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土馒头
第404章 土馒头江湖大哗。
路平入江湖以来,所见之舆情,从未有今日之激烈。
“岳先生何至於此?”
一处茶肆,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
一位青衣老者抒须而问,苍老的脸上,满是困惑不解。
同样的问题,在衡州各处茶肆、酒楼、客栈,但凡江湖中人聚集之处,必定皆有此问。
“老夫当年到过陕西,在龙驹寨遇到马帮劫匪,为岳先生所救,岳先生尚且不欲留名,是我多方打探,才知道是华山掌门,携礼拜谢,岳先生分文不取,还接待我一顿粗茶淡饭,说起来惭愧。”又一老者连声嘆息。
“四伯,俗话说,『大奸似忠,大偽似真”,或许是岳不群沽名钓誉也未可知。天下偽君子,
不都是这般吗?”
“沽名钓誉又如何?老夫巴不得天下掌门,皆是沽名钓誉之辈!”老者变色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绿竹梦》一副对联,倒是颇有道理,偽君子偽一辈子,不就是真君子了吗?钓一辈子誉,不也就名副其实了吗?”青衣老者嘆息道。
不少人纷纷点头称是。
“此番华山派皆是一言不发,岳夫人也未出一言。当真蹊蹺?”
“蹊蹺什么?放你老婆身上,你老婆怎么办?”
“这得看我那个老婆了—”
一身穿湖绸汉子说著说著,就说起自己家的妻妾,哪一个貌美如,哪一个温柔贤惠,哪一个忠贞不二茶肆中人顿时侧目视之。
“诸位少说两句吧,五岳此举,就是为了不让岳夫人两难,五岳也说,岳先生情况未明,眼前也只是嫌疑而已。这般既顾全江湖道义,又顾念岳夫人夫妻之情,当真是难得。”
“既然是嫌疑,为何不等真相大白时再开革?”
一胖子冷笑道:“还嫌疑?五岳这般做,怕是已经確切无疑了。”
当即有数人凑了上来,一黑衫汉子拱拱手问道:“老兄可是有什么內情?”
“內情?这还用什么內情?五岳刚刚处理了左冷禪之事,现在又有一位掌门人犯事,要是真相大白时公布,你会不会想,这五岳是怎么了,嵩山、华山如此,其他各派难道没有问题吗?五岳到时候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还不如提前公布,现在谁不说五岳在左冷禪后痛定思痛,这般重要人物违反派规,都严惩不贷胖子一些话侃侃而谈,眾人听罢,都觉得极有道理“你觉得如何?”茶肆的阁间內,路平静静地看著岳灵珊,温言问道。
“竟然还有人为爹爹说句公道话。”岳灵珊禁不住又啜泣起来。
路平將少女的柔黄握在掌中,轻声道:“岳先生每做一件事情是真的,帮过的人也是真的,既然有『君子”之名,想必天下不少人受过他的帮助,作为岳先生的女儿,为这样一个父亲骄傲,不是应该吗?”
岳灵珊呆呆出了会神:“可是他骗了我们许多年,想不到竟然———”
路平摇头道:“岳先生真是可怜的很,华山诸弟子,分辨是非善恶的標准,都是岳先生教的。
在福州处理余沧海时,在嵩山派处置左冷禪时,青城、嵩山的人,大都以为,余沧海、左冷禪不是错了,而是输了。
现在在华山派公布你爹爹的这件事情,华山派上下都以为,岳先生就是错了。
岳先生將最美好的东西都教给了你们,也包括你———“
路平说著,將一盏茶送到岳灵珊唇边,等她饮完,才接著道:“他跟你们说的,有什么是在骗你们?不是侠义道应该恪守的吗?若说有骗,他不过欺骗了他自己而已,或者说,他背叛了他自己而已。”
岳灵珊嘆息一声,心情却畅快了一些。
確实如路大哥所说,她没有丝毫的理由,不尊敬自己的父亲,曾经的君子剑。
“今天听到的,也要说给你母亲,还有你大师兄。”路平笑了笑道。
岳灵珊乖巧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女孩柔软的身躯渐渐靠在路平肩膀上,幽幽说道:“娘说你有些像爹爹,但愿你今后不会变吧。”
路平顿时脸孔一黑,沉默片刻才道:“不会,我绝不会中途而止,要骗也骗你一辈子。”
岳灵珊傻傻一笑,路平已经趁机將一串珠项炼掛在她修长的脖颈。
二人许久方出了阁间。
岳女侠没有如同进来时一般,戴著面巾,她一脸坦然地看看茶肆中的诸人,有几位还向她报以微笑。
路平会了茶钱,带著岳女侠走出茶肆。
议论之声渐渐停了下来。
一白鬍子长吁一口气,起身拱手道:“诸位辛苦,明日去打行找胡三会帐。”
眾人也纷纷还礼道:“彭老辛苦。”
青衣老者不禁嘆道:“路司李为了岳不群这偽君子的女儿,倒是真捨得下本钱。”
衡州理刑馆幕宾彭震阳老先生脸色一沉,斥道:“丁老不可乱说,路司李也是为江湖大义,要是岳先生这样的人物,都像別人说的,一棍子打死,才是极其不公道的。”
胖子点点头道:“彭老说的在理,不知道下一场在何时?何地?”
茶肆的茶博士拿出一张便签,递给彭老。
彭震阳一边看著,一边不住点头称嘆,半响才道:“诸位记住了,下一场的重点是:岳先生对不住的不是华山派,而是他自己。”
他顿了一下又道:“诸位可要记得保密,要是泄露出去,我衡州理刑馆不认其事,也就是了,
砸自己饭碗,也砸別人饭碗。这等事情,可不要做。”
那位好几个老婆的汉子陪笑道:“彭老说的没错,都在咱们衡州江湖混,谁敢背叛弟兄们,没他好果子吃。”
衡州理刑馆操纵舆情的行为有一点效果,但是不大。
彭震阳的报告表明,大部分江湖中人,依旧大骂岳不群“偽君子”,他的一生被说成乏善可陈的、罪恶的一生。
一些人还毫无根据地揭露了岳不群所谓的“阴事”。
在霍家庄收租子的时候骗了霍家庄大小姐的清白,结果翻脸不认帐,霍大小姐差点寻了短见;
除了霍家庄大小姐,岳不群当年在华山下,实则到处留情;
岳不群虽然被称为路司李之前“江湖文化水平最高”的人物,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子日不断,
诗云也有,其实完全是事先找人打了腹稿,有时候甚至出现,你说东,岳先生说的是西的情况;
最为荒诞的传言是: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实为岳不群之私生子。
嘉靖三十四(1556)华山地震,生母和养父皆亡,令狐冲流落街头,岳不群才將他收养在华山。
要不是私生子,华山地震孤儿那么多,为何单单收养令狐冲?收养倒还罢了,偏偏还当成下一任华山掌门培养,还给他娶了刘三爷的千金,不是私生子至於这么偏心?
“嘿嘿,岳不群对令狐冲的称呼是『冲儿”,对其他弟子呢?劳德诺不提,梁发是『发儿”吗?施戴子是『戴儿”吗?高根明是『明儿”吗?
什么,年纪太大?那最小的英白罗是『罗儿』吗?”
你要是反驳,便会有人立即振振有词地说道,
路平听著彭震阳的敘述,只觉得啼笑皆非。
墙倒眾人推,笑傲原时空,东方不败死后,日月神教都是一片谩骂之声,岳不群又如何能够例外?
路平思索再三,便吩咐彭震阳取消接下来的舆情修正事宜。
如今,江南事情未了,华山再起风波路平也觉分身乏术。
“武当清虚求见。”
路平微微一证,便命传入。
清虚老道依旧是一幅武当樵夫的打扮,见到路平,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路司李,师兄有一件大事,要我与司李商量。”
路平见他朝自己眨了两下眼,立即会意,命令诸人退下。
“司李,有人要和司李见一面。”
路平一证,他隨即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小声问道:“何地?”
“天台岭。”清虚喝了口茶叶,这老道顿时一脸的黑线,路平给他用的,正是武当道茶。
武当派非常遵守约定,两年的道茶,除了进贡宫廷的,大部分都给了路司李。
路司李这是將它当水喝了。
晚间一场大雨,不多时风恬浪静,雨止云开。
山路上泥泞一片。
路平踩著泥泞,来到山巔。
当日冲虚在衡州时,武当派所搭建之草屋还在,经由修,竟然已经有一些规模。
几位道士装束的,被淋成落汤鸡,却不曾入屋避雨。
一脸面无表情地巡在岭上。
一声声长剑錚鸣之声,若龙吟一般划过夜空。
数人长剑立即出销,直指路平。
“住手。”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草屋中传出。
几人毫不犹豫,立即收剑还鞘。
依旧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雨后明月显得更加明亮。
柳朝步出茅屋,月光下,他面色和善,一双浓密的白眉下,双眼炯炯有神。
“路司李,这位就是柳內使。”清虚淡然道。
路平向柳朝拱拱手:“柳內使,久仰久仰。”
柳朝双目微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块石头为桌案,路平和柳朝,一人端坐一方。
稍顷,茶香四溢。
二人缓缓品茶,远眺湘水。
波光粼粼,几叶轻舟隨波逐流。
“清虚说,此山有天子气。”
路平一惊,他万万想不到,柳朝竟以这种方式开始谈话。
这是一个能够让当权者不讲道理,让另一些人家破人亡的词语。
这一位上覆皇帝,说天台岭有天子气,路司李在此秘结江湖中人你说说皇帝信不信?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路平沉声道,“此山衡州百姓又叫馒头岭。”
“好个土馒头。”柳朝一愜,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路司李务惊,清虚说应在百年后。”
路平鬆了口气。
“百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好奇地看了清虚一眼。
大概百年之后,吴三桂就在此山筑坛祭天,登基称帝。
这清虚倒是有些门道。路平心中暗思。
他口中却道:“江湖乱,天下苍生不安,江湖治,四海豪杰有归。百年之后,非我所知。”
柳朝目光闪烁,沉默良久才嘆道:“说的好。清虚又道:『今岁再来,天子气已有消散之势。』”
“消散?”路平不禁瞪大双眼,这清虚的望气之术,可谓邪门。
天子气消散,不就是说吴三桂称不了帝吗?
“今上说,『路司李是个能干的”。”柳朝见路平若有所思,便接著补充道。
他心中其实颇为鬱闷。
太祖皇帝出身布衣,起家江湖,对江湖之戒惧已经达到极致。
多年来,对江湖的压制、渗透、分化、威逼、利诱、利用、瓦解,其目的,不过是防止高祖皇帝一般的人物出现。
消弹江湖英雄气,便是自由任性身。
而提督武当山內臣,重要的职责就是治江湖如今的江湖,正是太祖皇帝所畏惧的,也不是今上想要的。
但是,皇帝和太后却无可奈何。
顺势而为,太后也只得出此下策。
“路司李要对付冯双林?”柳朝淡淡说道,
“內相於我有多有维护,路平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路平矢口否认。
“可惜,可惜!”柳朝嘆道,“一封开革岳不群的书信,我还道司李已经与冯双林决裂。”
路平笑笑道:“柳內使多心了。”
柳朝说的其实没错,他可以以书院为掩护处置岳不群。
但乳相会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关係。
对他来说,就是並司李毫不留情地打了他券养的狗。
事情或许不大,但影响却不容小。
乳相、外相和他之间,在江湖问题上的一致,开始出现裂痕。
若是甩相还要继续出手,这种裂痕会越来越大。
“並司李在京仇间,今上徐次欲见,皆为乳相所止。”柳朝石光森然,语气却平静异常,“业今乱相越发没有规矩,甚至外相也无法制约,难道非要惹出天大的祸事,並司李才肯插手吗?”
“甩使有武当派,何须舍近而求远。”並平淡淡说道。
“武当派出手,相便知是皇家出手。”柳朝无可奈何说道,“对並司李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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