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裴昭回京
建平元年的仲夏。岐州官蠧谋害裴督邮证据確凿,朝廷派兵清理了当地的官蠧蟊贼。能顺利查清案情,监御史裴昭当领头功,奉召回京,著升为御史中丞,负责复查疑狱,监督百官。
回京途中一帆风顺,抵达京都东城门时,来了不少文人墨客相迎,纷纷为其事跡题诗颂词。
“一別经年,小裴大人风采依旧,如今回京高升,可谓羡煞旁人啊。”
说话之人格外眼生,但裴昭性情温和,即便不认识,也不会给人难堪,淡然一笑行文士揖:“公子谬讚。”
眾人热情围著裴昭,城门口忽有官兵大喊『让行』,好不容易才开了条道出来。
那辆朱缨华盖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长阳公主掀帘下车,目光落在那道清瘦修长的背影上,瞬间红了眼眶。
“离京近三年,可曾安好?”
月白色的宽大袍袖在风中招展,裴昭眼神带了一丝悵然,“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好,有劳公主掛心。”
长阳公主瞥了眼周围的文人墨客,轻声道:“你入城之后,是要先回裴府?”
裴昭淡淡頷首:“家人尚在府中等我团聚,之后还要入宫述职,不能与公主久敘。”
“入宫述职?”长阳公主眸光微暗,唇角笑意浅淡,“皇兄今日应当不会传召你入宫述职了。”
不等裴昭疑惑,她眉梢微挑,直白了当道,“皇后娘娘今日生產,早朝一下,皇兄就去永寧宫守著了,宫里忙得很,连首辅大人有事请奏,都未见得皇兄一面。”
说这话时,长阳公主一直盯著裴昭的脸观察,却未发现一丝异常之色。
“原来如此。”裴昭羽睫轻垂,遮住眼底的冰寒,再抬眸时,眼中那层浮冰消融,散去了几分寒气,“既如此,我便在裴府等候陛下传召。”
“今日刚回京,还有不少堆杂的事务处理,就不与诸位多聊了,改日府中设宴,到时再请诸位过府一敘。”
裴昭面朝眾人作了个文士揖,举止文雅,周身都是贵不可言的疏离感。
“誒……”
长阳公主本想留人再说会儿话,可那道月白色身影转而上了马车,根本不给机会。
侍立在旁的宫婢忿忿道:“公主,这小裴大人当真无礼,您特意出城相迎,他竟这么回去了,以为在岐州立了功,回京高升,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胡说什么呢?”长阳公主斜睨贴身侍婢一眼,娇嗔道,“鉴之性情孤傲,若对本公主諂媚討好,那才叫不正常。”
隨著裴昭的马车入城,聚在城门口的文人墨客也逐渐散去。
街市喧闹。
城门口芝兰玉树的身形,终於在车厢里卸下了强撑出来的淡然若水,周身气息仿若狂风烈日乍逢二月霜寒。
侍奉在车厢里的小廝瞧出自家大人心情不佳,一路上不敢多话,气氛沉闷。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平缓前进,最后停在裴府外。
裴家人早已等在裴府门口。
关氏看著那道頎长身影,明明才分別三年,却恍若隔世般,鼻尖酸涩不止。
她急急迈下石阶,握住裴昭的胳膊打量,抬袖拭泪,哽咽道了句“瘦了”。
裴昭眉眼舒展,笑容和煦:“岐州和京都的饮食差距大,况且儿子去岐州办差,又不是游玩,瘦了很正常。”
“二郎此次回京升任御史中丞,可见陛下对你的器重,府中备了午膳,入宫覲见述职的事先不急……”襄氏淡笑著,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裴廷猷轻咳打断。
二郎曾与令仪定亲,感情深厚,若非大郎突发意外,二人早该成亲了。可惜世事无常,二郎离京不到一年,令仪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去年先帝崩逝,沈太后再度前往宝华寺祈福长居,令仪便是统领六宫的中宫皇后。
今早宫里传出消息,令仪的肚子卯时发动了。
此时提不急入宫述职,若二郎问起来,难免伤情。
“二郎不到二十五,就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裴廷猷带笑寒暄了几句,將適才的话题盖过去。
好在裴昭也没有多问,淡声道:“二叔父太抬举侄儿了,侄儿入仕不久,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向您討教。”
说罢,他转眸看向旁边的裴菱,眉眼柔和:“许久不见,阿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上回家中来信说,在给你相看適龄的公子了,不知你可有中意之人。”
谈及婚事,裴菱羞赧垂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菱但凭阿父阿母做主。”
“都別在门口站著了,快进府吧。”关氏笑著催促。
一群人前后走进府里。
饭厅里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筵席,体谅裴昭奔波劳碌,待他用完午膳,还未想到藉口离席,裴廷猷便主动放他回院里休息。
裴昭穿过二道门,沿著石阶往下走,午后的金色日光透过院中一株凌霄的叶间隙投下来,斑点洒在青石板上。
他伸手接了一点浅金色阳光在手上,岐州荒芜,少见这般青润叠翠,绿意旺盛的时候。犹记得初见令仪时,差不多也是仲夏时节,她坐在繁垂柳处,眸光粲然若星。
仅凭那双极漂亮灵动的乌眸,他便认出她是青石镇郊外遇见的小姑娘。或许是天意弄人,若他当时能认出她就是陆家的表姑娘,一切都会有不同吧。
今日回京,望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