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因果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以魔谷宫殿为中心之处，黑色光柱冲天而起。
轰的一声巨响，天穹都被震开一道扩散黑洞，露出其后混沌的虚空，周围的所有声音都被抽离，连时间都似乎凝固。
第三颗魔珠丹的威力无与伦比，力量化作黑雾奔涌，粘稠如实质的魔雾从光柱中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山岩化成粉末。
此刻急匆匆赶来支援的修士们都停下了脚步。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流转，从內心深处生出一点一滴的恐惧感，好似溪水流淌，匯聚成江河，呼吸都散发著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滔天魔气带起的气势如同排山倒海，却在即將席捲周遭一切之时——戛然而止。
魔宫的废墟之中。
无数生机绿意如同雨后春笋从瓦砾间疯狂涌出，莹莹绿光忽闪忽灭。
眾人面前，一道木系灵力所塑造的绿色城墙拔地而起，温暖柔和的光芒抵挡了肆虐的魔气余波，將他们保护在其中。
尤雨喘了口气，额间隱隱渗出细密汗珠，强行催动的大范围治癒术和植物屏障让他有些吃不消，指尖阵阵发颤。
“——噗！”
突然，风驰天喷出一口紫黑色的逆血。
面色发紫，嘴唇颤抖，狰狞的表情瞬间扭曲，青紫色的血管立刻在皮肤表面暴起。
“嗬、嗬咳……”他踉蹌著单膝跪地，七窍中都渗出毒血，显然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逆脉幽冥兰。
被尤雨提前磨成粉末，仔仔细细抹在魔珠丹上的逆脉幽冥兰。
这种灵药除了蕊与粉外都蕴含剧毒，世间罕见的灵，所含的毒性也世间罕见，既然风驰天一直想抢夺，尤雨也不介意大方送给他当最后一份礼物。
这是他刚才跟阿言商量出来的结果，此刻不用更待何时，两面夹击毒死风驰天。
“阿言……阿言！！”
嘶吼声响彻云霄。
风驰天暴怒地腾空而起，魔气在周身炸开一圈气浪，他疯狂搜寻著那个背叛者的身影，直到——
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轻轻落在他面前的虚空。
阿言垂首而立，笑道：“首领。”
他双手捧著戾风剑，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態。
遭到背叛的风驰天已然是疯魔的姿態，他要用这把属於自己的天级武器杀死叛徒，杀遍天下，他要……他要……！
“叛徒！”他嘶吼著伸手抓向剑柄，“本座要让你求生不得——”
下一秒，风驰天的表情凝固。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催动那把属於自己的天级武器。
他的武器，像是对待陌生人般抗拒著他的触碰！
阿言袖中一甩，戾风剑就落在他手中，武器认出真正的主人，只此一息，剑气如鱼得水，自然而然在他掌中流转。
这把剑从来都只属於一人。
没有华丽的剑招，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噗嗤”一声，戾风剑精准无误地插进了风驰天的心臟。
噗通。噗通。
风驰天怔怔低头，难以置信地看著插入自己胸前的剑。
他剧烈喘息著想要站起身反击，背后又传来爆裂剧痛。
“噗嗤”，棲龙剑从风驰天的后心处猛然刺入，与戾风剑的刃尖相撞，再一次穿透了那颗心臟，无法抵抗的力量灼烧灵魂。
噗通。噗通。
这一次，风驰天不用低头都能看见，一截缠绕龙纹的碧蓝剑尖，正从自己胸前透出。
一前，一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碧蓝龙焰破体而入，碧蓝龙焰从风驰天七窍中喷涌而出，那些號称不朽的魔气在净火中如蜡般融化。
悽厉惨叫撕破天际，剧痛顺著风驰天的经脉疯狂蔓延，心被烧焦，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力量呢？崇拜呢？不存在了，那些极致的、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在撕扯魂魄的剧痛中化作白纸，这世上终於存在困住他的东西，就此，风驰天被两把剑牢牢钉在原地，无处可逃。
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不知是谁在耳边嬉笑，对他喊出这个称呼。
“不……！不！！”风驰天抱住头，不由自主发出泣血尖叫。
青萧门早就毁灭……这世上早就不存在那个人……他是魔谷首领……是遭人仰慕，令人闻风丧胆的风驰天……
震撼的、剧烈的、属於父亲的心跳声从剑身传达至剑柄，阿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是如此的兴奋。
那些痛苦崩溃的日夜之中，蛰伏著，等待著这样的时刻，一点点给予风驰天希望，再给予绝望，看他抓心挠肺，看他提心弔胆，最后亲手把仇人一剑穿心。
亲手种下的因果，开出了最艷丽的。
风驰天口中喷出一口血，他听见自己的心臟非常沉重地跳了一下。
心像是被烧焦了。
这具肉体已经无法承载那些过於充实的力量，变得不自然膨胀，那些被他强行吞噬的魔珠丹之力在他体內疯狂衝撞，將五臟六腑都融化成沸腾的黑水。
“不，不，不。不可能……”
“砰——”
右肩率先炸开，紧接著是第二处、第三处……宛如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魔气与龙焰在他体內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引发更剧烈的爆裂。
“本座……怎会……”
可回应他的，只有体內越来越狂暴的轰鸣。
“燕师兄，”阿言静静注视著这一幕，开口对燕万舟说道，“你先走。”
声音很轻，也有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作为魔珠丹的炼製者，阿言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风驰天很快就会爆体而亡，即將爆发的能量核心足以將整个魔谷夷为平地，死伤无数，不可计量。
因何而起，因何而落，他將会负责最后的收场，画下句点。
每一步都在布局之中，这是阿言的预言，也是本不该存於世间之人，为自己所选择的结局。
燕万舟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恶战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在他握剑的指尖，一枚戒环正在释放温和的木系灵力催长血肉。
阿言望著燕万舟的眼睛，青年眼中的龙瞳已经完全显现，虹膜完全化为蓝色，强行催动龙魂对识海的衝击极大，他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刻骨仇恨和怒火，唇线紧抿，浑身杀意未消，进入了失控状態，神志恍惚。
看来又得辛苦尤师弟来收拾残局了，阿言在心底苦笑。
隨后，他不得不帮燕万舟拔出棲龙剑，再將他轻轻推下去。
阿言並不担心他会受伤，他会被人接住的。
其实他一直没好意思承认，在逐云门生活的这些年里，他也在不由自主的追逐著对方的背影，崇拜那个强大的、意气风发的、那般耀眼，那般自由，让他既嚮往又恐惧的燕师兄。
这一世他做过正確的事和错误的事，却也是真的很开心。
阿言看向黑沉沉的天空，唇角浮起温柔如水的笑意，风一吹便化作烟雾散去。
如果还有机会。
那就再与新朋友和旧朋友一起，去看看千山万水，春光、日光和月光吧。
拋却那些仇恨、痛苦和记忆，远离既定的命运，不再那么的死心眼，把一切统统留在前尘往事里。
就做回逐云门最普通的弟子，只是晨起练剑，夜半悟道，偶尔给好友吹吹笛子，畅谈风雅，那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