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冷战
这日过后,宋令仪与陆潜冷战了半个多月,不仅一句交流都没有,陆潜更是好几天没回国公府,连陆妤都发现他们之间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哥哥又欺负你了?”陆妤不满叉腰,柳眉紧皱。
阳光透过院中一株垂丝海棠树的叶隙投下来,斑点样洒在地上,庭院里的奴僕各自忙碌著。
那扇雕格窗大开,宋令仪坐在软榻边,托著雪腮,羽睫微垂,“他没有欺负我,”
“那就是你们吵架了!”陆妤自顾自猜测。
前段时间,哥哥恨不得天天往表姐身边凑。这半个月,偶尔遇见,连句话都不说。
“……不算吵架吧。”宋令仪咬著唇。
那天的情况,更像是陆潜单方面耍脾气,而且离开时的眼神,她现在想起来都发怵。这么长时间不搭理她,或许陆潜是想通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不想娶她了也不一定啊。
她该鬆口气才对。
可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不算吵架……那就是哥哥冲你发脾气了。”陆妤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轰轰烈烈,从不在意他人眼光,把喜不喜欢都掛在脸上,你不必太在意。”
宋令仪鼓了鼓脸,沉默。
这话听著怎么那么耳熟啊,感觉下一句就是『过几天就消气了』。
“反正一辈子快得很,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嘛。”
“嗯?”宋令仪乌眸瞪圆。
不至於吧。
陆妤点头:“他这人固执著呢,譬如裴二哥哥,京都那么多人夸讚裴二哥哥,他本人对谁都是谦逊有礼,二人也没有深仇大恨,可你见过哥哥对他態度好一点么?”
“还真没有。”
“所以啊,他要是真討厌一个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过陆妤並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反正有她在,表姐跟她好就行了。
“表姐就別想那么多了,文萱邀我们今晚去醉仙楼玩,她请客。”陆妤凑到宋令仪身边,撒著娇,摇了摇她的胳膊,“表姐可要一起去啊,不然阿父阿母铁定不让我出门。”
自打上回被萧明夷『绑』去茶楼恐嚇,宋令仪就对出门这件事,有了心理阴影,已足足半个月没出门了。
现在被表妹缠得没办法,加上是太子表妹设的席面,应该不会有事,便应下了。
…
金樽楼。
雅室內一片晦暗,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楼下的丝竹管弦之声。
少顷,房门被轻轻推开。褚一舟躡手躡脚往里走,看见静躺在床上的陆潜,默默凑过去。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听黑暗中响起一阵衣料摩挲声。
“有事说事儿,没事儿就出去。”
褚一舟抿了抿唇,颇为无奈:“阿潜,你到底怎么了嘛,难不成……是跟宋姑娘吵架了?”
这位爷前段时间衝冠一怒为红顏的事,大家都听说了。褚一舟和陆潜认识十多年了,从没见陆潜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子,要说其中没猫腻,他可不信。
陆潜没作声,褚一舟继续说:“我可都听说了,那李贺被你打了之后,心里还不服气,憋著劲儿想对付你呢。”
黑暗里响起一声不以为意的冷嗤,懒声懒调:“就他?”
“你別不放在心上。”褚一舟瞅著他,说得煞有其事,“李贺挨打,不就是因为对宋姑娘出言不逊嘛,他报復不了你,还报復不了宋姑娘?”
闻言,一直躺在榻上的人终於有了动作,陡然坐起身,眼瞼耷拉著,神情很淡,但眼里的担心溢於言表。
“你说真的?”
褚一舟挑眉,笑得意味深长:“阿潜,没想到啊,你真喜欢宋姑娘啊?”
那双漆黑冷沉的眉眼,直直睨视他,嗓音沉冷如冰:“问你话呢,少扯別的。”
褚一舟努嘴:“李贺行事蛮横惯了,踢到你这块铁板,吃了大亏,岂会善罢甘休。我听说,他昨日跟赵家公子吃醉了酒,扬言要报復……哎,你去哪儿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陆潜迫不及待翻下榻,室內没点烛火,那道頎长黑影熟门熟路,快步往门口走。
看见人离开雅室,褚一舟连连嘖声。
小公爷这是彻底陷进去了啊。
…
圆月高悬。
陆潜回了国公府,才得知宋令仪不在府中,而是和陆妤一道去了醉仙楼。
芝兰苑內,除了檐下和侍婢住的廡房掌著灯火,主屋漆黑一片。
两旁树影茂盛,浓密覆盖廊廡。
陆潜心不在焉往明竹苑踱步。那夜的爭吵歷歷在目,她避而不说的问题,始终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活了十七年,他从未在一段感情中执著过,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事能绊住他。即便喜欢宋令仪,也不打算明说,想著反正人在身边,反正她得靠著国公府,可那场逼真的梦境,將他所有盘算打得稀碎。
先是裴昭,后是太子,甚至梦境里的阿母都不想他娶宋令仪。
『我警告你,赶紧把这些心思收回去,鉴之对令仪一心一意,这门亲事可是鉴之亲自向两家长辈求来的!你早些时候在干嘛?』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对令仪有意思,太子是何等人物?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有今日的地位,那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哪儿像你,文不成武不就,整日跟一些狐朋狗友鬼混。』
茫然在这一刻铺天盖地袭来。
陆潜顿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离开国公府。
…
夜色浓重,醉仙楼內乐声靡靡。
霍家大小姐出手豪气,不仅让乐师舞姬助兴,便是席面提供的各色酒水浆饮都有四十多种。陆妤要了梅子酒,宋令仪酒量不好,也不再另点,与她共饮一壶。
霍文萱常年不在京都,所以朋友不多,满座也就八九个人,都是熟面孔,气氛热闹和谐。
前阵子霍家来信,与楚家商议好婚期,就定在八月中旬,眼看著婚期將近,霍文萱却愈发焦躁,所以才设了宴席,邀请几个好姐妹喝酒聊天,缓解一下焦虑。
“这叫婚前恐惧症。”宋令仪道。
“什么症?”陆妤不解,霍文萱亦是醉眼朦朧地托腮看著她,
“成亲,就是嫁进另一个陌生家庭过日子,未来充满未知,焦虑很正常。”宋令仪说完,啜了口甜滋滋的果酒,“不过文萱,你也別太担心,有霍家给你撑腰,楚睿珩得把你捧著,怎敢让你受委屈。”
“可我根本不了解他。”霍文萱噘著嘴,一脸低落,“上回在国公府见到他,文縐縐的,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霍家手握兵权,扎根北部,霍文萱见识过金戈铁马,崇拜父兄的英勇豪气,所以理想中的夫婿,自然是像父兄那样的武將。
宋令仪听完,笑了笑:“谁说文縐縐就不能有男子气概了,你这是偏见,男子气概又不是单指武力,有责任心、有抱负、求上进,这些不都是男子气概嘛。按你所言,男人味儿,难道就是指男人练武之后的臭味儿?”
“……”霍文萱拧眉沉默。
“霍將军择婿,肯定会为你考虑。楚家门第虽不及霍家,但楚公子情绪稳定,能力出眾,说不定將来还能给你挣个誥命夫人当。”宋令仪道。
姐妹间正说著话,雅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离得近的贵女去开门,待看清来人后,瞬间酒醒:“李贺?!”
一声惊呼,吸引了室內所有人的目光。
霍文萱知道裴家寿宴那日发生的事,也知道李贺挨打与令仪有关,秉持保护姐妹的原则,立马站起身,朝李贺斥道:“你来干嘛?”
李贺也是醉醺醺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径直越过霍文萱,落到宋令仪身上,“紧张什么,听说霍大小姐设宴,我来凑个热闹。”
“不欢迎,不欢迎,赶紧走。”霍文萱满脸不耐烦地赶人。
她这人一向直来直往,更何况与李贺无甚交情,说话就更没顾忌了。
李贺脸上掛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好在有同行的公子哥儿及时把他拉走,才没有胡搅蛮缠。
筵席的热闹持续了一会儿,酒过三巡,门又被敲响。
眾人都以为是李贺去而復返,根本不想搭理。可敲门声一直不停,夹杂在乐声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吵得心烦。
宋令仪起身去开门,顺便把人赶走,没想到门一打开,站在外面的人,竟是陆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