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坦白
“……后来在暄城,我不小心撞见太子殿下截杀一群刺客,他见我是个乞丐,便饶了我一命,只把我掳回虎头寨做丫鬟。”“至於太子殿下口中的校尉,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渣,我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罢了,没想过要害死他,是他自己踩中了林子里的陷阱,才会……”宋令仪声音越来越弱,一想到徐二的死状,心里就一阵后怕。
思绪纷乱间,忽闻车厢內响起一声轻嘆。
裴昭温声道:“既是他有错在先,你又何必自责。”
似是没想到光风霽月的裴昭会这么宽慰她,宋令仪微微怔愣。一条人命没了,还以为像裴昭这类的正人君子,会谴责她心狠手辣,不够良善。
“一个强壮勇猛的校尉,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是为不义;身为臣子,对太子的侍婢欲行不轨,是为不忠。一个不忠不义之徒,死於自作自受,也算是因果报应。”
“可是太子殿下不这么想。”宋令仪垂头丧气。
今日闹这么一出,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那倒未必。”
裴昭淡然一笑:“素闻太子殿下治下严明,彼时情况特殊,急於用人,他才没有及时处置那校尉。现在大局已定,太子殿下不至於为了他,得罪陆裴两家,更何况你救了圣驾,手里还有陛下亲赐的令牌。”
听他这么一说,宋令仪心结稍结,那双莹润乌眸眨了眨,“可他今日把我掳去茶楼,还威胁我。”
裴昭想了想,道:“那校尉隨太子殿下出生入死,案子总得查个清楚,给校尉家人一个交代。適才茶楼里的人也是太子殿下麾下,与那校尉肯定也有交情,可他们轻而易举放我们离开,应当不知校尉的死与你有关。”
宋令仪拧眉,忖度片刻。
对噢……
玄风和徐二同为萧明夷效力,还是萧明夷的心腹。
可逼宫那夜,玄风明显不知她逃跑是做贼心虚。既然萧明夷怀疑徐二的死与她有关,为何不告诉其他人?难道她错怪了萧明夷?
裴昭看著少女拧眉沉思的模样,琢磨了一瞬。
近来朝政繁忙,若太子殿下真要追究校尉的死,直接把人提去詔狱审问岂不更省心,何必费心思在茶楼『审问』,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令仪,在暄城的时候,太子殿下待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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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仪收回心思,想也不想地说:“可坏了!他不仅嫌弃我脏,还踩我的腿,害我疼了好几天,在寨子里,我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伺候他……”
听著少女喋喋不休的控诉,裴昭浅浅弯了弯唇。
“我又不是故意要撞见他截杀那群刺客,那日的阵仗可嚇人,我差点以为自个儿要交代在那儿了……”
“没想到你对太子殿下的印象还挺差。”裴昭眸光暗了暗,温声道,“我常听二叔父说,太子殿下从善如流,温润尔雅,是百官们交口称讚的完美储君。”
“……”呵呵。
还真看不出来。
宋令仪腹誹之余,又问:“那陛下为何要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抗击海寇?”万一出了事,完美储君不就没了。
“纵是天子,亦有私心。”裴昭耸了耸肩,调转话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
“……”宋令仪愣了下。
“天不会因你我一己之私,而偏降甘露,或施已雷霆。海寇凶残,若太子殿下还是从前那般心性,断不可能走到今日。仁慈也好,狠厉也罢,都是基於当下境况做出的选择,没有对错。”
裴昭注视著她,道:“所以你也不必纠结那校尉的死。”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国公府门口。
门房看见裴府的马车,立马过来摆杌凳。
宋令仪下车之后,瞥见门庭处还停了几辆华贵马车,不由问了句:“府里有客人?”
“今日午后是有几位官夫人来府上。”门房神色略带迟疑,“据说是来提亲的。”
“提亲?”
宋令仪疑惑一瞬,隨即拧眉。
自宫宴过后,有不少达官显贵来国公府递帖子,今日打马球,明日赏景,后日泛舟游湖……主要目的都是为了相看。可那些儿郎,她一个都不喜欢。
思及此处,宋令仪回头瞧了眼站在马车边的沉香色身影,心绪格外复杂。
听阿妤说,汝阳裴家是本朝四大世族之一,鉴之哥哥才貌双全,背后又有家族托举,將来大概率会位列三卿。陆裴两家虽是世交,可宋母悔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一介孤女,怎配得上他。
就算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也说明不了什么。鉴之哥哥待人接物一向礼貌周到,只拿她当妹妹也不一定。
感情之事,最怕自作多情。
若是贸然戳破,將来怕是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似是察觉到少女看来的目光,原本还把注意力放在那几辆马车上的裴昭,视线微挪,与她对视。
“怎么了?”询问的嗓音温淡。
宋令仪小幅度摇了摇头:“没什么,今日多谢鉴之哥哥送我回府。”
彼此默了片刻,裴昭见她没有留人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待裴府的马车离开,门房才敢问出口:“表姑娘怎不留裴二郎进府,哪怕喝盏茶也好啊?”
“府里不是还有別的客人么。”宋令仪闷闷道。
她不想当著裴昭的面,与那些官夫人聊婚配的事。
…
前院堂厅里隱隱传出说笑声。王氏与几个官夫人聊得正欢,看见宋令仪回来了,还招呼她进来行礼。一直陪到暮色四合,才把这些人送走。
“令仪,那位杨夫人的次子今年刚及弱冠,在大理寺当差,杨家是乌衣门第,次子品貌端正,舅母见过他几回,为人老实细心,与你还算相配。”王氏笑说。
宋令仪迟疑道:“可是舅母,我没见过这位杨公子。”
“这无妨,过几日裴家老太太贺寿,邀咱们去赴宴,你和杨二郎正好可以见面。”
“我……”
宋令仪知道舅母並非嫌弃她是个累赘,急著把她往外推,而是放眼京都,这位杨公子的条件属实不错,怕她错过好儿郎罢了。
正因舅母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所以拒绝起来,才难以开口。
王氏见她犹犹豫豫,又说:“舅母不是让你现在拿主意,等见了这位杨公子,再谈其它也不迟。”
宋令仪訥訥点头。
反正只是见面,又不是定亲,到时再找藉口推脱吧。
…
入夜,陆妤来芝兰苑,问宋令仪白日为何没回商铺。宋令仪刻意隱去关於萧明夷的部分,只將遇到裴昭的事说了。
“这么说来,今日是裴二哥哥送表姐回府的咯?”陆妤笑得意味深长。
宋令仪心里记掛著事,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一声。
“京都倾慕裴二哥哥的贵女不少,可裴二哥哥与她们接触,从来都是点到为止。”陆妤摩挲著下巴,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自家表姐,“我猜裴二郎定是对表姐有意思。”
“……”宋令仪先是愣住,而后一惊,乌眸猫儿似的瞪圆:“你胡说什么呢?”
“怎么胡说了?”
陆妤努了努嘴:“陆裴两家交往甚密,裴二哥哥年长我几岁,算是看著我长大的。反正我从未见他主动送別的女子回家过,別看裴二哥哥温润如玉,跟谁都好说话,往往这类人,防备心最重,最难接近。”
宋令仪轻笑:“你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还会揣摩人心了。”
“嗯?”陆妤鼓了鼓腮,佯装不满,“表姐若是不信,咱们就试一试唄。”
“试什么?”
“阿母不是让你与杨家次子相看么,咱们就……”陆妤倾身凑到宋令仪耳边低语,小脑袋瓜里全是损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