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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飞出高墙,越过宅院

    永寧侯目光沉沉地凝视著裴桑枝,良久,唇角忽地扬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语气渐深:“为父信今夜之事非你所为。”
    “至於你所陈之事,为父自当细细斟酌。”
    “既然你执意要保临允,那便好生护著。”
    “保一时易,保一世难。”
    裴桑枝状似感动:“女儿多谢父亲信任。”
    “只是,还望父亲能彻查此事,莫要只听三哥一面之词。毕竟老鼠不会认为自己吃的东西是偷来的,苍蝇不会觉得自己脏。”
    永寧侯:裴桑枝是会比喻的。
    “你在明灵院好生守著,务必稳住局面。大理寺那边步步紧逼,绝不能再让他们得寸进尺,更不可再生出任何乱子。”
    “为父去去便回,此间诸事就託付於你了。”
    裴桑枝声音平静而从容:“父亲放心。”
    目送永寧侯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忽然低低嗤笑一声,眼底泛起讥誚的冷光。
    信她?
    哪里是信她。
    不过是穷途末路,退路尽断后的无奈妥协。是困兽犹斗,不得不认清现实,与现实虚与委蛇。
    哪怕永寧侯怀疑这场风波皆由她一手掀起,如今也只能佯装不知,硬著头皮將错就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走下去。
    赌一把。
    毕竟在这盘死局里,他早已无子可落。
    永寧侯,素来只认棋子有用与否,不问黑白。
    不知何时,向少卿行至裴桑枝跟前儿,考虑到身上难闻的味道,又向后退了两步,神情慈爱和温和。
    裴桑枝心知,这是爱屋及乌。
    向少卿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讚赏:“本官曾闻裴五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如此,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还望姑娘莫怪本官交浅言深。”
    略作停顿,目光渐渐深邃:“五姑娘可知,若囿於这深宅內院,困於周遭人事,便如同作茧自缚身陷囹圄,永不见天日。”
    “但若敢破门而出,迈过这道门槛,继续向前或许会看见石缝中倔强绽放的野,或许能仰望直插云霄的巍峨山峰。待登高望远之时,那天地间蓬勃的生机,自会驱散心中经年积鬱。”
    “五姑娘,本官不忍见你染垢,更不愿见你凋零。”
    裴桑枝眉眼微动:“少卿大人良苦用心,晚辈铭刻於心。”
    可,有些时候,並非作茧自缚。
    而是那些茧,本身就存在。
    想要飞过高墙,越过宅院,就必须把缚在身上的茧,一层一层撕掉。
    向少卿轻嘆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裴五姑娘不嫌本官多事便好。”
    裴桑枝乖顺道:“怎会。”
    ……
    那厢。
    长吉一只手攥著长命锁,另一只手攥著小瓷瓶,眼神却落在案桌上的那封似是鲜血做墨写的书信上。
    他不知那自己是否是那良家女子所写。
    但,可他掌中攥著这枚长命锁却是做不得假。
    “长吉,你思量的如何了?”
    “你也知道,本公子身价不菲,又出手阔绰,若有本公子尽心照料,你的儿子,来日必有光明灿烂的前程。”
    “如今这一命抵两命的买卖,你该做个决断了。”
    长命锁上的纹路硌的长吉手心微疼。
    “公子几时曾给过奴才选择的余地?这决断二字,奴才实在当不起。”
    “若奴才今日不从,公子当真会给奴才留一条活路吗?”
    “左右不过是一人性命与三条性命的区別罢了...…”
    “奴才贱命一条,身单力薄,无力相抗。只求公子千金一诺,好生照拂那苦命女子与奴才的骨血。”
    “如此,奴才虽死无悔。”
    裴临慕闻言,紧绷如弦的神经骤然一松,那颗高悬的心终於缓缓落回原处。
    他绝处逢生了。
    “那是自然。”
    “本公子行事向来恩怨分明,对这般大恩之人,自当以厚礼相待。”
    “他们孤儿寡母,日后便是本公子的座上宾。但凡所需,必当尽心照拂。”
    长吉颓然认命:“那奴才便依公子之计行事了。”
    裴临慕不放心地嘱咐道:“此事需做得滴水不漏,大理寺那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莫要被嗅出半分端倪。”
    长吉:“即便不为別的,单是为了保全他们母子的性命,奴才也会尽心竭力的。”
    裴临慕:“有此觉悟是好的。”
    “你儘快按吩咐去办吧。”
    懦弱、愚笨、又低贱的人,能替他去死,是那人的福气!
    长吉躬身:“奴才告退。”
    自始至终,长吉都低垂著头,仿佛要將自己埋进尘埃里。
    而裴临慕的目光几度掠过,却也始终未能看清他掩藏在阴影中的神色。
    一离开,长吉就迫不及待地去寻了裴駙马。
    如今,他虽已调至駙马爷院中当差,不再侍奉裴临慕,但若贸然在大理寺少卿面前告发,在旁人眼中终究难逃背主之嫌;若径直去寻五姑娘,又恐连累她遭人非议。
    思虑再三,他决定先行稟明駙马爷。
    以駙马爷素日的行事作风,十有八九会召五姑娘共商此事。
    这般安排,方显得顺理成章。
    在枯枝交错的暗影下,长吉匆匆穿行而过,全然未觉另一条小径上,永寧侯正阴沉著脸,朝著他方才走过的方向踱步而去。
    而心事重重的永寧侯,亦未从沉思中抬头,没有察觉到神色惶急的长吉。
    片刻后。
    “临慕。”
    裴临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震,猛地从雕椅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父……父亲。”
    “您……”
    “您怎么过来了?”
    永寧侯沉默不语,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望了过去。
    课业假手於人。
    弒兄之罪。
    姦淫良家女子。
    这一桩桩罪行,没有一件做得天衣无缝,无不留下把柄。
    正如桑枝所言,倘若临慕屡次姦淫良家女子之事败露,等待永寧侯府的唯有抄家灭门之祸!
    纵有天大的功劳在前,也抵不过民心向背,物议沸然。
    裴临慕被永寧侯盯的心惊肉跳,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內衫。
    那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连指尖都不敢稍动,只得僵立在原地,任由永寧侯锐利的视线一寸寸刮过周身。
    “临慕。”
    在裴临慕的神经紧绷到极致时,永寧侯终於又开口说话了。
    “以你之见,究竟是侯府百年基业的荣辱兴衰更为紧要,还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更当珍视?”
    裴临慕的指节在袖中无声地攥紧,青筋隱现,心下暗自揣摩此话的深意。
    是试探?
    亦或是捨弃?
    若是后者……
    那被捨弃的人会是谁?
    是他自己?
    亦或是临允?
    “父亲,孩儿愚见,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虽重,但重不过侯府的百年基业和兴衰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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