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打架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轻轻一夹马腹,驾马往场中去,速度不快,在她能驾驭的范围內。微风吹拂起少女的髮丝,罗袖也隨风摆动,夏日的燥意逐渐散去。
陆潜嘴上云淡风轻,此刻却倚在场边一眨不眨地盯著,待看见马背上的少女回眸扬起笑脸,似寻到了骑马的乐趣,薄唇微微勾起。
摇摺扇的公子哥儿又过来搭话,这人平时也是个爱玩的主,经常去金樽楼蹭陆潜的席面。他家祖上是显赫过,但到他这一代,就只能凭祖上的荣誉,混跡京都上流圈层了。
前段时间听说国公府来了一位表姑娘,不仅模样好,还是个落魄孤女。
李贺一听就来劲儿了。
他们李家的门第虽比不上国公府,但在京都也算有头有脸,祖上出过两位首辅,太爷爷门生无数。娶个落魄孤女是吃亏了些,但能跟国公府搭上关係也不错。
褚家就是因为搭上了国公府,才得以升迁。要是他娶了表姑娘,国公肯定会给他也谋个一官半职。
女人嘛,不喜欢又如何,娶回家供著就行,不妨碍他在外天酒地。
“小公爷,你这妹妹长得挺漂亮的啊。”
陆潜斜眸睨李贺一眼,扯唇,没作声。
“昨夜去金樽楼,听褚一舟说小公爷许久没跟大傢伙儿一起热闹了。今日还撇开一眾兄弟,跑来马场教表妹马术,你对这位表妹很上心啊。不知表妹可有婚配?”
李贺挤眉弄眼说了一大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生怕旁人看不出他有別的意思,眼睛就没从马场中央的少女身上移开过。
陆潜视线未挪,依旧没作声。
李贺觉著有点儿自找没趣,转头去找相好的几个公子哥儿,走到一半,正好看见宋令仪驾马溜到这边。
出於想表现的心理,他吹了声口哨,吸引宋令仪的注意。
马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口哨,目光齐齐聚过去。
只见马背上的少女偏过头,视线居高临下地投向李贺,眼神淡漠,不是很想搭理他。
“表姑娘,这枣红马品相一般,我家有一匹纯种的汗血宝马,要不要试试?”李贺这人油头粉面,模样还算周正,但因常年混跡烟巷柳,眉宇间自带轻浮之气。
“不必。”宋令仪语气冷淡,轻夹马腹,扬长而去。
其余几个公子哥儿將这一幕看在眼里,纷纷大笑出声。
“李贺,你也太丟人了吧。”
“国公府的表姑娘可不是风尘女子,不吃你那一套。”
“小公爷还在呢,你就想跟他妹妹套近乎……”
李贺拉上掛不住,气急败坏道:“谁说我想套近乎了,客套两句罢了,傲什么啊,说破天也就是个六品校尉的女儿,以为搭上国公府就飞上枝头——”
话音未落。
他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半晌爬不起来。
周围人的调侃和笑声戛然而止,静静看向踱步逼近的陆潜。
那双浅瞳色的瑞凤眼里儘是锐意,下頜微扬,低眸看著李贺的眼神如看死物。
適才还在调笑的公子哥儿们,俱是蔫了吧唧地埋著头,连替李贺求情都不敢。
小公爷是京都出了名的混不吝,凡是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李贺今日纯属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
“小……小公爷……你这是要做甚?”
李贺舌头打结,一脸惊恐地回头,想爬起来,却被陆潜一脚踩住头,死死摁在沙地上摩擦。
痛叫声充斥马场。
那几个公子哥儿看得心惊胆战,纷纷后退一步,面面相覷,不知该怎么办。
“谁给你的胆子覬覦我的人?”
头顶落下的声音冰冷刺骨,李贺只当陆潜是疼爱表妹,没把这句话往深处细思。
“一个孤女而已,老子还看不上啊——”
脚上力道骤然加重。
疼得李贺撕心裂肺,再顾不上骂骂咧咧,两只手胡乱在地上倒腾,想撑起来。
“陆潜!有本事放开老子!”
“咱们公平打一架!偷袭算什么本事!”
陆潜冷冷扯唇,轻描淡写:“好啊。”
下一刻,踩在李贺头上的力道一松,他踉蹌爬起来,细皮嫩肉的脸被沙地磨得不堪入目,火辣辣的疼。
他好歹是个眾星捧月长大的二世祖,被陆潜当眾下面子,还欺负成这样,心里肯定不服,当即挥拳要揍人。
陆潜侧身轻鬆躲开,黑眸泛起戏謔的冷意,抬脚踹向李贺的心窝,和他打成一团。
拳拳到肉,手臂狠砸。
那几个围观的公子哥儿彻底傻眼,没一个敢吱声,整个马场都是打斗的动静。
“阿潜!”
宋令仪刚调转马头,就看见马场边有人在打架,准確来说,是陆潜在单方面殴打李贺,见血都不罢休。
驾马急急忙忙赶过来,小廝上前替她稳住枣红马,焦急万分:“宋姑娘,您快去劝劝吧。”
宋令仪忙不迭翻下马背,衝上去拉陆潜。
“阿潜,快住手啊!”
可陆潜根本不听,沉沉晦暗的眸底像是翻腾著狂风暴雨。宋令仪没办法,只好朝那几个嚇呆的公子哥儿喝道:“愣著干什么,把人拉开啊!”
那几个公子哥儿颤巍巍將二人分开,李贺被揍得鼻青脸肿,眼泪滚过脸颊的污血,全身都在抽抖,嘴里仍不服叫囂,其中一人看不下去,直接拿帕子堵住他的嘴,生怕李贺再说些不中听的,又要挨打。
陆潜甩了甩右手,目光幽戾。
“你打他干嘛啊?”
宋令仪瞥过他红肿的右手背,抿了抿唇,“他们肯定要去告状,你回府少不得挨顿打。”
陆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牵著她离开马场。
…
打架的事根本瞒不住,很快传到了前院堂厅。
襄氏看见被人抬到前院的李贺,嚇得不轻,赶忙吩咐小廝去请大夫。
李家长辈心疼孩子,李夫人哭得双眼红肿,嚷著要去求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一时间,宾客全都聚到了前院,议论纷紜。襄氏特地命人將厅腾出来,屏退一眾看客,让李家和国公府商议怎么处理打架的事。
宋令仪站在厅外,心神不寧地望著紧闭的门窗。
周遭喧闹,吵得耳膜鼓譟。
適才陆潜想带她离开裴府,刚到前院就被小廝拦下来,径直带进厅问话。也不知里面说了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陆妤听闻陆潜打架,兴奋赶来前院,拉著自家表姐询问细节。
“阿妤,你为何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啊?”宋令仪不解。
“有什么可担心的?”陆妤笑了笑,不以为意,“哥哥是京都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跟人打架更是常有的事,阿父阿母处理不知多少次了,有经验。赔点钱,回去再挨顿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宋令仪语塞。
还真是乐观啊。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兄妹俩都这么与眾不同。
“可李家会善罢甘休吗?”宋令仪担心。
“放心吧。”陆妤语气轻鬆,“李家这会儿是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自然会接受调解。”
两刻钟后,厅的门打开。
李家长辈脸著沉色离开,国公夫妇隨后出来,宴席还未结束,就领著三兄妹提前回府了。
…
不出意料,刚回到府邸,一路压抑怒火的陆探微就叫奴僕取来家法,打完之后,还让陆潜在院子里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夜色浓重,暴雨如注。
王氏怕陆潜淋了雨会加重伤势,便自作主张,让阿筑把人扶回明竹苑。
夜雨又急又燥,宋令仪实在放心不下,独自去了明竹苑探。
院里很安静,唯有主屋亮著烛火。
阿筑从屋里出来,反手关上门,转头就看见院子里提灯撑伞的表姑娘,大吃一惊:“表姑娘,你怎么来了?”
“他的伤怎么样了?”宋令仪声音很低,怕惊扰到屋里的人。
在裴府的时候,她特地去找那几个公子哥儿,追问陆潜打人的前因后果,原是李贺背后对她出言不逊,陆潜才会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