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久不见

    圣白之城最深处，光明大教堂之下。
    主教沿著一道环形石阶，向下走去。
    这里没有窗户，墙壁上每隔十步镶嵌的一块拳头大小、散发著柔和白光的石头。
    光芒冰冷，照不透深邃的黑暗，只能勾勒出脚下一段狭窄的楼梯。
    风从下方吹来，带著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气息。
    楼梯盘旋著，深入地底，通往一个巨大的天坑。
    教廷称之为“神恩之痕”。
    但在所有知晓其存在的极少数高层心中，它有另一个名字——遗忘深渊。
    主教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螺旋结构中，被放大，又被下方的黑暗吞噬。
    他的身后，跟著两名身穿暗红色甲冑的审判军。
    不知走了多久，下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底空洞，展现在眼前。
    天坑的穹顶，距离脚下的地面，至少有数百米高。
    无数粗壮的钟乳石，从穹顶垂下，尖端闪烁著幽蓝色的磷光，如同倒悬的星辰。
    这里，是教廷真正的核心。
    也是禁区。
    主教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下方。
    深渊的底部，无数黑影在幽蓝的光芒下移动，那是巡逻的神罚军。
    他们身披厚重的黑铁甲，手持巨大的塔盾和战斧。
    每一个隘口，都架设著造型狰狞的巨型弩炮，箭头闪烁著幽光。
    继续向下。
    终於，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坑底的中央，是一块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圆形磨石。
    磨石的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內部似乎有流光在缓缓转动，折射著穹顶的幽蓝磷光，让整个坑底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蓝色光晕中。
    磨石的周围，环绕著许多巨大的天然孔洞。
    这些孔洞被教廷的工匠们加以改造，用厚重的钢铁和岩石，构筑成一个个独立的区域。
    主教走向其中最大的一个洞口。
    洞口前，两排共二十名神罚军肃立。
    看到主教的到来，他们整齐划一地用右拳捶击左胸的圣徽。
    咚！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坑底迴荡。
    主教微微頷首，径直走入洞口。
    身后的两名审判军，被洞口的守卫拦下。
    从这里开始，便是机关的內部。
    这里的守卫，是另一批人。
    他们穿著贴身的银色甲冑，脸上覆盖著面具，双眼处，透出两点猩红的光芒。
    他们是“静默者”。
    被选中成为静“静默者”的审判军，从进入此地的那一刻起，便终生不能离开。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忠诚与杀戮。
    整个机关，只有教皇与手持信物的主教，可以自由出入。
    主教没有理会那些如同雕塑般的守卫，继续向內走去。
    主道只有一条，但两侧却延伸出无数条狭窄的岔路，如同蜘蛛网般盘根错节。
    据说，在最初修建这里时，曾有数名最顶尖的工匠，在绘製地图的过程中迷失在了这些岔路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主道被巨大的闸门分成了数段。
    第一段区域，是生活区。
    这里有独立的食物储备、水源过滤系统和休息的石室，足够內部的所有守卫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生存十年以上。
    第二段区域，是档案馆。
    无数的卷宗，被分门別类地存放在乾燥的石架上。这里记录著数百年来，教廷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第三道关卡前。
    是一扇由未知黑色金属打造的巨门，门上没有任何纹，只有中央一个深邃的钥匙孔。
    主教没有在门前停留，而是转身拐入旁边一条毫不起眼的岔道。
    岔道的尽头，是另一扇门。
    一扇相对小一些，却同样厚重钢铁之门。
    一名“静默者”守卫，侍立在门旁。
    “打开它。”
    那名“静默者”守卫无声地躬身，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插入了门上的锁孔。
    嘎……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厚重的门轴开始缓缓转动。
    门后，是一片黑暗。
    一股血腥味和恶臭，扑面而来。
    主教眉头微皱，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长廊。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长廊的两旁，是一排排紧闭的牢房。
    每一间牢房，都由手臂粗细的黑铁柵栏和厚重的石墙构成。
    关押的，都是教廷认为最危险、不能被世人所知的“异端”。
    嗒。
    嗒。
    嗒。
    隨著他的靠近，两旁的牢房里，开始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
    有牙齿打颤的声音。
    有指甲抓挠石墙的声音。
    有压抑不住的呜咽。
    当主教走到长廊中段时。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魔鬼！你们是魔鬼！！”
    “水……给我一点水……我快渴死了……”
    哭嚎，哀求，咒骂，嘶吼……
    数只枯瘦的手臂，从柵栏的缝隙中伸出，徒劳地在空中挥舞著。
    主教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
    最终，在长廊的尽头，三十五號牢门前，停下了脚步。
    从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在嘈杂的哀嚎中，显得异常清晰。
    周围所有的哭嚎和哀求，瞬间消失了。
    整条长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主教推开三十五號牢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静默者”立刻將门关上。
    轰隆。
    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內，陷入了黑暗。
    主教静静地站著，似乎在等待眼睛適应这里的黑暗。
    片刻之后，他隔著內层的铁栏杆，看向牢房的深处。
    角落里，蜷缩著一个身影。
    一个头髮斑白，形销骨立的老者。
    他的四肢，被粗大的锁链贯穿了琵琶骨，牢牢地锁在墙壁上。
    低著头，白的乱发遮住了他的脸，一动不动。
    只有那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著。
    “好久不见。”
    主教淡淡地开口。
    那老者没有反应。
    主教的目光，扫过牢房地面上那个完好无损的餐盘。
    盘子里，是几块风乾的黑麵包和一碗浑浊的水。
    “看来，你还是没有吃东西。”
    “你不吃，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终於，那名老者，缓缓地抬起了头。
    昏暗中，露出了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脸。
    他看著主教，乾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