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叩谢圣恩
俗话说的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此时的茶馆內，气氛就十分的凝重。在赵富说完以后，李旦心中顿感不妙，小心翼翼的朝著他与云天养之间的屏风看了一眼，生怕脾气暴躁的云天养当场发飆。
好在屏风的背后一片安寧，看来云天养是忍住了，对此李旦不得不长吁了一口气。
李旦拿起桌上的茶壶，站起身为赵富添茶：“呃...赵先生，你说这些人要被送回去矿场，那他们现在在哪？？？”
听到这个问题，赵富一脸莫名其妙的看著李旦：“李船主，你关心这个干嘛？”赵富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警惕，这些人可是朝廷的钦犯，这李旦怎么对他们这么感兴趣？
见赵富神色不虞，李旦连忙解释道：“嗨，赵先生你想啊，这些人都是廝杀汉子，就这么送去挖矿岂不是可惜了？”
“我这船上刚好缺人手，你看这些人？”李旦搓著手，脸上带著一丝曖昧的笑容：“你放心，我可以多钱......”
听到李旦如此说，赵富连忙伸手往下压，示意李旦赶紧绝了这个心思：“停停停，你以为就你打过这些人的心思？晚啦？”
赵富脸上掛著不屑的笑容，斜著眼睛看著李旦说道：“这消息一传过来的时候，咱家老爷就已经托人打听过了，但是啊.....”
赵富大手一挥，十分惋惜：“没用！！！”
“这些人都是皇帝亲自下令惩处的，人根本不经过地方，直接由当地的锦衣卫抓捕，隨后全部送进了定海南边的郭衢千户所看管，只待时候一到，就直接坐船全部送往义乌去了。”
“我前段时间去那里做些小买卖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好傢伙，呜呜泱泱的几千人全部捆在卫所的校场上，人多的挤都挤不下。”
郭衢千户所么？？？
“不对啊，这抓的人怎么会关到千户所呢？不是应该关进大牢么？”
李旦一脸迷惑的问道，按道理来说，这些人都是犯人，被抓到了以后肯定是就近关到附近县城的大牢里审讯才是，怎么可能会被送去一个千户所？
千户所什么时候也干上审讯关押的活了？
说道这里，赵富一拍桌子满脸懊恼的说道：“话是这说没错啊，但坏就坏在这批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想想，光是押送回来的丘八就將近一千人，在加上他们的妻儿老小的，怕不是有三四千人之多，哪个县城的牢房能关下这么多人？？？”
“再说了，这些被押送回来的丘八那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廝杀汉，个个不要命的那种，若是关在县城里，到时候人多眼杂让他们找到机会闹起来，那谁能控制的了？”
“所以啊，那些负责抓人的锦衣卫一合计，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他们全部送到了郭衢千户所，让那些千户所的丘八去管这些丘八，也省的惹出事端来。”
听到赵富这么一解释，李旦也明白了，合著是人太多了谁都不敢收啊。
也是，这么多的人一旦出了乱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县城鱼龙混杂，那些看管犯人的狱卒们更是给钱什么都敢干的主，要是不小心让那些士兵们跑出去几个，怕是真的要再搞出个兵变来。
而相对的，卫所就单纯的多了，卫所的长官对於卫所有相当大的掌控力度，就算有少部分不要命的闹起事儿，在场的卫所兵也能立刻將危险遏制在萌芽中。
不得不说，这的確是个好办法，但是对於云天养可就不是个什么好消息了。
云天养知道郭衢千户所这个地方，这个千户所隶属於定海卫，是定海县南边的门户，负责守护定海与象山交界处的那处海湾。（大致位置在今天的浙江梅山港）
按照云天养所想，之所以將人送到那里，估计也是为了方便。
义乌在浙江的西部，地处大山深处，这里的矿山十分的出名，矿工也多，当年戚继光就是在此地招募的大量矿工填充戚家军。
但是山多矿多则意味著难走，山路蜿蜒，这么多人直接穿州过县实在是有些不太安全，所以先將他们送到郭衢卫所，隨后从那里直接上船一路向西，到了寧海县后还能换乘小船沿著河水继续向前，著实能省下不少的脚程，也能大大的减少这一路可能发生的意外。
真狠啊......
明朝事情，矿工可不是个什么好行当。
明朝的时候，人分几种户，最主要的三种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你是什么户就只能做什么职业，你的子子孙孙也只能做什么职业！
比如你是一个匠户，那么你的儿子，孙子，重孙子都只能继续当匠户，不能换职业。
这三户之中还按照职业分成了几十种户，但其实这三种人还算好了，毕竟还有一个科举，万一祖坟冒青烟，家中有人考上了科举，那么也能翻身。
像明朝的科举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来自军户。
但是还有一种人更惨，那就是贱籍。这类人在明朝大概分为乐户、丐户、伴当、世仆、蛋户、九姓渔户等等。
无论是被法律规定为贱民的群体，还是因从事低贱职业而被百姓视为贱民的群体，他们都不能参加科举，更没有做官的权利。
除此之外，他们的后代也跟他们一样，同为贱民，也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权利。
只有当他们改变贱民身份，他们三代之后的后辈才能取得平民身份，进而取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
而矿工虽然名义上是民户，但是想想也知道矿场上的工作环境是个什么样的，更何况是这些因为犯罪被羈押的人，那就是直接变成了贱籍，在大明永无翻身之日不说，死亡率更是高到天上了。
要是那些家眷被送到了矿场里，怕是要不了几年就要死伤大半了。所以必须救人，而且要快，必须要在那些人被押送走之前將人救下来！
云天养脑袋快速的转动，希望能找到解救这些人的办法。
而且不仅仅是救人，卫所之中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和粮食，那些卫所兵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兵，但是用来种田还是一把好手，要是能將这个卫所掠夺一空的话......
这事必须好好计划一下，绝对不能贸然行动。
就在云天养的脑袋里正在头脑风暴的时候，李旦和赵富的谈论也接近了尾声。
“赵先生，我的船上有一批货物，这些东西我先交给你，剩下的货物，三天后就能送到！”
“那行，三天的功夫也够我准备东西了，那么三天后我们就在这里交易，如何？”
“为了安全，三天后的戌时如何？”
戌时就是现在的晚上7点到9点，虽然在现代人看来这个时候才是刚刚吃晚饭，甚至夜生活还没开始呢，但是在这个缺少电力和娱乐的时代，已经可以算是夜深人静了。
“一言为定！”
“那么...契约成！”
“契约成！”
李旦与赵富击掌为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至於价格什么的，那玩意没什么好谈的，卖多少怎么卖，价格是多少，李旦作为一个海盗並没有什么討价还价的余地，全是赵富一口说的算的。
垄断买卖，你爱买不买。
不过好在二人关係不错，並且在有了金子的劝说下，相信赵富也不会太坑李旦的。
赵富举起茶杯，一口喝乾杯中的茶水，隨后便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一步，此地的饭食不错，李船主还请自便！”
“赵先生慢走，李某就不送了。”
赵富心情大好，迈著八字步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李旦关上大门，確定门外没人后，连忙跑到了云天养的面前。
“將军，你...你可还好？？？”
云天养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抓起盘中的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我？我好的很，我还得谢谢他们呢。”
谢谢？谢谁？？？李旦一脸莫名其妙的看著云天养，这將军，不会是被气坏了说胡话了吧？？？
点心的味道很不错，云天养忍不住一连拿了好几个丟进嘴里，天天搁船上啃麵饼子，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吃。
一连干掉三四个点心，云天养端起面前的茶壶直接就著壶嘴往嘴里倒，就著茶水將嘴里的食物残渣衝下肚子，肚子里的饱腹感让他精神慢慢的放鬆了下来。
“你觉得这是坏事，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
放下茶壶，云天养笑著对李旦说道：“你想想看，兄弟们的家眷分散在各村，要是咱们一个一个的去找，怕是有力不逮。”
“但是现在万历那大胖子特地帮我把这些人全部聚集在了一起，还给我送来了七八百当年的老兄弟，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他。”
万历...大胖子......李旦的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两下，你咋知道万历是个大胖子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你说，他们是会跟我造反跑路呢，还是乖乖的当个贱民去义乌挖矿呢？？？”
七八百戚家军的老兄弟，加上他现在的兄弟差不多已经將近1000人了，这些人只要武装到位，再裹挟一些土人和农夫，怕是已经能灭掉很多小国家了！！！
至於没有武器，千户所里不是有么？
一个千户所里的武器輜重，足够將他们全部武装起来了。
更妙的是这些人的家眷也已经被全部送来了，要是家眷不在，那些人说不定心忧家眷不肯跟著云天养走，但是家眷就在眼前，你说他们会怎么选？？？
到时候云天养只要杀进郭衢千户所，杀掉一批卫所兵，那他们这些人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谋反了。就算他们不想跟著云天养走，你觉得万历会听他们的解释么？
他们没的选，只能跟著云天养一条路走到黑了！
甚至万历还贴心的帮他准备好了运送这些人的船只！面对如此厚礼，你说云天养能不谢谢万历么？？？
云天养简直要叩谢圣恩了！！！
不过云天养虽然嘴上说的要谢谢万历那个大胖子，脸上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但是李旦可不会真的以为云天养现在的心情很好。
这一字一句的，就差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云天养那扶著桌子的手也死死的捏著桌角，两张大手上满是用力过度所浮现的青筋。
李旦坐在云天养对面的小椅子上，小声的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將军，你是想？？？”
“没错，趁著人还没离开卫所的时候，直接攻打卫所！”
大胆，极其的大胆。
李旦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將军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的確，卫所兵的战斗力跟没有差不多，但是人也不是站著等你去杀的啊？卫所卫所，这可不仅仅只是个所而已，这是一座城，一座正儿八经的军事堡垒！
而且卫所可不是孤立的，而是一整套的防御体系，在千户所的外围还有著大大小小的百户所，后面还有定海卫。
卫所兵再怎么差，但守城还是能守的。一旦一个卫所遭到袭击，那么只要点燃烽火，其余卫所也会立刻支援，再加上围绕在浙江沿岸的水师，顷刻间就是一道巨大的包围网。
所以即便是倭寇闹了最严重的嘉靖年前，也很少有人直接去打卫所的，都是绕过卫所去袭击乡镇，农村等防守薄弱的地方。
见李旦忧心忡忡的样子，云天养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別担心，我自然有办法。”
千户千户，你以为里面真的有一千户么？真的有一千名卫所兵么？別扯淡了，在这个明朝已经到了癌症晚期的时代，一个千户所里但凡能拉出三四百个能打的，就已经算这个千户治军严谨，大公无私了。
可以这么说，除了九边的那些卫所之外，內陆的卫所情况严重的已经无以復加了，而情况最严重的就是南方的卫所。大量属於军户的田地被长官全部吞噬，军户只能当起的佃户，至於那些所谓的军事训练？？？
呵呵，吃都吃不饱，还训练？
所以那些卫所兵的战斗力在云天养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但凡有点用也不至於在倭乱中一点用都没有，云天养带著他手下的精锐戚家军打他们跟打儿子一样！
但就算如此，坚固的卫所城还是拦在他们面前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攻城，特別是攻击这样专业的军事城堡跟野战完全是两回事。李旦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有些疑惑的看著云天养问道：“將军，你有什么办法？”
“你想想，刚刚那个赵富是不是说了一句，他前几天去郭衢千户所做了生意？？？”
经过云天养这一提醒，李旦顿时心中瞭然：“將军的意思是？劫持这个赵富，然后让他带著我们混进去？”
“哼哼，光一个赵富怎么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