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锄奸
姚爱国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甚至有些简陋。
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两把椅子，墙上掛著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標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
一个老人正背对著他，站在地图前，手里拿著一把木尺，似乎在测量著什么。
老人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身形有些佝僂，但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姚爱国的心臟猛地一跳。
这张脸，他只在一些內部的表彰文件上见过。
钱振华。
“钱…钱老！”姚爱国声音都有些发紧，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就是姚爱国同志吧？”钱老的声音很温和，带著一点沙哑，但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那双眼睛里，沉淀著几十年的风霜，也燃烧著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坐吧，小同志，別站著。”钱老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
姚爱国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沈城的事，我都知道了。”钱老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他走到桌边，提起一个暖水瓶，给姚爱国倒了一杯白开水。
“受委屈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姚爱国瞬间红了眼圈。
在沈城，他面对的是阴谋，是陷害，是隨时可能降临的杀身之祸。
回到京城，他面对的是猜忌，是博弈，是来自高层的压力。
他一直绷著一根弦，不敢有丝毫鬆懈。
可此时此刻，在这位老人面前，他心里那股子又憋屈又愤怒的劲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钱老，我不委屈。”姚爱国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就是想不通，他们怎么敢？那是给飞机造的零件啊！”
“有什么想不通的。”钱老把搪瓷缸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
“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有影子。我们想的是国家，是飞机能不能飞上天，他们想的，是自己的腰包，是自己头上的帽子。”
钱老坐回自己的位置，看著姚爱国。
“你做的很好。不但守住了技术底线，也守住了一个科研人员的良心。”
“但是，这还不够。”
姚爱国抬起头，有些不解。
“沈城的事，只是掀开了一个盖子。”钱老的声音沉了下来，“盖子下面，烂了多少东西，我们现在还没看清楚。”
“所以，我们不能再在原来的地方修修补补了。”
“我们要换个地方，另起炉灶！”
姚爱国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隱约猜到了什么。
钱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姚爱国。
文件封面是空白的，只有两个红色的印章：“最高机密”。
姚爱国的手有些发颤，他打开文件。
文件的內容很简单，却又石破天惊。
上级决定，在西北某地，建立一个全新的，与世隔绝的航空发动机研发基地。
这个基地，將独立於现有的一切工业体系之外，拥有最高的权限和最优先的资源供给。
从物理上，彻底隔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干扰和渗透。
姚爱国越看越心惊。
这手笔太大了！
这不只是建一个工厂，这是要凭空造一座城啊！
“这个工程，需要一个总负责人。”钱老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既懂技术，又有担当，还信得过的人。”
姚爱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钱老，我太年轻了，我怕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年轻才好。”钱老笑了笑，“年轻人有衝劲，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至於担子，没人天生就能担起来，都是压著压著，就习惯了。”
钱老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基地，最关键的不是设备，不是厂房，是人。”
“我需要你，帮我挑人。”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你认为技术过硬、思想可靠的同志，都列一个名单出来。”
“不管是哪个单位的，哪个山头的，只要你认为行，都可以写上去。”
“后续的背景调查，由上级直接负责，保证给你一个最乾净的团队。”
权力！
这是姚爱国从未想过的巨大权力！
但他感受到的，却是山一般沉重的责任。
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將关係到未来几十年的航空事业。
选对了，一飞冲天。
选错了，万劫不復。
他沉默了很久，脑子里乱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钱老。
“钱老，我有一个请求。”
“说。”
“112厂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姚爱国的眼神很坚定，“那些被剋扣的工资，被贪污的福利，必须一分不少地还给工人们。”
“还有那些因为劣质材料受伤、受冤的工人师傅，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是我答应他们的。”
钱老静静地看著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讚许。
“我还以为，你被这个大工程砸晕了，把那些工人师傅给忘了呢。”
“好小子，没让我失望。”
钱老点点头，“你放心。沈城的事，联合工作组已经进驻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你说的这些，是工作组的首要任务。”
“但是，你也要明白。”钱老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有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你不可能一直守在那里。”
姚爱国心里沉了一下。
是啊，他很快就要去那个秘密基地了。
沈城那边，他终究是没办法亲眼看著一切尘埃落定。
他发现在巨大的利益网络面前，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种盘根错节的腐败，不是抓几个人就能根除的。
想彻底杜绝，太难了。
但是，绝不能姑息！
“钱老，我明白了。”姚爱国站起身，对著钱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想给112厂的工人们写一封信，麻烦您，帮我转交。”
“可以。”
姚爱国拿起桌上的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他没有写那些豪言壮语，只是很诚恳地向工人们致歉。
他说，自己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继续留在沈城，看著大家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
他说，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了结。
但他最后写道：
“请各位师傅、各位同志，一定要相信我们。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写完，他把信纸折好，郑重地交给钱老。
“钱老，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钱老收好信，从桌上拿起了另一份更加厚重的文件，递到姚爱国面前。
这份文件，同样没有任何標识，只有封面上用订书机订著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是手写的两个字。
“锄奸”。
钱老看著姚爱国，眼神变得锐利。
“你的第一个任务，不是去西北，也不是挑人。”
“在我们的队伍里，在那些即將被挑选的顶尖专家里，可能藏著一个，甚至几个，你想像不到的敌人。”
“在你出发之前，我要你，帮我把他们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