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委以重任
第530章 委以重任“以讹传讹之事,岂能尽信?”阳刚的面庞上流露出少许不屑,苟恆眼神中带著思虑之色,口吻平静地说道,“河东之钱粮財货,何等之巨,玉璧城才多大的地方,能囤多少?更何况,河东之守备,关河城池,十数万军民,哪里不需財货。
玉璧、蒲坂虽属战略要地,王都督也大力囤积粮械,但终究是有限的。王都督此番备战,最厉害的地方,便在於藏兵藏粮於民。向使十数万河东军民一心,同仇敌气,仅凭来犯河东那数万晋燕贼军,想要夺取河东,无异於痴人说梦!”
“在玉璧时,我也仔细查看过城防,当真是一处险恶要地,居高台,控汾河,扼河东,大司马当年选择此地筑城,目光真是长远。
在我看来,粮械充足,甲士精锐,再辅以精干指挥,纵来敌十万,也难以动摇其防御..”
“当年符氏第二次来犯之时,大司马便率军退守玉璧,始终扼住氏贼荷雄之命脉,最终歼贼,也是自玉璧发兵,协同邓羌將军围歼之,取得河东大捷!”
苟恆诉说著,解释著,眼神中思索意味,却愈加浓厚了。家將听得似懂非懂,脱口问道:“既如此,若战事不利,王都督弃安邑而守玉璧,岂不顺理成章?”
这似乎也是苟恆心头疑惑的地方,燮著眉,沉吟许久,方轻声说道:“若是如此,我恐怕就要小看王都督一眼了。
玉璧、蒲坂,乃河东守备最后的底线与保障,不到万不得已,岂能轻言退守。走到那一步,也意味著河东將彻底毁於战火了。
晋燕来势甚强,若仅以河东之军民力,自是难以正面相抗,退守险要,確是最为稳妥之办法。
然而,河东之外,更有朝廷与整个关中的支持,大王也已遣中军精锐东援,这等情况下,我不认为,王都督会轻易捨弃安邑。
大秦如今的实力,早已经非昔年可比,以我对王都督之了解,他恐怕已在筹谋破敌之策!”
听苟恆对战局发展点评头头是道,对王猛更是格外推崇,家將心头不禁讶然,頜首一副认同的样子,嘴上则嘟囊一句:“將军身份尊崇,又有如此武略,对那王都督更这般尊敬,他却用做运粮官......”
“我尚无不满,尔等又何来的怨气?”大抵知道这些部將是在维护自己,听其“旧事”重提,倒也没有过於苛责,只是轻笑一声:
“若是连粮械军辐的任务都做不好,又如何领军上阵,杀敌建功?”
或许这就是天赋,只是靠近战场,桓侯的心態便已十分稳定,从见识到思维、决策都显示出別样的冷静。
带著对这场战爭的思考与畅想,苟恆顺利地返回安邑,简单安置部下及车辆、民夫之后,即前往都督府復命。
作为河东军政命令中心,都督府依旧是那般忙碌,但苟恆有种莫名的感觉,进出府內的那些僚属、从事、信使们,脚步比起此前更加急促,连打招呼都显得匆忙,仿佛屁股后边有人在攀一般。
心中一股异样油然而生,莫非军情有变?苟恆脑中闪过这样念头。
才跨进堂院,正撞见一名身材瘦削但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见到苟恆,清瘤的面孔上露出喜色,快步上前,抱拳迎道:“闻君侯返城,都督正遣下官去请!”
见状,苟恆则问道:“裴从事,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裴从事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回君侯,津失守,晋军已然北渡,踏足河东!”
闻之,苟恆脸色也是一变,晋燕来袭,整个河东一片紧张,从官到军至民,上上下下都绷紧了弦,逗津这一失守,可就成为第一根崩断的弦了.....
牵一髮而动全身,由此可能產生的影响与后果,苟恆一时间还考虑不清楚周全,但以他的见识也能知晓,后果可能很严重。
而问题在於,泣津失守,王猛找他做什么,总不至於给他兵马,让他去夺回泣津,將晋军重新赶到南岸去吧1.
裴从事则不做他想,快速引苟恆往府堂而去。
裴从事名唤裴懂,从其姓便可知其来歷了。河东裴氏,可是真真切切的魏晋高门,只可惜在晋末崩乱中,四散而空,河东这边,甚至连点偏房旁支都没留下,裴懂则在少时,便隨著长辈西迁,避难凉州,两年前,秦国平凉,张氏投降,不管是凉州还是西迁的中原士族,都面临著一个命运的抉择。
而裴懂属於早发的积极份子,都不用长安动员,翌年春,便果断向官府提请,带领他那一支族人东归,返回河东。
歷经辛苦回到河东后,居於闻喜洗马,而秦廷將他作为表率,不只命令河东官府,对裴氏安家置业予以帮助。
裴懂本人还在王猛就任后,被徵辟到都督府担任吏,因刀笔嫻熟,极得王猛认可,后又升为左从事,进一步靠近河东军政核心。
怀著一丝疑虑,苟恆登堂入室,便见王猛与河东太守王卓正商谈著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表情,都看不出有多少紧张。
每临大事需静气,或许说的就是这等时候。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苟恆也听得真切,二者谈的是河东盐池的问题。
虽在战爭期间,但过去几个月,河东盐池的工作可没有停罢,相反,在盐监的鞭策下,越发激进求效,在炎夏季风的时节,成千上方的盐丁、盐民,没日没夜,拼了命地製盐。
解盐可是秦国財政的重要支柱,到如今,隨著“垦浇晒法”的成熟应用,再加朝廷重视,不断增派人手,每年所產粗盐,已然突破百万石。
技术有限,每年製盐的时机就那么几个月,过时不候,因此,哪怕时刻面临战爭的威胁,河东盐监,也没放弃製盐。
相反,更加疯狂,乃至严酷,一心只想著完成製盐任务,好向朝廷交差,为此,今年河东製盐,盐民盐工群体出现了极大伤亡。
对河东官府提议的疏散撤离,更是充耳不闻,河东盐监可是直属长安朝廷的,能指挥动他们的,除了秦王,大概就是盐铁尚书苟材了。
对於这种情况,此前秦普战事陷入僵持,倒也还能勉强维繫,哪怕看得恼火,暂时也只能咬牙漠视盐监的急功近利、草管人命。
但当燕国参战之后,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河东都可能隨时陷於战火,王猛也不能再继续放任。
於是,在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后,方才成功推动盐池兵丁工民的疏散撤离。为免盐监作为不力,太守王卓则亲自盯著此事,协调人员及盐资的转移。
而谈及此事,王猛面上虽然平静,但心中却多少有几分恼火,倒不是因为此前盐监的无视,毕竟他的確没有对盐监、盐池的管辖权。
但是,这不意味著对有些情况可以无动於衷。有朝一日,他王景略掌权了,必定將盐监之弊,好生整饰一番,尤其那干见识短浅、急功近利的监官,他更是牢牢记在心中。
竭泽而渔的事情,岂能长久。就王猛所知,朝廷盐铁部在对解盐採制是有详细要求的,对盐丁盐民的待遇,或许谈不上优厚,但绝不至於如此苛待,仅从一些表面情况,就足以判断其中必有弊病.::::
当然了,这种念头暂时也只在脑海中转悠一圈,当务之急,还是应对础逼人的普燕两(三)路强敌,尤其是才漏出的津这个窟窿。
见登堂而来的苟恆,王猛那严正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宽和,微笑道:“君侯归来了!”
一旁,河东太守王卓也是笑著看向苟恆,拱手示意。
“参见都督!太守!”苟恆则一板一眼,回了个礼,而后拿出一道令箭呈上:“末將押解军辐归来,特向都督缴令!”
接过令箭,王猛依旧微笑道:“大致情形,本督已然听说,君侯事前准备充足、计划完善,事中严谨细致、调度有方,实为无易啊!”
“多谢都督褒奖!”苟恆心下虽喜,但还惦记著事,又请示道:“听闻都督召末將不知所谓何事?”
提及此事,王猛神情肃然,身体也坐正了,道:“逗津失守之事,君侯可知?”
苟恆頜首:“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具体情形!”
说著,苟恆面露迟疑,还是主动问道:“逗津乃蒲阳伯把守,不知他安危如何?”
对此,王猛嘴角轻微地扯了下,看不出喜怒,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表情动作。
迎著苟恆的目光,王猛平静地说道:“据蒲阳伯报,晋將邓遐勇猛,人多势眾,且进攻突然,他一时不敌,因而率部撤防,退往蒲坂城.....”
听到是这种情况,苟恆眉宇间也不禁浮现出少许阴霾,更有不解:“据大河之险,又有津河寨防,怎能轻易言弃,蒲阳伯也是宿將,那邓遐就如此厉害?”
苟恆说这话时,表情有些复杂,而王猛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接说道:“眼下不是追究失守原因与责任的时候,而是,泣津失守,晋军北渡,当如何应对,如何挽回局面!”
苟恆点点头,又面带疑惑地望著王猛,沉声道:“不知末將能做什么?”
对苟恆的聪敏,王猛露出欣赏的表情,但紧跟著,又拿出一道令箭,神情肃穆地说道:“本督有意,让君侯亲赴蒲坂,协助蒲阳侯,守备蒲坂!
顺便给蒲阳伯带一句话。逗津一失,晋军可北寇我腹地,但尚不致命,蒲坂若再出问题,那河东必乱,甚至威胁到整个战局。”
王猛说得严肃,苟恆也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表情微滯,但脸上没有丝毫犹豫与怯色,两步上前,果断接令,拜道:“末將遵令!”
“都督放心,蒲坂但存一兵一卒,绝不陷於晋军之手!”苟恆极其郑重地拜道,同时也有些心潮起伏,这不正是他渴求已久的机会吗?
见状,王猛又沉声交待一句:“此事,关乎大秦胜败存亡,望君侯慎思篤行,勿要感情用事!”
话里明显存有深意,那是一种提醒,苟恆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年,顿时有所领会,面露凛然,瞟了王猛一眼,再度躬身一礼:“末將明白!”
短暂的兴奋劲儿过去,苟恆也反应过来,被委以重任,恐怕还是与自己的身份,与苟旦的关係有关。
同时,让自己去蒲坂协助苟旦,这项举措的背后,本身就是对苟旦的一种不信任。
只是就苟旦的表现,也实在难以让人继续信任下去,这让苟恆心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哪怕在长安饱受压制磨礪之时,都没有过的闷感。
“军情如火,事不宜迟,还请君侯即刻西赴蒲坂!”王猛又道。
“诺!”
苟恆也知事情重大,风风火火地去了,雄健的英姿消失在眼帘一会儿后,河东太守王卓方授著鬍鬚,感慨道:“桓侯虽然年轻,但毫无贵胃之桀驁,又有如此胆识、气度与作为,早晚必成大器啊!”
讚嘆一句,王卓又警向王猛,悠悠发问:“只是,桓侯毕竟年轻,都督以如此重任付之,是否过於冒险了?
蒲阳伯毕竟是功勋將臣,又久镇蒲坂,上下唯命是从,即便顾念桓侯身份,只怕军事上,也是难以受桓侯节制!”
面对王卓的疑虑,王猛转过头来,与其对视两眼,轻笑道:“也不瞒太守,本督让桓侯去蒲坂,只为暂时稳住蒲阳伯!
局面已然很险恶,並且隨时可能恶化,蒲坂更不容有失了!”
王猛这言外之意,显然是还有后招。
事实上也是,从苟旦弃守逗津开始,王猛就对这个苟氏勛贵,丧失了最后的信任与耐心,哪怕蒲坂是其经营多年的老巢,应该可以相信他坚守之志,但仍旧不足与信。
王卓则仔细思量一阵,缓声提醒道:“蒲阳伯毕竟是苟氏勛贵,元从宿將!”
对此,王猛沉默少许,回道:“若非如此,本督已然传令,將其拿下了!”
这话,王卓倒也相信,毕竟,王猛此前才把平阳太守杨间给拘了,那位的资歷,可同样深厚,也不见王猛带怕的。
只不过苟旦与蒲坂都干係重大,王猛也不得不多几分顾虑,注意方式方法,秦王虽没来由地信重他,但想来也不是无底线的。
“局势危沮,风雨飘摇,这段时间,诸事冗杂,辛苦王府君,本督在此拜谢了!”回过神,王猛又笑著冲王卓表示感谢,闻言,王卓略显矜持,只是平静地应道:“为国尽忠,为民尽义,职责所在,何苦之有?何谢之有?”
从战爭爆发以来,王卓这个河东太守,便是全力配合王猛工作。王猛那诸多政令安排,若无王卓尽心尽力配合,效果恐怕也不会太好。
王卓出身河东寒门,几乎跟著苟秦政权一路成长起来,对秦王、对河东,都有他坚持的忠义,为了大局,他自然倾尽全力,配合王猛梳理控制军政,抵御来敌。
但除此之外,他对王猛可谈不上什么好感,无他,这个人太强势,屡屡侵占他职权。
因此,哪怕王猛难得冲他露出笑脸,王卓也只是淡淡应之,大家只是同僚关係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