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大败桓温
第557章 大败桓温一个问题出现了,在邓、苻、朱三將,率领晋军將士与秦军浴血拼杀之时,桓温在哪里,在做什么?
中军大部队集结哪怕需要更多时间,行动也迟缓些,但出击將士与秦军已血战数场,弓蚝率军都迁回到位了,所谓桓温的后继之师,就是爬也都爬到战场了。
然而,待到邓遐战死,前方晋军已全面溃败了,仍不见桓温援济之师。
毫无疑问,桓温出问题了!
別看桓太尉听取邓、朱等將强烈建议,尽遣精锐,回师挺进,亮剑函谷。看似慷慨激昂,决绝无畏,实则有几分无可奈何。
嘴上破釜沉舟,但心里始终留有几分余地,而到了战局关键时刻,哪怕只有一丝的迟疑,都是要命的。
在邓遐、苻生、朱序相继出击,並陆续投入战斗后,桓温还是组织军眾西进,但具体如何行动,还需观望,视情况而定。
若邓、苻、朱三將不负所托,击破当面秦军,那没说的,趁势压下,收穫一场大捷。如遇战事不利,也好提前防备布置,接应三將,回师关口,从长计议。
这种考量,看似进退自如,实则迟疑观望,毫无担当,豁不出去的桓温,也只有品尝那苦涩而致命的后果!
事实上,危机爆发之前,桓温大军距离战场已经不远了,但听说一波三折的战况,上万精锐步骑,连几千秦军都不能彻底击溃,桓太尉的信心就不足了。
而当看守北山隘口的薛珍败归,弓蚝这支迂迴秦骑进入视野,桓温只能用惊骇万分来形容了。
一时间,在怒斥薛珍守备不力的同时,也紧急派出三千人马上阵。这个时候,已经不为击破秦军,而为接应前方晋军了。
桓太尉虽然犹豫惜身,但见识在那里,从弓蚝出现的一刻,就知道情况不妙。
不算蒲坂、泛津两役,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正面对抗秦军,自认已经竭尽全力了,与秦军的战力、决策反应,依旧相形见絀。
说到底,桓太尉有些怂了,撤军重整旗鼓,再图他策,才是稳妥之计。
然而,这是求稳的时候吗?
至於郗超建议,全师而上,会同三將,彻底把秦军拽入短兵混战,与秦军拼消耗,桓温完全不搭理。
桓温未必认识不到郗超建议的可取之处,只是自有考量,不愿意听从罢了。
甚至於,他还能为自己的后撤找出理由,比如三万大军压將上去,也施展不开,反而挤压己方將士空间。
比如,后撤是为了建立更稳固的防御,接应前方將士,避免陷入自乱的结果。
当然,说是三万大军,刨除留守兵马、辅卒及隨军民夫,真正被桓温调动著后继的,不到两万人。
但若敢於拋下顾虑,大胆压上去,救援三將,帮助稳住阵线,即便不能获胜,也不至於陷入无可扭转的败境。
没办法,桓太尉的负担毕竟太重了,肩膀上扛著东晋王朝的命运前途,岂能像光脚汉一般无所顾忌.....
正常情况下,以桓温这份“谨慎小心”,再兼提前布置,即便惨遭摆绩,凭藉著剩下的兵力以及地势限制,也不至於就一败涂地。
顶多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但在你开始收力退却的时候,对手开始完全发力了,邓羌又以玄甲重骑作为破袭尖刀,如此一消一涨,岂能不败。
事实上,桓温还没对败归的晋卒做好安抚、分流工作,由连英杰所率玄甲军,便紧隨败兵,追赶而至。
两千人马的玄甲精骑,衝锋起来,就如一架轰隆作响战车,无情碾过所有的阻碍,不论当面是人是畜。
晋军在面对秦军轻骑之时,尚且应付乏力,而况这种人马皆浑身覆甲,几乎武装到牙齿的成规模的重骑。
连英杰又是秦军中有数的骑將,自长安出击以来,他与麾下玄甲营,就像宝贝一般被邓羌藏起来,捨不得用,一仗未打,寸功未立。
而今,机会总算来了,也唯有这短暂而关键的时机,才能充分发挥,以这氐酋的聪明,岂能不把握住?
哪怕常年隨护王驾,加官进爵的机会也不多,但此役就是,没有不卖力的道理。
一桿长槊,夹紧在腋下,直直地对著晋军方向,一路衝锋,擦著便伤,碰著便死。在连英杰率领下,摧枯拉朽一般,玄甲军將晋军捅了个支离破碎。
桓温也被秦军的这次重骑衝击打得满头懵,全副重甲的秦骑,那强悍犀利的衝击,那刀枪不入的恐怖,连桓温这个主帅都心生畏惧,何况其他也没见过这等阵势的普通晋军。
此次北伐,桓太尉及东晋將士们,真真是涨了见识了!
也就是在亲军的护卫下及时躲开了,否则,桓太尉也要上演一部“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情故事了。
但其面临处境,也实在乐观不起来。认真的讲,玄甲重骑衝击虽强,难以抵挡,有著改变战局的强大能力,但威力並不在杀伤,其作用在踏碎敌军意志,扰乱敌军阵脚。
这一点,连英杰与玄甲营完成得很好,几乎把桓温中军从头到尾凿穿了,留下哀嚎震悚一片,引发晋军整体的崩乱。
接踵而来的秦骑,才是致命的威胁!
此时,经过连番血战,秦军损伤不小,且很多建制已然散乱,但在各自將官率领下,打一场顺风仗,难度是不大。
更为关键的,是这一回,作为主帅的邓羌也亲自出马了,他可不只是一员善於组织指挥的统帅,上阵廝杀的能力,也同样少有人及。
当那面与秦相伴的大纛出现在战场上时,对秦军各部將士的激励效果自是无与伦比,哪怕早已疲惫的將士,也都振奋精神,只要还能提刀动弹,都不约而同,加入到追击之中。
连主將都亲自参与作战,他们还怕什么!
更別提,秦骑之后,还有状態保持完好的三营步军,陈晃领军,一向求稳,近至保守。但有邓羌在前顶著,帮场助战,也总是让人放心。
秦军的总攻就像三道铁犁,一轮接著一轮,直接把晋军彻底碾成的碎片。
兵败如山倒!
危机之时,桓温也放弃了重整兵马,指挥作战,什么宏图壮志、北伐声望,全被他拋诸脑后,一时间,脑子里想的,只有亡命,摆脱秦军的追杀,逃得离秦军远远的。
不知有多少年,桓温没有遭遇过如此严重的危机了,有那么片刻,桓温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甚至比二十多年前为报父仇,孤身一人,持刃混入仇人江播丧庐,手刃其三子,还要凶险。
所幸,桓温的亲军不是白养的,他的桓氏家臣,亲军扈从,在这中危急时刻,也都拼了命地保护他,杀出重围。
重围,並非指追击的秦军,而是混乱的场面,以及陷入无序的晋军將士。
这个时候,桓温实在无暇也无力约束各部了,当然晋军將士,也不知军令为何物了,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逢山便钻,逢林便入,逢路便走,四散而逃,完全崩摧!
而成为桓温亡命最大阻碍的,正是秦军那些玄甲重骑。
邓羌给连英杰的命令,虽让他不衝出函谷,不许停下,但那更多是为了鼓励提气,真正操作起来,是不现实的。
重骑的属性,意味著他们並不能执行长时间、长距离的衝锋任务,就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尤其又在地势坎坷复杂的谷道间,更加剧负担。
事实上,进攻到一多半后,就有些冲不动了,能够顺利凿穿桓温中军,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若是晋军將士能够克服心理上的恐惧与盲从,能够善加组织,对失去速度的重骑,还是能够造成威胁的,若是陷在步军阵中,就更加危险。
在完成基本任务之后,连英杰面临著两个选择,一则咬著溃兵的尾巴,一路朝函谷关口而去,如邓羌所言,打出函谷道,再重新整兵;
一则回马调头,配合后继大军夹击的同时,逮桓温老贼去!
两个念头只在连英杰脑中一转,便迅速做出决定,调头太麻烦,不若顺势直击,衝出函谷道,衝出一片新天地,然后再重整阵列,守株待兔,抓“猪”!
连英杰这趁势直下,直抵关口,而此时留守在函谷关旧墟的晋军,早就乱了。
面对铁骑来袭,基本是一鬨而散,至於抵御,桓太尉都败了,他们这些人,不逃命等死吗?
逃跑之迅速,让连英杰追杀都来不及,只摆平了一些主动投降的晋卒。直接斩获虽不多,但晋军的各类辐重,可就难以计数了,基本沿著关口、谷地囤积。
虽说为加快撤军速度,桓温在沿途下令丟弃了大量物资,但剩下隨军的,依旧是一笔可观的財富,哪怕待遇优渥如玄甲將士,都不免动心。
所幸连英杰控制住了將士的贪婪之心,迅速出关,重新集结。回头不久,正撞见也拼死杀至关口的桓温。
就是连英杰也不免心中嘀咕,这桓老贼,腿脚真好,逃起命来,真就够快!
而桓温出关,见到已然整备待战於关外道途间的玄甲营,老脸都白了,心中哀嘆:我命休矣!
此时桓温身边,仍有上千亲军步骑,以及大量尾隨的溃卒,但面对严阵以待的秦军重骑,地形限制下,根本没有衝出去的可能。
活了四五十岁,桓温就不曾这般仓皇无力过,身边除了亲军,也郗超、袁宏两名僚属还忠实地追隨者,当然,正常情况下待在桓温身边是要安全些的。
袁宏往返奔波,早已筋疲力竭,此时脸色比桓温还白,眼神里儘是绝望,嘴唇也微微颤抖著,就差尿了。
他跟著北伐,不说沽名钓誉,也是奔著建功立业、扬名养望来的,不曾想著要把命丟掉啊!
还是小年轻郗超,急声对桓温劝道:“太尉勿作犹豫,为今之计,別无他法,唯有率眾,冒死突击,闯过敌骑,方得生还!
还请太尉振作,激励將士!”
桓温似乎被这话点醒了,望了望当面的秦骑,又回首看了看身边的残兵败卒,哪怕忠心的亲军扈从们,也多面露惊惶与惨然,哪有不怕死的呢?
此时,桓太尉也再无保留,几乎拿出年少时復仇的勇气,拔出仅能做装饰的配剑,嘶吼著道:“將士们,生路就在前方,隨我冲!”
也不称孤道寡了,狼狈的身影,率先朝玄甲营阵衝去,而其亲卫,也紧隨而去。
桓公都亲自带头衝锋了,对其余仓皇不定的晋军將士来说,也算一份鼓励与慰藉了,於是也纷纷拿起武器,追隨著衝杀上去。
当然了,事已至此,他们已无其他去路,回头,不是溃兵,就是追兵,跑到关口,就连遁入山林,走那些荒野小径的机会都没了。
想要活命,只有向死而生。
至於投降,对这些南方的將士来说,永远是最后也是最坏的选择,总需考虑家乡家人不是么?
归师勿遏,就是这个道理。
值得注意的是,冲的最早最前的桓太尉,很快就被亲军骑兵追上,护在中央,等到靠近秦军时,已十分自然地落在中后方,连秦军的几波箭雨都没吃到。
而连英杰这边,发觉是桓温逃来之后,眼睛都红了,对他来说,这哪里是桓温,分明是封侯的阶梯啊!
没多说的,横刀立马,带领玄甲將士,强势拦截。马跑累了,人也不轻鬆,就地结阵拦截,靠著高强的防御能力,就有如一堵厚重的铜墙铁壁,等著晋军来碰。
也就是缺点铁链子,若是將每匹马都连接起来,形成连环,那对晋军来说,才是绝望。
这场旨在突围求生的衝击,在秦军铁骑的抵挡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惨烈的场面,大量普军的冒死衝击,虽给玄甲营造成了一定伤亡,但更多只是无谓的送死,越热血,越疯狂,死得越快。
眼瞧著饱受衝击,却如急流中的礁石一般稳定的秦军,后方举著宝剑,嗓子都吼哑了的桓温,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之色。
莫非我桓某人,今日当真丧命於此?
这种念头,似乎就是一个开关,刚从桓温脑中闪过,一双老眼便重燃希望,因为秦军屁股后边出事了。
初时还不明显,但眼瞧著其阵势,开始从后方动摇,並逐渐影响到前方,抓住机会,桓温再度疾呼:“援军来了!將士们,隨我杀!杀!”
这一回,桓温是真衝上去了!
这个时候,能够救桓温的援军,当然不是那些早先逃出函谷的晋军,而是来自洛阳的毛穆之。
在毛穆之的接应下,玄甲营的拦截,终究被衝破了,连英杰是拼死作战,怒吼连连,最终也只能望著桓温,在一种亲军的卫护下逃之夭夭。
至於趁机歼灭玄甲营这支秦军重骑,想都不敢想,屁股后边的函谷道间,还有秦军追兵呢!
若不趁此机会,能逃多远逃多远,就还有被撑上的可能。
桓温仓皇东逃,善於组织指挥的毛穆之,从后策应,再加上一眾衝出谷口的败军,晋军逃亡的层次感是出来了。
后方,重新整备的秦军,仍旧不停追杀,但终究让桓温逃了!
对秦军將士来说,这或许是此战最为遗憾的地方。
然而,逃出生天的桓太尉,回顾这场战役,又怎一个惨字了得....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出关,哪怕按照“下策”,也不至於落到这样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