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谋划（上）
他挺直了背脊，之前在家人面前那种轻鬆隨和的气质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下的锐利，眼神明亮，像是聚焦的镜头。“父亲，克也哥。”他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在安静的书房里迴响。“《俄罗斯方块》的多平台开发和发行，確实能为我们带来相当可观的短期收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世嘉在玩家心中的形象，尤其是在街机领域之外。但这，正如您所说，只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或者说，是为我们爭取了一点时间和弹药。”
“想要真正改变战局，扭转乾坤，我们需要一套更长远，也更具攻击性的组合拳。”
隼雄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看著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著，示意他继续。
克也也露出了专注的神情。
“我认为，世嘉需要从五个方面同时著手。”
拓也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技术升级换代。”
“我们必须立刻、秘密地启动次世代，也就是16位家用主机的研发项目。”
“目標只有一个，在核心性能上全面超越任天堂的fc，形成碾压性的技术代差优势。”
“当我们的16位主机问世时，要让fc看起来就像是上个时代的古董。”
这个提议让克也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16位主机？哪怕他不是游戏行业从业者，也知道这投入可不是小数目。
拓也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软体储备。”
“配合16位主机的研发，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大力开发適配新一代16位基板的街机游戏。”
“这些游戏首先要在街机市场为我们赚取利润，更重要的是，它们將成为我们未来16位主机的『弹药库』。”
“等到主机发售时，我们可以迅速將这些成熟的街机大作移植过去，形成强大的首发游戏阵容，避免新主机上市后面临软体匱乏的窘境。”
他顿了顿，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现金为王。”
“研发16位主机、进行市场推广、支撑软体开发，都需要巨额的资金。”
“因此，公司现有的业务线，特別是盈利能力强的街机销售部门，以及我们与csk等其他会社的合作业务，必须保持稳健运营，甚至需要进一步拓展，不局限於游戏行业。世嘉本身有强大的软硬体开发能力，单纯只做游戏可不够。”
“我们必须確保公司拥有充足的现金流和资金储备，这是支撑我们打贏这场硬仗的根本保障。”
隼雄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著，频率不快，显示出他在认真倾听和思考。
拓也伸出第四根手指，语气变得更加锐利。
“第四，外部骚扰。”
“我们不能让任天堂舒舒服服地扩张，尤其是在他们志在必得的北美市场。”
“我们必须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市场营销、公关战、渠道爭夺，甚至是一些『规则之外』的方法，去延缓、干扰、甚至破坏任天堂nes在北美的推广计划。”
“目的就是消耗他们的资源和精力，打击他们的市场声望，为我们的16位主机爭取时间和空间。確保当我们的新主机登陆北美时，那片市场不会是铁板一块。”
这番话带著毫不掩饰的攻击性，让书房里的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克也看向弟弟的眼神，除了惊讶，更多了一丝担忧。
拓也伸出最后一根手指，目光灼灼。
“第五，离间分化。”
“任天堂虽然强势，但並非没有弱点。他们对第三方开发者的政策是出了名的苛刻，权利金高昂、內容审查严格、卡带生產还要受他们控制，把主机厂的风险几乎都转嫁到了第三方身上，他们不可能没有怨气。”
“这些都可能成为我们利用的突破口。”
“我们要主动去接触那些对任天堂心怀不满，或者有潜力但被压制的第三方开发者，尝试策反其中的关键力量，或者至少也要动摇他们与任天堂的合作根基。”
“我们要想办法瓦解fc强大的软体生態，此消彼长，削弱他们的核心优势。”
五点战略阐述完毕，书房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拓也的计划，大胆、激进，环环相扣，充满了风险，却也描绘出了一条可能通往胜利的荆棘之路。
克也看著自己的弟弟，心中充满了震惊。他从未想过，平时看起来有些跳脱的拓也，竟然能构思出如此宏大且充满攻击性的商业战略。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游戏开发范畴，上升到了公司整体战略的高度。
隼雄的目光深沉如海，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停止了敲击，锐利的眼神反覆审视著拓也，像是在重新认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技术的跨越、软体的储备、资金的保障、外部的干扰、內部的分化……这五个环节，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组合在一起，更是对世嘉现有资源、执行力和决策魄力的巨大考验。
许久，隼雄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16位主机……干扰北美……挑动第三方……”
他逐字重复著几个关键点，像是在掂量其中的分量。
“你这几步棋，听起来环环相扣，但每一步耗费的资源更是不菲，一些工作也很考验世嘉的团结。”
他没有直接表示赞同或反对，语气中却少了之前的质疑，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深思。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著什么，忽然问道。
“你刚才说，干扰北美市场……具体打算怎么做？”
他的问题很具体，不再是泛泛的考校，而是真正开始探討可行性。
拓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迎著父亲审视的目光，眼神平静而自信。
隼雄看著他，良久，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对著两个儿子，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算了，这个战略……需要从长计议，你现在不需要掺杂进董事会的事来，北美的事我去找大卫谈。”
他的声音透过夜色传来，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蕴含著某种决心。
“不过，你说的方向……或许是对的。”
“有些事情，不管我们做不做，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他没有给出明確的答覆，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但这番话，已经隱隱透露出他世嘉对现有保守策略的反思，以及对拓也提出的大胆构想的认真考量。
书房里的气氛，在沉默中悄然改变。
“那么具体到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中山隼雄抬起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