至京而奏,太祖皇帝当即赏陈寿六钞三十锭,三人衣各二件,还免除他三年的杂泛差役,并警告地方官吏:胆敢对陈寿六打击报复者,一律族诛。
洪武十九年立夏,嘉定县弓兵首领杨凤春残害老百姓,该县百姓郭玄二以及同伴,拿着《大诰》进京告状。
经过淳化镇,巡检何添观,刁难郭玄二及其同伴,不予放行,并指使淳化镇弓兵首领马德旺索要钱财。
最后,按照《大诰》处罚,马德旺被斩首示众,何添观被剁去双脚。”
朱翊钧扫了一眼会场,会场里更加安静,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下文,皇上准备推行的制官新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以上举措,可见太祖皇帝对以官制官心存疑惑,有了以民制官的想法,但是受历史局限性,没有进一步深入,形成行之有效的完善常法。
以民制官的探索,陷入混乱之中。
不少地方有乡绅豪强,纠集佃户刁民,公报私仇,铲除异己,将与其有仇怨的地方官绑缚入京,导致不少冤案。
不仅没有公理得以声张,反而让乡绅豪强进一步欺凌地方。
也有地痞流氓,恶意利用民拿官制度,设计陷害,或者抓人把柄,向地方官吏索要钱财,横行乡里”
最后此制无疾而终,消失在历史中。”
朱翊钧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抿了几口茶,留出时间让众人在寂静中消化他的话。
等了一分多钟,朱翊钧继续说。
“但是太祖皇帝以民制官这条思路,朕觉得没有错,朕要加以改进,制度化、合理化,今天这个沪州各界代表政事协商大会,就是一次尝试。
如何尝试?
把各界代表请到一起来,就沪州这两年施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做一次深入的总结、分析和讨论。就沪州未来五年的治政计划做一次深入地解释和讨论。
还有沪州布政司,每年收的税,多少上缴中央国库,多少预算,在哪里,总要当着大家的面,一一讲清楚。
按察司有没有进行有效的官风官纪监督,对于民愤极大的官员和相关官署有没有进行调查取证,能不能给予各界代表一个回答?
还有检法厅和司理院,听上去非常神秘,能不能由相关官员出面,向各界代表做一个详细说明,说明检法公诉和司理审判的法定程序是怎么样的,提请公诉和审判的依据和原则是什么。
总不能你们这些司法人员明白,老百姓糊涂吧。
我们的行政、司法如何做到尽可能徇私舞弊,透明化是关键之一。
什么透明化?就是每一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迹可循,有实可据。”
朱翊钧笑着说。
“朕听到过一个论点,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杜绝徇私舞弊、贪污腐败,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如此,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真是笑话。
人反正都是要死的,干脆躺在那里等死好了。
我们对公正、幸福的追求是永不满足的。正是这种追求,我们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屹立在世界之林。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力行新政,不断推行新法的根本原因。”
朱翊钧停了几秒钟,又说。
“各界代表政事协商大会,是一次尝试,朕真正想做的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