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梦境
“反悔又怎样?”宋令仪挣开他桎梏在颈后的手,眸光闪过一丝狡黠:“我昨晚可有亲口说『答应你』三个字?”
“……”还真没有。
默了两息,陆潜咬牙:“可你点头了。”
“什么点头?”
宋令仪揉了揉脖子,开始装傻充愣:“睡落枕了,头不听使唤。”
陆潜低眸看她,瑞凤眼里全是恶劣的笑意与捉弄,“是么,那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说著,他步步紧逼,將宋令仪逼退到后背贴上红柱,抬手朝她面上伸来,面无表情的俊脸也寸寸逼近。
她不由自主缩肩膀,往后躲。
“你要干嘛?!”
陆潜没说话,眼神幽深沉黯。
偏偏宋令仪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心下一横,抓住陆潜的胳膊,袖子一撩狠狠咬了上去。
直到嘴里尝到一丝铁锈腥味儿,她才后觉陆潜竟一声不吭忍著,慢慢鬆口,抬眸去看他的脸,灵润乌眸里全是失措与惊愕。
这人吃错药了吧,以前明明很恶劣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了心性?
“你……你不痛吗?”
胳膊上的牙印又深又红,陆潜小翻了个白眼:“要不我也给你咬一个,你试试痛不痛。”
“那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宋令仪纳闷之余,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膀,將人往后抵,“还有,你离得太近了。”
陆潜后退半步,吊儿郎当的微扯嘴角,眼睛一错不落地看著她,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说:
“宋令仪,我前两天做了个梦。”
“……什么梦?”宋令仪眉头微拧。
“梦里,你嫁人了。”
“多稀罕。”宋令仪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彆扭起来,“你不会是梦见我嫁给你了吧?”
所以这两天的行为才这么反常。
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陆潜抿唇:“不是我,是——”
“表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陆妤的呼喊声远远传来,亭台里的二人齐刷刷扭头往园走廊看。
陆妤站在栏杆后挥手,身边还站了一个眉眼英气的緋衣少女。
“来了!”
宋令仪懒得跟陆潜多掰扯,看到有人找她,立马提裙奔向走廊。
亭台內只剩陆潜一人,他靠在石案边,眸光黯了又黯,似有火苗明灭不定。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那个梦很长很真实。
真实到醒来的时候,枕头一片濡湿,心臟一阵阵抽痛。那种眼睁睁看著挚爱嫁给他人的感觉,难受到四肢百骸都在叫囂不適。
他总是过分自信,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即便喜欢宋令仪,也不会学著其他公子哥儿那样討好心仪的姑娘。
只会暗地里盘算,反正她一个孤女,反正她就在身边,若要择婿,他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她想嫁给旁人也无妨,只要他略施小计,也能把人留在身边。
可第一层梦境里的宋令仪,不仅坚定拒绝了他,还嫁给了太子,而他只能潦倒出走幽州从军,孤独一生;而第二层梦境,他依旧藏著喜欢,嘴硬不肯说,结果她跑去求陛下赐婚,嫁给了裴昭。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海寇袭城时,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直至现在想起,都觉汗毛矗立。
不过,这个梦境也提醒了他,不能再放任宋令仪喜欢上別人了。
陆潜眸光晦暗。
…
暮色四合,筵席早已散去。
芝兰苑內烛火朦朧,院中垂丝海棠开得正好,主屋的雕隔窗大开著,宋令仪盘腿坐在窗边软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侍婢搜罗来的话本子。
夜风阵阵,廊廡掛著的壁灯忽明忽暗。
一道锦袍身影踩著院中的青石板,轻步走到窗边,什么话都还没说,坐在榻边的少女头也不抬:“你又要干——”
话音未落,一碟枣泥山药糕摆在了她面前,甜香馥郁,勾得她直咽口水。
呆呆抬头看向窗外。
廊廡明灭的烛火映照在陆潜的脸上,他身量很高,胳膊撑在窗台上,脊背微弯,散散淡淡的样子。
“听陆妤说你爱吃,趁著铺子还没关门,骑马去城南买的,还热乎著呢。”
“……”宋令仪迟疑不定。
国公府离这家糕点铺子可远了,骑马来回都得一个时辰。
小白脸会这么好心,专门去买她爱吃的糕点?
“你不会在糕点里下毒了吧?”
陆潜眉眼一沉,伸手就要拿回那碟糕点,“不吃就算了,我拿去餵陆妤。”
“別。”
宋令仪眼疾手快地挪开那碟糕点,顺手拿起一块咬了口,口感软糯,枣香味浓,没有夹带私货。
虽不知小白脸为何突然改性,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她懂。
“你昨晚要我答应你的事,说来听听唄。”
只是听听,答不答应得另说。
陆潜轻扯嘴角,笑了一声:“说了也行,不过你不许生气。”
一般这么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宋令仪蹙眉,把手里剩的半块糕点放回碟子里,“那我不听了。”
倚在窗边的少年可不管那么多,转头就进了主屋,径直坐在软榻另一端。芝兰苑的侍婢们不敢得罪小霸王,挤在屋檐下观察局势,只要有半点不对劲,立马就去搬救兵。
情况突然,宋令仪匆忙收起摆在案几上的话本子,藏到身后,质问道:“没有我的允许,你怎能擅自进来?”
陆潜肆意妄为惯了,舌尖抵著牙齿哼笑,“整个国公府都是我的,我要去哪儿,谁管得了?”
“……”宋令仪眉头拧得愈深。
得。
又惹生气了。
陆潜起身回到主屋门口,像模像样地敲了敲门,拖长腔调:“尊贵的宋大小姐,我可以进来坐会儿吗?”
宋令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大发慈悲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陆潜勾了勾唇角,抬步进屋,坐到適才坐的位置,视线瞥过碟子里吃到一半的糕点。
“糕点也都吃过了,答应的事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刻意沉了脸色,眉眼凝沉眼瞼下拉。
“……大不了我明日买新的还你嘛。”宋令仪轻鼓著脸。
“不行。”
宋令仪没辙,深吸口气:“好吧,那你说来听听。”
“我要你离裴昭远点儿。”陆潜微挑眉骨。
见他不像在开玩笑,宋令仪立马冷了脸色,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我知道你和鉴之哥哥不对付,但你是你,我是我,凭什么我要为你的喜好买单?”
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陆潜也不恼,屈指轻轻叩了叩案几,扯唇轻笑:“好啊,那就换一个。”
“你白日不是叫裴昭『哥哥』,叫得很亲很顺口么,我也是你哥哥,怎不见你那般亲昵唤我?”
闻言,宋令仪怔愣看著他,眼睛一点点圆睁。
这人真是吃错药了吧!
“我刚进国公府的时候,你不待见我,连洗尘宴都不来,我可没热脸贴冷屁股的癖好。”
陆潜敛眸沉默。
一开始听说表妹找回来了,他確实是抱著排斥的心態,
姑母为了一个穷酸举子,得罪祖父,气病祖母,还与家里断绝关係。
他自幼养在祖母膝下,知道她老人家有多想念姑母。本以为那举子有能耐,结果在淮州城干了那么多,也就是个校尉。而且姑母一家去了淮州城那么多年,未回京都看望过一次,一朝落魄,倒想起来京都投奔了……
可洗尘宴那夜,在园长廊见到传闻中的表妹时,他表面不在意,其实心態早已发生了改变,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喜欢上了她,甚至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
烛火跃动在那双浅色瞳孔里,陆潜看著她,目光深沉而专注,“之前是我不对,我知道我性子不太好,爱发脾气,爱懟人,说话做事很自我。”
“你不喜欢,我今天就开始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