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想安慰你
这本来应该是场和谐的交谈，但因为有个没有眼色的人碍眼，就註定了略微僵硬尷尬的局面。宋时琛和莫逢春互相不认识，按理说，裴书宴应该主动帮两人搭线，但他不想，又不能不做，於是选择模糊应对。
“莫同学，这位是我的一位弟弟…阿琛。”
语气微顿，虽然不过两三秒，裴书宴却觉得有两三年那么长，他忍住胸口的怨念，儘量平静地说出这个颇感亲昵的称呼。
宋时琛毕竟是个流量很高的演员，说出全名，莫逢春说不定有所了解，裴书宴还不想暴露自己和宋时琛的兄弟关係，所以他含糊带过。
不说【弟弟】，而是说【一位弟弟】，这位弟弟，那位弟弟，什么亲弟弟，什么表弟弟，什么刚认的弟弟，反正年纪比他小的都能称之为弟弟，就看莫逢春怎么想了。
“阿琛，这是我之前接手过的来访，莫同学。”
虽然清楚裴书宴是不想让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才会忍著噁心喊他的小名，但宋时琛確实被重创到了，仿佛有无数小虫子爬上了他的身体。
小时候，每次裴书宴这么喊他的时候，都是憋了一肚子坏屁。
宋时琛面色难看，但因为戴著口罩和帽子，没人能看出来，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助和绝望。
“裴医生，你的弟弟真多。”
尹宥白是邻家的弟弟，俞松是维雅的学弟，宋时琛倒是有血缘关係的亲弟弟。
莫逢春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但裴书宴尷尬地面热，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当没听见。
察觉到裴书宴吃瘪，宋时琛非常诡异地对莫逢春的好感升了一点。
“没办法，因为裴医生年纪轻轻，总有种长辈的气质，很適合哥哥的辈分。”
宋时琛搬来椅子，坐在莫逢春旁边，很是自来熟地接了她的吐槽，语气带有略显轻佻的笑。
他不接话还好，接了话，莫逢春原本放在裴书宴身上的注意力，便落在了他身上，宋时琛察觉到她的视线在他的口罩上滯留了片刻。
“你为什么在病房里要戴口罩？”
眉梢轻挑，宋时琛忽略裴书宴暗戳戳发射过来的阴森目光，隨意而敷衍地找了个藉口。
“最近有点过敏，怕嚇到人。”
莫逢春不再多问了，只是她似乎对他的眼睛很感兴趣，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脑袋。
不想被忽略的裴书宴开始主动找话题，碍於宋时琛在场，他不好提及尹宥白和俞松的事，便开始跟莫逢春聊不痛不痒的內容。
跟学生能聊什么呢？
聊学校、同学、学习唄。
“你之前请假了有一段时间，最近折返学校，还算適应吗？”
“还好。”
莫逢春低垂著眼睫，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向裴书宴交代自己遭遇的事情。
“只是林景尧那件事被同学撞见了，李阿姨要休息一段时间，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我跟陆望泽难免被指责迁怒。”
这不算是寻求安慰的语气，莫逢春仿佛只是在陈述经歷过的无妄之灾。
裴书宴没想到还有这个插曲，他眉头微蹙，对於那些爱多管閒事，爱说閒话的学生厌烦透了。
“人言可畏，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不好过吧，不过也不能一直纵容这样的局面发酵。”
“单靠你和陆同学解释，他们也不会听，你们有跟老师聊这些吗？虽然说了也不能完全杜绝这些情况，但至少有一定的威慑力。”
真好笑，明明最不在意別人，偏偏能装出这么为他人担忧的模样，裴书宴还真是把自己都给骗了。
宋时琛暗想。
他的心情不算好，莫逢春提起的遭遇，令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被人排挤冷落的糟糕经歷。
不过，那个时候裴书宴就算是装，也没心思装好哥哥，反倒是拿了一套受害者有罪论，在那对父母面前搬弄是非。
宋时琛当时被气哭了，自己偷偷跑出去赌气了好久，然后拔草做了个潦草小人，他把那草人当成裴书宴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扔进了烂泥潭里。
小时候的宋时琛，並不像莫逢春早早就是个木头脸，情绪像是被全部密封进了罐子里，就连转述那些他人的恶意，也能如此简单平静。
那会儿，他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被裴书宴坑了之后，还是下意识依赖自己的亲哥，后果就是一次比一次惨，父母也越来越看不上他。
他本来是个脆弱又感情外放的孩子，后来发现哭泣和诉苦是最无用的东西，只能引来裴书宴的嘲讽，以及那些人的羞辱，他就把自己变成了后天形成的枯木。
木头很安静，也很无趣，但至少存在感低，帮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鬱时光。
再后来，宋时琛又意识到，木头在被砍掉的时候，生不出手脚，只能可怜地观望个人的死亡。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做人，反倒要去做个木头呢？
身侧的莫逢春唇线平直，睫毛落下扇形的阴影，就算不多说什么，就算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落在他人眼中，却总有股瀰漫不散的…窝囊感。
他小时候受欺负，也是这种类似的神情吗？
宋时琛不太记得了。
他记得自己的某些经歷，却唯独记不清自己的脸和性格，就像他反叛地离开裴家，当了演绎多样人生的演员，能熟练扮演各种形象融进社会，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过，本质的他，应当也不是什么惹人爱的货色，不然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甚至父母都懒得认他这个儿子了。
宋时琛盯著她看的时间太长了，莫逢春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態度，她瞥了宋时琛一眼，却发现他似乎正在出神，便没有再多关注，而是回了裴书宴的话。
“他们只是说閒话而已，告诉老师会被认为是小题大做，到时候专门在班里讲这些，大家都会有逆反心理，说不定情况会更糟…”
裴书宴意识到了什么，他联想了一下莫逢春被那些学生孤立霸凌的画面，便突然生出一股模糊而隱秘的迫切感。
——莫逢春实在不適合一个人，她需要有人照顾，需要有人保护，需要有人为她提供安全適宜的空间。
心跳声杂乱，裴书宴觉得自己此时的情绪很不对劲。
但他未曾阻止这种陌生的感觉，而是细细品味某些状况即將失控而造成的强烈刺激。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
微微嘆息，裴书宴面带怜惜，声音温柔，一副莫逢春表现出什么，都会完全包容的柔软姿態。
“我做错了吗？”
莫逢春歪了歪脑袋，漆黑的眼睛像是漂亮的黑曜石。
裴书宴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很少主动亲近別人，但这一条规则显然不对莫逢春適用。
“针对你之前遭遇的情况，以及你目前的状况来看，你的判断很正確，但我觉得，你受委屈了，所以才会擅自安慰你。”
这温馨到即將冒粉色桃心的画面，无形间將宋时琛这个局外人排挤了出去，他再次被裴书宴的矫揉造作和不要脸刷新了底线。
用尽心机和力气，只是在这个学生面前卖弄风情，宋时琛不懂裴书宴在发什么疯，但这不妨碍他同情被裴书宴的假面欺骗至深的莫逢春。
这傻孩子还真当裴书宴是白色马蹄莲成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