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寿宴谋反
隔了几日,宫中设宴,为天子贺寿。陆老太太见不得荤腥,陆潜整日没回家,便没有一同入宫赴宴。酉时刚过,宫门外熙熙攘攘停满了宝马香车。
国公府的马车停稳,宋令仪掀帘下车,便见一抹儒雅頎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明明周围聚了不少人,她却能一眼辨出他的位置。
裴昭偏头看来,眉眼微弯的弧度,当真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惹得聚在宫门前的其他人频频侧目。
裴昭缓步而来,朝国公夫妇端端正正的作了一揖,然后才看向宋令仪。少女今日綰了双环髻,一袭朱色云缎裙隨著轻风飘颻,明眸善睞,皓齿如琢。
“令仪。”略作停顿,又招呼了句,“阿妤妹妹。”
陆妤挽著宋令仪胳膊的手骤然收紧,眼神里透著几分激动和娇羞。
“鉴之哥哥。”宋令仪露出浅笑,回了一礼。
陆裴两家长辈的目光在裴昭和宋令仪之间流转,相视一眼后,纷纷露出瞭然之色。
宴席设在麟德殿。
陆裴两家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一处,宋令仪毗邻裴昭就座。
大殿乐声靡靡,教坊舞乐彩裙飘扬。
称病罢朝多日的宣元帝终於露面,但与往常的宫宴不同,今夜明显少了些热烈气氛。
满座大臣各怀心思,神色各异。
直至『啪』的一声,坐在高台上的二皇子猛地摔盏,乌泱泱的银甲卫瞬间包围了整座金殿,撕碎这场宴席脆弱又诡异的和谐。宋令仪才算彻底看清今日局势,哪儿是寿宴,分明是鸿门宴。
有太监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却被萧渡一剑割破喉管,鲜血喷洒而出。
国公府的位置靠近高台,太监就坠落在宋令仪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瞪著高台,许久才咽气。
“啊——”
一声尖叫,撕破了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大臣女眷们战战兢兢往后躲,可四面八方皆是密不透风的朱墙,窗户紧闭,根本无路可退。
陆妤钻进王氏怀里,小脸煞白,显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嚇得不轻。
大臣们的怒吼声不绝於耳。谁都没想到二皇子会在帝王寿宴上逼宫谋反,眾人被困在宫中,根本没法搬救兵。
满殿刀光剑影,宋令仪仰头望向高台,萧渡长剑立於身前,兴奋又疯狂地大笑著,似是很享受俯视眾人惊惶无措的快感。
大殿乱作一团,宋令仪被挤得东倒西歪,眨眼的功夫,舅舅和舅母就不在身边了。
就在她心头凉凉,举目无措时,一只温热大手猝然握住了她的细腕。
宋令仪偏头看去,裴昭蹙著眉头,但神色还算从容,“跟我走。”
那双琉璃般通透的乌眸倒映著青年俊美无儔的面庞,宛若和风驱散压在心头的阴云,莫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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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將她牢牢护在身后,隔绝乱鬨鬨的人群。宋令仪鼻端全是他身上薰染的颤风香。
彼时,一名年轻文臣朝萧渡狠狠唾了一口,大骂其为乱臣贼子,可萧渡不怒反笑,吩咐银甲卫將不肯臣服之人,全部拖拽到金殿外射杀。
內外哀嚎遍地。
宋令仪哪儿见过这阵仗,藏在裴昭身后,看都不敢看,一只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深怕这人学那些文臣表忠心,丟了小命。
裴昭轻轻拍了拍她紧攥的手,低声安抚:“今夜针对的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大臣,二皇子暂时不会动国公府和裴家。”
宋令仪初来乍到,不懂京都朝堂的弯弯绕绕,但看他神色认真,想来不会有假。
“鉴之哥哥,你不怕么?”
周遭一片混乱,裴昭沉声道:“陛下龙体欠安,京中局势紧张,太子殿下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適才听张首辅说京都附近的城镇有太子殿下的通缉画像,想来击退丹阳郡海寇之后,太子殿下就在谋划入京的事了。”
“……”
宋令仪听得一愣一愣,但大概意思听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无论谁上位,另一方都不会有好下场。二皇子选择逼宫,应该是想赶在太子回京之前搏一把。
“意思是,太子殿下会勤王救驾?”
可萧渡派人围了大殿,还杀了好几个大臣,若太子能出现,早就出现了吧。
裴昭吸了口气,耸肩:“说不定呢。”
其实他也拿不准,说这些,更多是为了安抚宋令仪的情绪。
一旦让二皇子拿到传位詔书和玉璽,这天下就真的要大乱了。可如果他是太子殿下,最好的办法,是伺机而动,至少要把萧渡乱臣贼子的罪名落实,让宣元帝再不能包庇他的恶行。
夜风灌入大殿,萧渡失了耐性,一手提长剑,一手將宣元帝拽下高台,声嘶力竭地逼著宣元帝让位。
千钧一髮之际,一支羽箭如闪电般袭向萧渡握剑的手。
噹……
长剑落地。
萧渡不可置信地瞪向羽箭飞来的方向,右手被震得发麻微颤。
广场上接连几声闷响,银甲卫口吐鲜血栽倒,如黑云压境般的京都守备军布阵以待。
队伍前方,一支冷光寒冽的箭矢犹如捕捉猎物的鹰眼,牢牢对准了萧渡。
大殿內群情激奋,如蒙大赦般高喊著『太子殿下来了』。宋令仪对勤王救驾的太子殿下没什么兴趣,反倒无比佩服裴昭的洞察力。
氛围如拉满的弓弦般紧张压抑。
大臣和女眷们噤若寒蝉,眼睁睁看著宣元帝被萧渡拎进来,又隨意扔在地上,衣冠散乱,狼狈至极。
“玉璽呢?!”
宋令仪远远望著萧渡目眥欲裂的狰狞模样,简直无法將他和诗会上人模人样的形象联繫在一起。
来京都不久,但她常听旁人说起当今陛下很宠二皇子,甚至让他的风头盖过了太子。
如今为了权势,他们父子相残,刀兵相见。她不禁可怜起摔倒在地上,龙钟潦倒,风烛残年的宣元帝。
倒不是可怜他的自作自受,而是可怜他站在无人之巔,享受著至高无上的权力,临到暮年,却被最信任的枕边人和儿子推入万丈深渊。
银甲卫大多在殿外对抗太子殿下,殿內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女眷。宋令仪乌眸微转,看向散落在地上的茶壶和酒杯。
等了片刻,也不见宣元帝开口,萧渡的耐心已消耗殆尽。
“父皇既然不肯说,那就去死吧。”
他高高举起长剑,面庞阴暗扭曲到极致。
宋令仪捡起地上的茶壶,用最標准的投铅球的姿势,对准萧渡的后脑勺,猛地一掷——
啪——
精准砸中萧渡后脑勺。
“yes!”
满分!
瓷器碎裂的声音,提醒了这群始终保持缄默的大臣,二皇子大势已去,他们再不作声,事后保不准会被当作叛党处置。
在一片“护驾”的吶喊声中,以陆探微为首的大臣提著木凳长棍,前仆后继冲了上去,將萧渡团团围住。
裴昭偏头看了眼沉浸在『宝刀未老』喜悦里的宋令仪,摇头失笑。
几名女眷將人事不省的宣元帝抬到一边。其中一人大胆探了探宣元帝的鼻息,嚇得瘫坐在地,“天爷呀,陛下被逆贼嚇死了!没呼吸了!”
“什么?!”
“这可怎么办啊?”
一眾女眷或是惶恐不安,或是慌乱低泣。
宋令仪看著静躺在地上的宣元帝,脑子里倏然浮现出学生时代,老师说的黄金抢救时间,身形微动,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令仪。”
宋令仪抬眸,只见裴昭朝她无声摇头,神色格外严肃。
哀嚎与哭声充斥大殿,也拉扯著宋令仪的神经,“我知道一个救人的法子,应该能救他。”
“你不是医者,若无十足把握,该明哲保身才是。”
“……”宋令仪恍惚一瞬。
说得也对,天子不是普通人,若救不活,说不定会牵连到她。
犹豫间,又听裴昭轻声道:“若有办法就去吧,出什么事,有我担著。”
四目相对。
裴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叫宋令仪一阵鼻酸,掐了掐掌心,才挤出一抹笑意。
裴昭看著她往人群中走,鸦羽般的眼睫垂了垂。
能救天子一命,算是大功一件。宋家落魄,令仪游走於京都贵女间,没少受人白眼,若能立此大功,京都无人再敢怠慢她。就算没有救活也无妨,他自有法子保全她。
大殿內外鸦飞雀乱,宋令仪几步迈上前,用学生时代老师教授的胸外按压的办法,开始给宣元帝做急救。
一名女眷看得心惊胆战,急忙拉住她。
“你个小姑娘在干什么呢,若是伤了龙体,知道是何等罪过么?!”
“这是我阿父教我的法子,他是校尉,在军营里常用这法子救人。”
那女眷犹疑著仍不鬆手,宋令仪没了办法,急得满脸是汗:“伤不伤还重要么,再耽误下去,陛下才是真的没救了。”
那女眷呆住,宋令仪顺势挣脱她的桎梏,心头默念节拍,继续按压宣元帝胸骨。
眾人看得心口狂跳,却无人再敢拦她。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之內传来一声惊呼:“醒了醒了!”
宣元帝好似呛了一下,忽然咳了出来,“咳咳咳……”面庞也逐渐有了血色。
“老天保佑,陛下醒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一刻,女眷们俱是鬆了口气。
喧闹之中,一支羽箭穿过雕木门缝隙,径直插入萧渡的后胸,殿外的叛军也被格杀殆尽。
周遭忽而安静下来。
萧明夷缓步走进金殿,俊美无儔的面庞染上一缕血色,看起来阴鷙又邪魅。
好半晌,回过神来的大臣女眷纷纷伏地高声跪迎:
“参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