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是我
听不懂吗?听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真会装。
——本不该存於世间之人。
如此凑巧,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坐著两个本不该存於世间之人。
尤雨终於明白阿言的提问所谓何意,他又为何总是对自己很感兴趣。
好奇、试探、打量。
恐怕在阿言的视角里,“尤雨”就该早早死在尤家的那场大火,而不是这样面对著面喝茶聊天。
尤雨很早以前就曾思考,甚至和燕万舟也討论过——阿言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时而如救世圣者,时而似灭世狂徒。
最初,他不过是樊仁身后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跟班。
炮灰的跟班还能是什么,终极炮灰唄。
他是脾气软得像似的烂好人,有时候单纯得傻气,受人欺负也总是一副温吞模样,在泉水村被人勒索时甚至还会笑著掏钱,活像个没脾气的討好型人格。
也就是这样一个在原文都没有出现过的小人物,能够频繁地出现在他们身边,还摇身一变成了风驰天安插在逐云门的间谍,陷害燕万舟在灵州峰会上被抓,直到现在,一跃混成了魔谷二把手。
这合理吗?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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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万舟被害的那天,尤雨其实心里隱隱有一些猜测,只是太离谱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为何他能精准找到本该属於燕万舟的戾风剑?
天级武器怎么可能会被人轻鬆取走,除非……他从来都知道这把剑在哪里,除非这把剑本就属於他。
——为何他总能像未卜先知一般预判他们的行动轨跡?
因为,这是他早已走过一遍的人生。
——在风驰天空间领域里,他为何要特意透露空间的薄弱处,引导自己渡劫破局?
……他也想借天雷劈风驰天啊!
——在妖都时,又为何要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他覃尘正赶往北境寒渊,有意提醒他去救段明鈺?
在过去,段明鈺是唯一真心关心他的,愿意踏遍九州寻人……知音般的宿敌、好友。
尤雨急促呼吸了几下,更多更多线索和细节涌入脑海,握著茶杯的指尖抖了抖,烂好人……没脾气……总是不嫌麻烦无条件帮助他人,如此完美到虚假的冤大头人设,还有谁能演绎得如此甘之如飴。
这些零散的线索始终无法拼凑完整,直到燕万舟在沧鸣山继承龙魂后,亲口承认阿言的剑招与他极其相似。
世上怎会有完全相同招数。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阿言”的这一具陌生身体里呢?
尤雨脑袋里闪过飘过陆月白的一句话。
——“主角消失,原因不详。伴隨著主角的消失,整个混沌灵洲也瞬间崩塌。”
就连陆月白也没能弄明白的事情在此刻明晰,原因很简单,主角並没有“消失”,他“离开”了上一个混沌灵洲,所以……才会导致世界崩溃。
尤雨的脑子转啊转的,思绪翻涌,当年那种被摆了一道的直觉果真没有错,就连他和陆月白,他们这些自以为拿著剧本的人也没能跳出既定的命运,还真是当局者迷,被反將了一军。
……是你啊。
阿言,阿燕。
真是狠人一个。
龙傲天终究是龙傲天,斗不过。
阿言——或者说那个隱藏在阿言皮囊之下的真正灵魂,先是完美演绎了一个任人欺凌的炮灰角色,而后又摇身一变,成为潜伏在正派中的魔谷细作,这样漫长的偽装,这样精密的算计,恐怕现在事態发展的每一环,都掌握在眼前之人的手心。
即便如此,把风驰天餵成大胖小子,弄出魔珠丹的人也是他。
经歷这么多不公和曲折之后,阿言恐怕早已心理变態,脑袋里的想法愤世骇俗一些也正常,这种人哪怕想要毁灭世界都不过为,最適合做充满大阴谋的高级反派。
——如今只剩一个问题。
他的立场是什么。
阿言修长的指尖抚过竹笛,笛孔抵在唇边,吹奏的姿態专注而温柔。
音符流泻而出,如清泉淙淙,如山涧溪流。
最后一个余音裊裊散去时,他放下竹笛冲尤雨浅浅一笑:“这阵子有些忙,许久不练,生疏了。”
尤雨被迫欣赏了一曲,凉凉为他鼓掌,生无可恋。
“这首好听,等哪天我办葬礼就放这首。”
阿言被他逗笑了,“尤师弟觉得我会杀你?”
呵呵。
“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尤雨顿时沧桑,把茶一饮而尽,茶杯往后一丟。
阿言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微微变化。
他动过这个想法。
也曾在燕万舟意志最为脆弱的两个时刻,试图夺取这具身体。
初入逐云门,万法共鸣之际。
来到泉水村,受千年寒毒侵蚀,虚弱不堪之时。
第一次,他让燕万舟置身於尤家那座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宅院前,亲眼目睹自己“亲手放火”屠戮整座尤府无辜之人的场景。
第二次,燕万舟经歷了自己最后坠入泥潭、万劫不復的悲惨结局。
那些真实到残忍的回忆足以將任何人的意志彻底摧毁。
可那人却每次都挣脱而出。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阿言撑著下巴静静凝视了尤雨几息时间,不必细想也知道,这就是对方足够坚强,一次次挣脱的理由。
唉。
燕师兄和他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分明从头到尾便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跡。阿言嘆息,也不知这声嘆息为谁而起。
也许来源於羡慕、嫉妒。
毕竟燕师兄从未经歷过那些撕心裂肺的时刻,不曾被生父一掌劈向后颈,没有在一片血泊中惊醒,满心惊恐地以为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人罪责;不必如丧家之犬般在门派中摇尾乞怜,只为求得一方容身之所;没有在无数个黑夜里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衣衫,耳边迴荡著同门的嘲笑。
更不曾体会过,当金丹被生生剜出,经脉被寸寸碾碎时,那种痛彻神魂的绝望。
“燕万舟”的生活恍若一场大梦,瑰丽虚幻,看过一遍倒也知足。
除此之外,沿途的风景同样动人。
况且,他从不否认,藉助这具尸身成为阿言的这些年无拘无束,更为自在愜意,已然足够,他找到新的爱好,享受过与人相处的温暖,不必再扮演那个完美无瑕的首席弟子,不必背负那些沉重的期许,这不正是他心中一直所求的生活吗?
承担那个名字实在太辛苦了,他不想要。
“尤师弟猜错了。”尤雨听见他说道。
“伤害朋友岂是君子所为?”阿言眼中澄澈如水,垂眸用手帕细细擦拭竹笛,“况且,我从来都只是阿言,预言的言,仅此而已。”
此处陷入半晌的沉默。
停顿片刻,那双浅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渐渐明亮,尤雨看向阿言,思绪飞转只在几息之间,直接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啊,那也很好。”
这把稳了,是友军。
既如此,也没必要再绕弯子,尤雨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什么时候整死风驰天。”
阿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呛得轻咳一声,“……魔魘幻境会激发內心深处最畏惧的痛苦,刺激识海,正好可以激活燕师兄在沧鸣山继承的万年龙魂。”
“嗯?”又被你摆了一道。
“这便是最后一步,只用寻常方法杀不死风驰天,上古龙魂之力足以焚尽他的三魂七魄,”阿言道,“只是这幻境寻常人一时半会破不了,恐怕我们还要在这多聊一会儿,尤师弟可愿再听一曲?”
尤雨指了指他身后的镜子,微微一笑,语气意味深长。
“下次吧,现在恐怕没这个閒情雅致了。”
燕万舟已然从魔魘幻境中甦醒。
镜面轰然碎裂,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残片。
红衣青年眼眸闪过幽幽蓝火,冰晶般的眼眸闪烁燃烧著足以焚天的极致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