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都是为了百姓啊!
涿郡,楼桑里。刘家新起的大宅,在略显萧索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扎眼。
工坊方向依旧传来“哐当哐当”的纺车声,后院牲口棚里,新近贩来的几匹北地健马打著响鼻,刨著蹄子。
钱匣里的五銖钱堆叠得越发厚实,帐册上“刘家布”的销路已延伸至邻县,贩马的收益更是滚雪球般增长。
楼桑里首富的帽子,已稳稳戴在了刘弘头上。
然而,刘弘並不满足於此。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后世开局一个碗的那人已经实践过了,好用的很。
而要筑墙积粮,首先要有一处“地盘”。
东汉末年,最著名的不就是“庄园经济”吗?
在此时,这“地盘”自然就是购买土地,修建山庄!
刘弘早已有了目標。
涿县城外,沿河两岸,以及北面靠近官道的大片荒地。
这些地,或因早年水患、或因土质贫瘠、或因原主绝户,早已拋荒多年,长满了荆棘蒿草。
在官府簿册上,是不值钱的累赘,是收不上租子的“死地”。
但在刘弘眼中,那是未被开垦的宝藏。
引水可灌淤田,深耕可改良土质,荒地变熟田,便是取之不尽的粮仓和根基!
最主要是,他如今不差钱!
但荒地再贱,也是官產。
要拿下如此大片的荒地,绕不开一个人——涿县令,刘易。
这位本家县令,刘弘是打过交道的。
此人出身刘氏,却又和本家一直不睦,想来也是有个有故事的人。
记忆里,几年前刘弘还是个穷酸亭长时,因公事去往县衙,也曾试图以宗亲之名与之结交一番,换来的却是对方鼻孔朝天、眼角余光都欠奉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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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骨子里的轻视,刘弘记忆犹新。
但根据坊间的传言,刘易並不是一个难打交道的人。
相反,还十分“凭亿近人”。
当然,前提是用银钱开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刘弘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转身下楼,对管家吩咐一声,“备车。將库房里那三十匹新染的细麻布,用上好的樟木箱装了。再取五万枚新铸、穿绳齐整的五銖钱,用厚实麻袋封好。还有,挑两匹温驯健壮、毛色油亮的代郡马,配上新鞍韉。”
管家心头一跳,家主这手笔,看来是要做大事……但他不敢多问,躬身应诺:“是,家主。”
……
涿县,县衙后堂。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寒意。
县令刘易身著锦袍,斜倚在铺著厚厚毛皮的胡床上,手里把玩著一块温润的玉佩,神情慵懒。
比起几年前,他明显发福了,眼袋浮肿,透著几分酒色財气浸染的富贵气。
当值衙役通报“楼桑里桃源亭亭长刘弘求见”时,刘易眉头下意识地一皱,脸上掠过一丝不耐。
那个穷酸?又来攀亲戚?谁有他这种穷亲戚?
他本欲挥手令人將其打发走,但衙役紧接著低声补充了一句:“县君,那刘弘……带了几大车礼物,看著……颇为厚重。”
“厚礼?”刘易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一丝精光闪过。
他慢悠悠地坐直身体,捋了捋鬍鬚,“哦?既是本家,那就……让他进来吧。”
刘弘步入温暖如春的后堂,一身半旧的赭色亭长公服,洗得发白,与堂內的奢华格格不入。但他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恭敬。
“下吏刘弘,拜见县君。”刘弘躬身行礼,姿態標准,挑不出错处。
“嗯,起来吧。”刘易拖长了调子,目光却早已越过刘弘,落在他身后家僕抬进来的、沉甸甸的樟木箱和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他治下,何时出了这样一个狗大户?
“弘听闻县君日夜操劳,为涿县黎庶殫精竭虑,心中感佩。特备些乡野微物,聊表寸心,望县君莫要嫌弃粗陋。”
他亲手打开樟木箱,露出里面叠放整齐、色泽沉鬱、纹精巧的提布匹,在炭火映照下,泛著內敛而奢华的光泽。
“此乃家中所织『刘家布』,虽不及蜀锦,胜在厚实耐磨,略可御寒。”
接著,他示意家僕解开一个麻袋的口绳,哗啦一声,倾泻出小半袋黄澄澄、崭新鋥亮的五銖钱,在青砖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饶是刘易见惯了“孝敬”,也被这简单直接的“厚礼”衝击得心神微盪。
如今不像后世,收礼还要弄个拍卖会,或者换成古董字画之类的掩耳盗铃的手段。
收礼就收硬通货!
此时刘易眼中就正泛著光。
毕竟,连天子都能卖官。他收个礼,很合理嘛。
那布匹,一看就是上等货,市面上紧俏得很!那钱,新铸的,足有五万枚!更別提院中那两匹价值不菲的健马!这……这刘弘哪里是“穷酸亭长”?
分明是座会移动的金山!
这刘弘,当真是他血浓於水的亲人,是他的挚爱亲朋啊!
刘易脸上的矜持、慵懒、不耐,如同春日残雪,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太阳般的热情,他嘴角咧开,堆满了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
“哎呀呀!子高贤弟!你我同宗兄弟,何须如此客气!见外了,太见外了!”
刘易的声音陡然拔高,透著十二分的亲热,甚至站起身,几步上前,作势要扶起依旧躬著身的刘弘,“快快请起!来人!看座!上蜜水!”
刘弘顺势起身,脸上也浮现出得体的笑容。
他安然落座,任由刘易亲热地拍著他的肩膀,口称“贤弟”。
“贤弟啊!为兄早知金麟岂是池中物!听闻你在楼桑里,把个工坊经营得风生水起,那『刘家布』的名声,连郡城里都传开了!还有贩马的生意,嘖嘖,苏双、张世平那等豪商都与你称兄道弟,贤弟真是好本事!好本事啊!”
刘易唾沫横飞地夸讚著,眼神却不时瞟向地上的钱山和院中的骏马。
他最近確实听说刘弘在楼桑里折腾了不少事情,只是没想到竟能如此赚钱!
刘弘谦逊地低头:“县君谬讚了。不过是为养家餬口,勉力挣扎罢了。比不得县君牧守一方,泽被万民。”
“誒,贤弟过谦了!”刘易大手一挥,显得极为豪爽,“你我同宗,血脉相连,自当相互扶持!贤弟在楼桑里有何难处,儘管开口!只要是为兄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铺垫已足,火候正好。
刘弘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恳求”。
“县君明鑑,弘確有一事,恳请县君成全。”
他顿了顿,指向窗外城外荒地的方向,“弘见城外沿河及官道以北,有大片荒地拋荒,实乃可惜。弘不才,薄有家资,愿出资开垦,引水灌溉,变废为宝,一则可为县库增些微薄租赋,二则……也可安置些流民,使其有地可种,有粮可食,不致为乱乡里。”
刘易捻著鬍鬚,眼珠飞快转动。
荒地?
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开垦,谈何容易!歷来都是烫手山芋,无人问津。
租赋?能有几个大子儿?安置流民?更是吃力不討好的麻烦事!
这刘弘,有钱没处了?
难道是因为流著高皇帝的血脉,还真为国为民起来了?
谎话说的多了,当成真的了?
但当他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钱山和布匹时,贪婪瞬间压倒了疑虑。
管他呢!荒地放在那里也是荒著,一文不值。既然这“金主贤弟”想要,给他便是!还能换回实实在在的好处,更能在郡里落个“鼓励垦荒、安置流民”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贤弟心系桑梓,志在垦荒,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善举!为兄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刘易抚掌大笑,“那些荒地,荒著也是荒著,贤弟既有心有力,为国分忧,为民造福,为兄自然要鼎力相助!”
他立刻扬声唤来县丞,当著刘弘的面吩咐:“去,把城北沿河滩涂、北边官道两侧的所有无主荒地,都在册子上给我登记为下下等!有多少,算多少!”
登记成“下等荒地”,就能够贱卖了。
公家的东西嘛,卖起来当然半点也不心疼。
刘易转向刘弘,笑容可掬,带著一种“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慷慨,“贤弟,你看中哪块,只管圈划!价格嘛……”
刘易故意拉长了调子,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斟酌一个“公道”的数字。
“你我兄弟,谈钱就俗了!”刘易大手一挥,显得极其豪迈,“这样吧!那些地,荒芜多年,本就不值几文。贤弟又是在为县里、为百姓做好事!为兄就做主,按『宗亲恤勉,鼓励垦荒』的旧例,每亩……象徵性地收你……十钱地价!外加一点微末契税,意思意思便罢!如何?”
每亩十钱!
这个价钱,简直如同白送!
看来这位刘县令是打算交他这个朋友了。
刘弘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谢意,他起身深深一揖:“县君高义!体恤宗亲,泽被乡里!弘……感激不尽!此恩此德,弘必铭记於心!”
刘易连声道:“贤弟言重了!言重了!你我兄弟,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
主簿的效率极高,很快便捧来一摞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地契和县衙大印。
刘弘带来的钱,除了那五万枚,又额外加了一小袋作为“契税”。刘易大笔一挥,在早已標註好地块范围的契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盖上鲜红的县令大印。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行云流水。
刘弘实在想为涿县县衙的办事效率点个讚。
收钱,是真的办事!
……
当刘弘怀揣著那厚厚一叠、还散发著墨香与印泥气息的地契,走出温暖如春的县衙后堂时,屋外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清醒和……兴奋。
上辈子,寸土寸金,做一辈子牛马也难换一套房子!甚至有可能房建未半,而地產商中道跑路!甚至那地產商忽然就被捉了,都来不及放火自焚,或者高歌一首《广陵散》!
刘弘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有这么多地?
而代价是什么呢?
仅仅是几十匹布、几万枚钱和两匹马,以及一个县令廉价的“情谊”。
“五百亩……”刘弘低声咀嚼著这个数字。
“明日僱人去河边、去官道旁,埋几个界碑。好让旁人知晓,从今往后,那地姓刘了。”
驾车的管家心头凛然,躬身应道:“是,家主!”
马车碾过涿县冰冷的街道,驶向楼桑里。
车厢內,刘弘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怀中那叠厚厚的地契。
他嘆息一声。
他不想如此的。
他都是为了百姓啊!
他不先致富,怎么带动楼桑里的人后致富?
百姓们,害苦了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