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残酷的冰峡,赶到的救援(求月票求追读~)
赫尔卡拉赫冰峡(helcarax?),这片位於世界极北之地的巨大冰原,是维拉为隔绝蒙福之地阿门洲与中土大陆而设下的天然绝壁。它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寒冷之地,而是宇宙间一处纯粹的、凝固的死亡之境,是生命禁区,是绝望本身具象化的形態。
当芬国昐和他那数千名被费艾诺遗弃在冰冷海面上的族人,终於操控著破损不堪、勉强靠岸的船只抵达冰峡边缘时,扑面而来的寒气瞬间剥夺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倖的暖意。
那不是风,是带著冰碴的剃刀,刮过脸颊,割裂斗篷,直刺骨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著喉咙和肺腑。
天空是永恆不变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吝嗇地透不出丝毫维林诺曾有的星光。
脚下,是万年不化的坚冰,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构成一片单调、死寂、令人窒息的白色地狱。
他们的苦难行军,就此开始。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刀锋之上。
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精灵们引以为傲的强韧躯体,在这片连时间都被冻结的领域里,迅速变得脆弱。
眉毛、睫毛、发梢结满冰霜,厚重的皮毛裹了一层又一层,却依旧无法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手指麻木僵硬,失去知觉,稍有不慎触碰冰冷的金属武器或工具,皮肤就会瞬间粘连撕裂。
孩子们细弱的哭声很快被冻哑,只能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呜咽,最终归於沉寂。老人拄著木杖,走著走著,便凝固成了一座低垂著头的冰雕。
篝火?那是奢望。
能找到几块勉强燃烧的、从海豹尸体上刮下的油脂块,让冻僵的手指凑近那微弱摇曳、隨时会被寒风吹熄的火苗取暖片刻,已是伊露维塔(iluvatar)莫大的恩赐。
寒冷,这无形的掠食者,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著他们体內那本已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而且冰面並非坦途。
巨大的冰山如同扭曲的白色獠牙,犬牙交错地耸立,迫使队伍像迷宫中的困兽般不断绕行,每一步都消耗著本已枯竭的体力,徒增绝望。
更致命的是那些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它们被新雪覆盖,偽装成平坦的道路。
一脚踏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影便瞬间消失在蓝得发黑的深渊之中,连迴响都没有。
光滑如镜的陡峭冰坡,更是催命符。攀爬时,需要用武器在冰面上凿出浅坑借力,稍有不慎便连人带物滑坠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冰层在脚下呻吟,隨时可能崩塌,將整支队伍吞噬。
更可怕的是那些游荡在冰雾中的阴影——冰嚎兽(ice howlers)。
这些由米尔寇在远古时代创造的扭曲造物,由骸骨、寒冰与纯粹的恶意凝聚而成,形似巨大的、半融化的狼或熊。
它们无声无息地出现,眼中跳动著幽蓝的鬼火,喷吐著能冻结灵魂的寒息。
遭遇战是血腥而绝望的。精灵战士的刀剑砍在它们身上,只能崩下些许冰屑,而它们的利爪和撕咬却能轻易穿透皮甲,將受害者瞬间冻毙。
每一次冰嚎兽的袭击,都意味著数条甚至数十条生命的逝去,在洁白的冰原上留下刺目的猩红,旋即又被新雪覆盖。
身体的痛苦尚能咬牙忍受,心灵的煎熬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
被费艾诺背叛的愤怒,在无休止的苦难中逐渐被磨平,只剩下蚀骨的冰冷和麻木。
曼督斯的预言如同魔咒,日夜在耳边迴响:“汝等之血,必將以血偿还…汝等將被誓言奴役…汝等之希望,终將化为泡影…”
每一步前行,都像是在印证这绝望的宿命。
看著身边的亲人、朋友、孩子一个个倒下,被冰缝吞噬,被冻僵,被怪兽撕碎,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隨时可能熄灭。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意志稍弱者,甚至会主动走向那深蓝的冰隙,寻求解脱。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行军,而是一场缓慢的、公开的、集体凌迟的葬礼。
妇女抱著冻僵的孩子不肯放手,直到自己也变成冰雕。老人默默坐在冰上,停止了呼吸。精壮的战士为了保护妇孺与冰嚎兽搏斗,最终力竭倒下,鲜血染红一片冰面。
队伍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曾经数万人的庞大族群,在冰峡中艰难跋涉了不知多少日夜(时间在这里仿佛也冻结了)后,已变得稀稀拉拉,人人带伤,个个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无尽苦难的麻木。
他们的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心碎,每一步都伴隨著牺牲。
冰峡的白色荒漠上,留下了一条由冻僵的尸体、破碎的遗物和绝望的泪水铺就的蜿蜒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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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芬国昐的队伍在冰峡深处,如同濒死的蚁群般挣扎前行时,艾尔达瑞安的船队,正沿著贝烈盖尔海的北部边缘,追寻著费艾诺的踪跡。
他们出发晚,但凭藉完好的船只和更直接的航路,速度要快上许多。
然而,命运將他们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天清晨,瞭望手在北方冰雾瀰漫的海平线上,发现了一些异常的闪光。
艾尔达瑞安下令靠近查看。隨著距离拉近,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那不是冰山的反光。
那是冻结在海岸冰面上的,精灵的饰品。
断裂的秘银项炼,镶嵌著暗淡宝石的髮簪,甚至还有几把被遗弃的、结满冰霜的精灵弯刀。
再往前,景象更是触目惊心:被遗弃的、破损的小船半埋在冰里;冰崖边缘,隱约可见冻僵蜷缩的人形;更远处,冰面上散落著衣物碎片和零星的骸骨。
“是芬国昐亲王的人!”一名眼尖的战士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悲慟。
他们认出了某些饰物上的家族徽记。
艾尔达瑞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立刻明白了费艾诺做了什么,也明白了芬国昐他们被迫选择了怎样一条绝路。
看著冰面上那些无声诉说著惨烈牺牲的痕跡,想像著族人们在冰峡中经歷的炼狱,一股混合著愤怒、悲伤和强烈责任感的情绪在他胸中激盪。费
费艾诺的疯狂背叛,曼督斯的恐怖预言,都不及眼前这同胞相残、族人凋零的惨状更让他痛彻心扉。
“改变航向!”艾尔达瑞安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呼啸的寒风。
“靠岸!卸下所有能带的物资!我们进冰峡!去救人!”
没有丝毫犹豫。
白船艰难地破开浮冰,靠上冰峡边缘。
艾尔达瑞安留下必要的水手看守船只,亲自率领船上近百名状態相对完好的诺多战士,以及——最关键的是——他们携带的大量备用物资:御寒的厚重毛皮、密封的精灵乾粮、治疗冻伤的药膏、提纯的烈酒、备用的武器绳索。
这些东西,本是艾尔达瑞安为漫长的追击和可能的战斗准备的,此刻却成了冰峡中濒死族人的救命稻草。
他们循著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死亡之路”留下的痕跡,一头扎进了赫尔卡拉赫的白色地狱。
艾尔达瑞安的绸繆和先见之明在此刻显现了价值。
奥力所赠的鎧甲散发出温和的暖意,驱散著刺骨严寒,让他能保持清晰的头脑指挥。战士们用绳索彼此连接,小心地探路,避开危险的冰缝。
他们目睹的惨状比在海岸边看到的更加残酷:冰面上保持著死亡瞬间姿態的精灵遗体,被冰嚎兽拖入巢穴的残骸,还有那一个个在冰原上孤独矗立、指向中土方向的“冰墓”……
心中的悲痛化为更坚定的力量。
他们日夜兼程,循著那越来越清晰(因为芬国昐的队伍行进实在太慢)的足跡和残留的微弱生命气息追踪。
终於,在一个被巨大冰山环抱的、相对避风的冰谷里,艾尔达瑞安他们追上了。
那景象,让所有追踪者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芬国昐的队伍,已经不能称之为队伍了。
他们像一群被世界遗弃的游魂,蜷缩在冰谷底部,靠著彼此的体温和一点点可怜的篝火残烬苟延残喘。
人数比出发时少了近半,剩下的人也大多带伤,冻伤溃烂,眼神空洞,被绝望和疲惫彻底压垮。
芬巩、图尔巩、加拉德瑞尔、芬罗德等人围在几乎燃尽的火堆旁,脸上覆盖著厚厚的冰霜,如同精致的瓷器,隨时可能碎裂。
芬国昐本人拄著一柄断剑,站在人群边缘,望著来路的方向,眼神一片死寂的灰败,仿佛灵魂已被这冰峡彻底冻结。
他身上那件象徵王子的华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冰渍。
“芬巩!芬国昐亲王!”艾尔达瑞安的声音带著急切的嘶哑,穿透寒风。
芬国昐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生锈的机器般缓缓转过身。
当他看清风雪中走来的身影,看清艾尔达瑞安和他身后那些背负著沉重包裹、散发著生者气息的战士时,他那双被冰霜覆盖、几乎失去神采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艾…艾尔达瑞安?”他的声音乾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是我们!我们来晚了,但…我们带来了补给!”艾尔达瑞安快步上前,同时挥手示意战士们。
“快!分发物资!毛皮!食物!烈酒!药膏!”
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些濒临崩溃的精灵们先是茫然,隨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哭泣和嘶哑的欢呼。
战士们迅速行动,將珍贵的物资分发给每一个倖存者。
厚实的毛皮裹住瑟瑟发抖的身体;温热的兰巴斯(精灵乾粮)被小心翼翼地掰开餵入冻僵的口中;烈酒灼烧著喉咙,带来一丝虚假却珍贵的暖意;药膏涂抹在溃烂的冻疮上,缓解著钻心的疼痛。
生的希望,重新在这片白色地狱里点燃。
芬国昐看著眼前这一切,看著族人们脸上重新浮现的一点点生气,看著艾尔达瑞安指挥若定、分发物资的身影。
这位高傲的诺多王子,这位带领族人穿越地狱的领袖,胸膛剧烈地起伏著。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熔岩般衝垮了他被冰封的心防,混合著这一路积累的屈辱、悲愤、绝望和此刻得救的狂喜,瞬间衝上他的头顶。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膝一弯,竟然就要朝著艾尔达瑞安的方向跪下去!
这一跪,是感谢,是赎罪,是承认自己几乎无力承担的重担被分担,是濒死者抓住救命稻草的极致表达!
“不可!”艾尔达瑞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衝上前,在芬国昐膝盖触碰到冰冷刺骨的冰面之前,用尽全力搀住了他的双臂!
奥力的鎧甲与芬国昐破烂的衣衫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芬国昐的身体僵硬著,被艾尔达瑞安死死架住。
他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痛苦和疲惫的脸上,此刻泪水终於决堤,混合著脸上的冰霜肆意流淌。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那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崩溃,是绝境逢生后的宣泄。
艾尔达瑞安看著他,眼神中没有丝毫居功自傲,只有深切的痛惜和同袍的坚定。
“芬国昐亲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站起来。诺多的王子,永不向同袍屈膝。我们…回家了。”
这里的“家”,指的是他们共同的目標——中土,是逃离这片冰狱后,他们將要共同面对的未来。
冰谷里,寒风依旧呼啸,但篝火重新燃起,食物的香气和烈酒的辛辣驱散著死亡的阴霾。
艾尔达瑞安的船队带来的不只是物资,更是绝境中的一束光,让这支几乎被冰峡吞噬的诺多残部,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两支背负著同一诅咒、被费艾诺撕裂的诺多血脉,在这片被诅咒的冰原上,以最惨烈的方式,再次匯合。
前路依旧黑暗,曼督斯的预言依旧高悬,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