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圣诞，元旦，期末考试，放寒假，假期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过年。习无争家里只有她和外婆两个人，年夜饭和平时一样两个人一起张罗，只是有鱼有肉做得更丰盛些。
按照往年的习惯，早早吃过年夜饭后，她会去姑姑家串个门。
“争争来了呀，等你半天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又拿东西，不是给你说了空着手来就行吗？你还上着学呢，小孩哪这么多讲究。你姑父在厨房呢，饭马上就做好了。小舟，快出来，把争争手里的东西接一下。”姑姑热情地招呼习无争坐下。
奶奶偏爱小叔叔，习无争打小就和她不亲，爸爸去世后，和他们更是疏于往来。倒是这个和爸爸是堂姐弟的姑姑，待她一直非常亲厚，逢年过节都会邀她过来。
“就买了些水果，没花多少钱。姑姑，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都快弄好了。你坐下，坐着歇会儿，看会儿电视。”
习无争把水果递给程舟，去厨房和姑父打了招呼，在沙发上坐下。
姑姑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程奕是警察，两年前结婚，刚生了一个女儿；小儿子程舟今年刚上大学。
“小奕一家叁口等会就到，他单位忙，越到过年越不清净，每次都得拖拖拉拉到饭点。小舟陪争争说会儿话，调个她喜欢的台。菜马上就好啊。”姑姑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厨房没有关门，不时飘来饭菜的香气。房子里灯光很亮，电视兀自播放着广告，吵闹的声音让整个房子显得喜庆又热闹。
和程舟说了会儿话，程奕一家叁口敲门，刚满周岁走路还不太稳的小姑娘怯生生对着习无争叫姑姑，大家跟着一起笑，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说了几次已经吃过饭只吃几口就行，但架不住姑姑姑父的热情，还是吃多了。
出了电梯，程舟跟在后面送她。
走到电瓶车旁，手机响了，习无争看了下，回了几个字。
程舟瞥了她一眼：“交男朋友了？”
“没有，同学。”习无争把手机放回口袋。
“哦。”程舟笑笑。
习无争也笑：“那我走了，你上去吧。外面冷。”
程舟却没有抬步：“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一直以来习无争对程舟的印象都是一个年龄稍长、话不多、和她说话时总有些不自在的亲戚家的哥哥，时隔数月未见，发现他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样子，整个人也从容了许多。
“不用。骑车一会儿就到了。”
“好吧，那到家后发个消息。”
回到家，停好电瓶车。习无争咬掉手套，掏出手机。
时野没有回消息，她往上划，点开刚才没有听的那条语音。
背景有些吵，时野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正常。
“习无争……”他叫了遍她的名字，好像有话要说，但声音停滞了几秒后断掉了。
习无争又听了一遍，想起刚才答应程舟发消息的事，一边发着消息一边上了楼。
和外婆说了会话，洗了澡，手机消息的通知栏里仍然没有来自时野的消息。
习无争坐在床边吹着头发，不时走神。
诗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对于没什么亲人可想的人，逢年过节最容易有的情绪大概就是被别人的热闹反衬出的那丝凄清感了。不过听好朋友林悦说家里亲戚太多，逢年过节就扎堆聚会，小时候要被逼着表演节目，大一点了要被当众教导甚至易子而教，也是超烦。还不如像她这样清清静静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习无争觉得也有道理。不知道时野家是哪种风格，亲戚扎堆还是虽冷清但自由？
又看了下手机，她收好电吹风，犹豫了一下，拨出号码。
电话响到快自动挂断了才被接起来。
“喂……”
这次习无争听出来了，他是喝酒了。她怔了怔，想着这电话是不是打得不是时候。
“喂，习无争……”时野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吃饭了吗？”
“吃过了。”
“哦。”时野又笑。
“你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习无争问。
“不知道。”
习无争皱了皱眉。
“皱什么眉，逗你呢。”时野像是能看到她的表情一般：“在外面，玩呢。”
“哦。”
电话两端沉默了几秒，时野那边的背景音换成了节奏感更强的音乐。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时野：“你先说。”
习无争忘了刚才要说什么，顿了下：“你那边好吵。”
时野笑：“吵点热闹。”
“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不回了，玩呢。玩够了再说。”时野仍是那副玩世不恭半真半假的语气。
习无争莫名有点不高兴：“那先不说了……”
“习无争……”时野忽然叫她。
等了足有一分钟，习无争几乎疑心电话已经挂断或是已被他遗忘，耳边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有空出来一下吗？”
习无争心微微提了一下：“干吗？”
“嗯……”时野沉吟片刻：“江湖救急。玩太high，把钱花光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得留下打工还债了。”
习无争没有回答。
时野嗤笑一声：“算了，逗你呢。这大过年的，你好好在家待着，早点休……”
“把地址发给我。”
时野一愣，惺忪的眼睛瞬间清醒了许多。
下了出租车，习无争看着手机上的地址打量着街边的店铺招牌。
她没去过酒吧，想象中的酒吧都是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原来还有这种门面低调朴素，得走到里面才发现另有乾坤的。
她确定了位置，朝着漆成了黑色的门口走，门旁黑影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是时野。
呼吸很烫，手却冷得像冰，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时野揽住她捧住她的脸低头欲亲，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他笑了一声，松开她：“我身上有味是吧？那不亲你了，别把你沾脏了。”
习无争抬头看着他，想问的问题在嘴边转了一圈，没有出口。
“进去玩会儿？”时野靠着墙，眼睛微眯，看着她笑。
他喝了酒，但并没有喝醉，最多就是像他之前说过的有些迷糊的状态。所以，习无争分不清他眸子里的失神和黯淡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你付过钱了吗？”习无争问。
时野一怔，抬起略显沉重的眼皮：“你带钱了？”
习无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迭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的钞票。感觉他应该是跟她胡扯，但保险起见，出门前她还是装了些钱。
时野定定看着她手里的钱，伸手接了过去。
真没带够钱啊，这是玩了什么……习无争正在心里嘀咕。
时野握紧手里的钞票，伸手摸她口袋：“手机借我一下。”
习无争掏出手机。
时野拿着她的手机，转过身。
很快，他回身把手机还回来。
“你拿我手机干吗了？”习无争问。
“什么都没干，装好。”时野把手机放进她口袋。
“不是要进去付钱吗……你……”
时野推着她转了个身，从后面抱住她：“去我那儿坐会儿吧？”
习无争一愣。
“放心，就我自己，没别人。”时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嘴唇若有似无蹭着她的头发。
习无争呼吸一窒，缩了下脖子。
除夕夜，无数道门里关着无数种喜庆与热闹，街上行人车辆稀少，两人在不时吹来的冷风中等一辆恰好过来的出租车。
习无争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赫然看到一条收账提醒，金额50000。
“你……你给我转钱干吗？”
时野按住她的手。
“我不要……”
“压岁钱，不能说不要。”
“时野……”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时野拉起她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低头隔着帽子亲她的发顶。
他左手抄进裤子口袋，摩挲着那几张还带着习无争体温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