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简在帝心(二合一)
第95章 简在帝心(二合一)流民营同样按照保甲制进行安排,十户一甲,十甲一保,但管理相比村庄要严苛的多。
一旦有人犯罪,一甲都要连坐,流民营平日里的气氛是相对紧张的。
保长、甲长由流民自行选出,负责协调难民营的事务,並与衙门保持联繫,此时甲长志忑不安的站在安昕跟前,等候吩咐。
“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安昕透过窗户看去,屋里床上躺著一个男人,和一个跪在床边上睡著的,看上去七八岁的瘦弱女孩。
“昨天早上!王五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上开始发痒,到了下午开始发烧,咳嗽不断,身上也起了大量的水泡,我看到他痒的在床上打滚。
今天早上的时候,水泡都磨破了,床上都是脓水,人也烧昏了过去。”
甲长戴著幣帕,眉眼间明显带著紧张。
他与王五接触过,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有没有被传染。
到处都传言,这次的鼠疫只要染上就得等死。
“他们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营里还有没有这个症状的人?”
安昕问道。
“他们最近刚来了四五天,除了每天施粥的时候,接触的人也不多,可能是来的路上染的病。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样的症状。”
甲长说著,又紧了紧自己脸上的幣帕。
安昕闻言,鬆了一口气。
十天前,刚刚將一批难民分到了各个村里。
如果这一批人之中,有和病人接触过的就麻烦了。
“吃过辟瘟汤了?”
辟瘟汤,是从府里公文发过来的方子,是凤棲府那边的大夫研究的。
但作用不大,听说那边城里,现在还是每天一车一车的往外拉死人。疫病的高峰期远没过去,
反而还在往外扩散,完全是控制不住,在用人命硬熬的態势。
反倒是农村,因为居住鬆散,限制流动,情况要好上很多。
甲长回答道:“回大人,早上就给他吃过了!”
“开锁!”
安昕命道。
“大人!”
张良竟然一把抓住了安昕的胳膊,激动的摇著头:“大人,您不能以身犯险!伍仁县的百姓,
都离不开你!”
“伍仁县离了谁都能转。”
安昕拍了拍张良的手,继续道:“开锁!”
旁边衙役犹豫了一下,见县尊眼神坚定的看向他,还是颤抖著伸手將门锁打开。
安昕调动灵力,锁住口鼻眼睛,眼神带上了一丝肉眼难辨的浅淡青色,推门走了进去。
张良见劝不动,也跟著走了进来。
见其余人等也要跟进来,安昕制止道:“室內狭窄,你们就不要进来凑热闹了。”
声音吵醒了床边的女孩,她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脸上没有这个年龄小孩的童真,脸上流露出来的只有麻木和不安。
安昕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走到床边,入眼的病人形容枯稿,脖子上、脸颊上、额头上、鼻子上都是破掉的脓皰,一股子腥秽味。
或许是为了防止弄坏衣裳,他只在身上盖了个又脏又破的毯子。
安昕掀开毯子,立即就看到病人全身都没有几块好皮肤,破掉脓皰处渗出一些血清、脓水。
他试过病人的体温,把了脉,三根手指都摸不到清晰的脉象,这说明正气溃败、阴竭阳脱,其人已经濒死。
又挨著看了病人的眼脸,捏了捏其腋下的肿块。
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耳尖,又渡入一丝灵力。
隨著一股暗淡的血被扎出来,病人身上高烧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但並没有醒来。
安昕意识到,灵力的施展也需要对症的“术”,而眼下治疗不能对症,治疗效果其实也並不好一直在屋里呆了七八分钟,安昕才出了门。
一出门,安昕就將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扔在了路边烧著的火盆里,並朝著流民营中辟出的医馆走去。
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到了屋里,安昕脱掉身上的衣裳,钻进浴桶药汤之中。
一边泡澡,安昕一边在脑子里回想著病人身上的症状,辩证如何用药。
病人的症状,和官方的结论差不多,是鼠疫的症状。
按照以前生物所学的,鼠疫是细菌感染,这种肺炎型的鼠疫,不只通过跳蚤和蚊虫鼠蚁叮咬传播,也通过飞沫传播。
“但,如何拿出特效药呢?”
抗生素是不用想了。
以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稳定的製造出来。
“不!”
安昕忽然手指在浴桶中轻轻一拍,水进溅,大量水珠漂浮在空中,大量药液在水珠之中析出,並融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药丸子,其余水分在“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有著“弄丸”之术,未必不能製作出抗生素。
或者说,就算是弄不出抗生素那样对付细菌的神药,安昕也有信心能搞出能够具有一定效果的特效药来。
“只是,治疗鼠疫,什么抗生素对症呢?”
他虽然知道抗生素能杀菌,但抗生素也分好几种。
如果不对症,照样不管用。
但究竟什么类型的抗生素,他就不清楚了。
从浴桶中出来,擦拭了一下身体,他换上一身新衣,拿起毛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了一个药方。
这是他看过疫病患者的症状以后,按照“医药”之术来判断,属於“热毒炽盛之证”,外邪入体,湿热夹毒,短短两日时间就发展到“阴竭阳脱之证”。
安昕一边在心里辩证,手上写下了一排二十多个药名。
时而加上一味,时而划掉一味,经过十来分钟的沉思考量,將药方之中的一些名贵药材全部刪掉,只剩下一些常见药材。
搁笔之前,安昕忽然想到什么,又提笔加上了一味干西瓜皮。
如此,一个和辟瘟汤看上去大相逕庭的药方被他写了出来。
“去抓药!煎熬,送去试药。”
安昕出了门,將药方给了医馆老头。
“是!”
老头接过药方,眼睛里带著激动的希望。
安昕却摇摇头,並不乐观。
这次的鼠疫,致死率几乎百分百,想要凭著几味草药治好几乎不可能。
让安昕现在製造抗生素他弄不出来,但对於疫情防控他可是熟悉的很!
当年疫情席捲,他还被抽调流调小组呆了小半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各个环节,他都是亲自参与过的。
甚至后来选,第一道大题就是某城市景区发现疫病患者,你作为城市防控指挥中心负责人,
如何统筹防疫。
他自认为自己这道题肯定是满分答案!
现在只要防控的好,也能將鼠疫所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没有回县衙,安昕就在这流民营里,开始撰写《伍仁救疫章程》,一个个小楷落到纸面上,不知多久,一篇可操作性强,內容详实,操作简单,因地制宜,贴近现实的防疫方案就一气呵成,新鲜出炉了。
从製造简易口罩,限制人员流动,疫病如何隔离,卫生如何打扫等等方面,都给出了建设性意见条例。
就在安昕捧著《章程》出门,准备回衙的时候,外边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天空之中一声闷雷。
风渐起,庭院暗,雨乍斜。
不远处传来一阵悽惨的哭声:“爹爹!”。
张良双手挡在头顶,匆匆冒雨跑来:“大人,那疫人咽气了。”
“喉!”
安昕深嘆一口气。
从战乱之地,好不容易带著女儿迁徙而来,刚刚安顿下看到活的希望就染疫而死。
乱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外如是。
三千里外,大燕龙庭,风雨招摇。
紫禁城九重宫闕的琉璃瓦在暗云之下泛著冷光,水渍顺著金砖御道匯入石雕首之中,千龙吐水,匯入台下明沟暗渠。
而在乾清宫中,年逾四十的景顺帝正穿著宽鬆道袍,半臥在帘幕之后。
手中一团蒲扇挥著清风,虽然是乍暖还寒时候,却半著领口,身上微微见汗,人已飘飘欲仙。
帘幕之外,大燕朝的顶樑柱,內阁首辅、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胡广文微微僂著身子,坐在锦凳上。
旁边,则是新党党魁,內阁次辅、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如风,年不过五十的他精神抖擞,三寸黑须打理的颇为美雅。
另外一人,屁股半坐,腰背挺直,尚有几分拘谨的,是从礼部侍郎刚提拔上兵部尚书的夏吉。
最后一人,站在殿中,虽然无座,但也泰然自若的,是內阁群辅,户部尚书胡泰。
倒不是皇帝不给他赐座,而是这几天阴天下雨,老毛病“腿股风”犯了,站著能更舒服一些。
殿宇沉默,当值的太监宫女都屏著呼吸,生怕哪一声呼吸粗重了,惊扰了天上贵人,落得个死无全尸。
“胡阁老。”
帘幕后传出的声音,縹緲如烟般传了出来,却令有些走神的胡广文瞬间睁开了的睡眼,身子往前凑,耳朵也微微往前侧倾,做出倾听之状。
“臣在。”
“朕昨夜观星,见紫微垣东南有赤气犯斗。今早钦天监来报一一说是东南分野星象大凶啊..:
你们內阁,可曾收到什么...有趣的奏报?”
胡广文闻言,缓缓起身:“陛下,东南瘟疫、反贼肆虐,皆在我腹心之地。昨日,凤棲府来报,府城之內,满城素白,十户九空。”
帘幕后面传来一声轻笑:“朕问星象,胡阁老倒是说起这些蚁来了...说起来,吴州省布政使董之涣上旬还在给朕报祥瑞,奏摺之中满是喜庆,说在太湖之中,发现一条四十多斤的锦鲤,通体发著金光,昭示著景顺十五年必然是国泰民安的一年呢。
杜卿,你精通《周易》,说说这赤气主何吉凶?”
“陛下,《天官书》有云“赤气为兵发疫”。然陛下近年闭关镶灾,此象当应外省官吏瀆职7
他说著,余光扫向了胡泰:“警如...陛下节衣缩食,朝廷省吃俭用,硬生生挤出五十万两防疫银,究竟有无餵了硕鼠?”
“杜阁老,你什么意思!”
胡泰怒道:“户部一年一千多万两银子进出,笔笔都有明確的记录,五十万两賑灾银拨付出去,户部点灯熬油清算帐簿的时候,杜阁老还在家抱著上旬刚纳的美人吃奶吧:·::::”
“够了!”
帘幕內忽然扔出一个摺子,“啪”的摔在了地上:“你们看看。”
外边立著的小太监连忙弯著腰跑过去,双手小心的將摺子捡起来,又匆匆弯腰走到胡广文跟前递给了他。
胡广文快速看完,顿时浑身冷汗津津的传给了杜如风,同时跪地说道:“老臣昏!疫情肆虐如火,老臣竟然不察!”
“疫情竟已入扬州。”
杜如风看完惊道。
“皖北贼寇横行,吴北鼠疫肆虐,都是腹心之地。
尤其吴北!
漕粮重道,如因鼠疫停摆,这偌大的京城,不到四月就要饿孵遍地!
不到五月,三十万边军就要跳脚闹!
这个责任,你们背得起来吗?”
帘幕被拨开,景顺帝走了出来。
这会儿用了丹药,精神还颇为亢奋,光著脚贴著冰凉的金砖,也感觉甚是凉爽。
胡广文三人连忙站了起来,四人都弯腰弓著身子。
“胡阁老,董之涣是你的人吧?真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能臣、忠臣、良臣”啊!”
景顺帝走到软塌前坐下,半倚椅背。
“陛下明鑑,臣::·
景顺帝一甩拂尘:“休要多言,当务之急,是派遣一员能臣,先把鼠疫控制住!
议一议,谁去?”
胡泰上前一步:“臣举荐南京吏部侍郎张养节::·
杜如风皱眉:“此人不妥,此等时节,需要调动吴州资源,需一德高望重者方可,那张养节曾在丁忧期间妓,名声有损,不能服眾,臣举荐兵部侍郎苏言·:··:.”
『不可不可,苏言出任兵部侍郎以前,一直在翰林院当值,少有处理具体事务的经验,陛下,
臣举荐都察院左都御史陆青山·:·::.”
胡泰当即否定。
两人一言一语,互不相让,爭吵不休。
景顺帝身上的药力渐渐过去,变得有些昏沉欲睡:“不如,就启用徐观湘。”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殿內声音立即就被压了下去。
在座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压力。
“朕记得景顺十二年,徐阁老致仕后,就回老家吴北扶阳县。朕也记得景顺二年开封府爆发天,徐阁老就曾亲赴开封。”
景顺帝似是陷入回忆,最终轻轻一摔拂尘:“就启用徐观湘,內阁擬旨,徐观湘加太子少保衔,赐尚方宝剑,准其便宜行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调太医院院判隨行,拨內帑银十万两,即刻启程。”
说罢,他已经上鞋子,转入帘幕之后:“散了吧!”
三位阁老和夏吉一起出了乾清宫。
此时雨势並未停歇,风狂雨骤,宫人提著雨伞过来:“几位大人,咱们还是去偏殿躲一躲雨,
待到雨势小一点再走?”
“疫情如火,可等不得人。”
胡泰冷哼了一声,夺过宫人手中的伞,就走入了雨幕之中。
“陛下启用徐观湘,此人如果藉此大疫重回中枢,对我等二人是祸非福,不要忘记景顺十二年时是谁將徐观湘逼退朝堂。”
胡广文伸出手去,接著外界的冷雨,正如他此时心情一样凉颶的。
“圣明不过陛下,既然是陛下的想法,你我又能如何?”
杜如风心里也沉甸甸的,他已经隱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伸手拿过宫人的伞,也走入了雨幕,
夏吉见此,也匆匆拿上伞跟了上去。
胡广文摇了摇头,杜如风不愿意身先士卒,他也不愿意在此时去陛下的主意。等到天上骤雨渐歇,才拿过伞来,踏入雨中。
当內阁写好圣旨送入皇宫用印后,宫门一骑背著圣旨和宝剑飞奔出宫时。
远在伍仁县衙的安昕,正在一个瓦罐前面,看著瓦罐上析出的青霜。
这才是他需要的药材。
经过蒸煮以后,与芒硝一起放入陶罐之中,静置一夜,就能析出青霜。
安昕用刀刃刮下一点青霜,放入盛放著薄薄一层清水的白瓷碗中,轻轻一弹碗壁,水波荡漾,
青霜溶解,滴溜溜的化出一颗颗靛青色的丹丸,漂浮在空中。
一陶罐析出的青霜,安昕一共收了二十来颗药丸,装入了一个瓷瓶之中。
虽然不是抗生素,但经过他以弄丸之术提炼药性,应该也有不错的效果。
但他的灵力是有限的,即便他二十四小时不做別的,天天在这里炼药、恢復灵力、炼药,不断循环,也制不出多少这样的药丸子,救不了几条人命。
“张良,这个避疫丸你先吃了。”
出了门,安昕將瓷瓶给了张良。
他跟著自己进了疫人屋,有不小的被感染的风险。
“谢大人!”
张良接过瓷瓶,倒出药丸,拿水送服。
放入嘴里,就有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顺著咽喉直入腹中,本来喉咙里有种咯痰的感觉,此时也变得非常清爽。
县尊大人所制的药,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起到了效果。
“取出一半,著人送去流民营,看看王五的女儿是否染疫。如果染疫,就给她试一试药效。”
安昕几乎可以確认,和王五同处一屋的王五女儿肯定已经染疫。
“是。”
张良答应道。
“救疫章程,可已经记熟了?”
安昕又问。
“已经记熟了。”
张良说道:“学生打算在三班六房之中,挑选了二百名机灵的,按照大人章程之中所言,成立救疫所。
由救疫所统一所应对可能爆发的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