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翡翠（1）
第178章 翡翠（1）阿尔特利亚分部，格斗训练场，“呢....你的意思是说....让我竭尽全力向你发起致命攻击？”塞拉芬挠了挠额角，一身漂亮的肌肉撑起了阻燃材质的训练服，“有没有考虑过，莎朗晚上可能让我睡狗窝？”
理论上来说，这確实是很適合l的训练方式，意志力足够坚韧的情况下，毫无痛觉的不死之身，甚至可以让他像机械一样永无止境的重复训练。
毕竟一旦体力耗尽，重启肉身就可以迅速恢復到完美状態，就是对於陪练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偷悦的体验。
“嗯，就算杀死我也没关係，不用手下留情。”俯身系好鞋带的l头也不抬的回答，“在进行进阶仪式前，我需要先確定一下术式的新能力。”
这是他在返回庄园前就做好的打算。炼金术式並非是咒术那种单纯依靠某种力量就能驱动的能力，强大的效果往往伴隨著特別的限制，所以他需要在实战中儘快测试灵薄狱的术式复製是否存在隱性条件。
“虽说你已经继承了真名，但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係，反正一一”
下一秒，燥热的波动在空气中迴荡，照亮了训练场的四壁。瞬息位移至l身后的塞拉芬没有任何犹豫的驱动术式朝他发起了攻击，併拢的五指凝聚著海量的高温，精准刺向枕骨。
儘管嘴上说著不太好，但从l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针对他的进攻就已经准备就绪，一再的推脱，不过是“阴险”的陪练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morsultimaratio。（死亡即真理）”
铺在碳纤地板的阴影顷刻沸腾，返身按住诛赐丸的l反手拔刀，与那只裹著一层高密度能量的手刀相格，火四溅。
“空手对敌么？都说了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l无奈地笑笑，相比於黄金阶位，形成阶位的炼金术士已经不需要启动语发动术式，类似於螺旋阶位巫师的咒术瞬发。
“战场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妄想敌人会对你手下留情。”塞拉芬冷冷地说。
紧接著，拘束在指尖的能量轰然爆发，极近距离下，汹涌的赤色气流，就像是一层滚烫的液態金属，直接泼在了那双漂亮的眼瞳。
而灼热的高温也不出意外的导致晶状体坏死，蛋白质凝固成块，但塞拉芬对“授火的余”操纵度极高，並没有造成物理结构的破裂。
不过这绝非是来自“敌人”的仁慈，相反还是极为恶毒的招数。
虽然循环的炼成阵能够修復躯体，但在抵达脱离人身的形成阶位前，体內不存在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土並不能修復彻底坏死的器官。
哪怕隨身携带著贤者之石，也必须得先挖出坏死的眼球才能器官再造。
意识到塞拉芬终於动了真格，l並没有因为视觉的丧失而陷入慌张，反而聆听著他的心跳和周围被搅动的气流，迅速拉开距离。
“灵薄狱同样和授火的余烬產生了共鸣....但却无法解析....也就是说无法从阶位高於自己的炼金术士手中复製术式么？”
l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他有条不素的操纵著从阴影中流出的刀剑阵列扰乱塞拉芬的进攻步伐，然后狠狠一刀沿著双眼连线切过。
一条血线飞溅，全程目睹的塞拉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依旧保持著攻击节奏。
火焰的狂流混合氧气从他掌心喷吐，扩散的扇形火幕沿著既定的轨跡奔流浩荡，朝著l扑去。
这是最高效、合理的战术，极致高温下的肌肉组织碳化足以造成严重的肢体失能，断绝他重启肉身的可能。
说到底，针对道林·格雷的作战，捕获和无力化永远是比搏杀更为明智的选择。
这是格雷家族所有敌人们的共识。
可下一刻，塞拉芬就瞪大了眼，因为他看见火幕中漆黑的人形鬆开了手。
那是....一颗手雷！
轰！
低沉的爆响从炽热的火焰中心膨胀开裂，狂风捲起的炽气中，塞拉芬操纵的焰流瞬间紊乱，像是被钝刀划开的丝绸，向外大片崩散。
天板的震盪传感器发出尖锐的警报，而守在场地外的值守人员然不动，时刻牢记l少爷说不要打扰他们这件事。
“哈一一早就猜到我打算速战速决了么？”塞拉芬滑退至场地边缘，开始有些手痒了。
严格来说，这是他和l第一次以炼金术士的身份对战，也確实有点想要检验这孩子实力的成分在里面。
至於结果，和他预估的差不多。
所谓战斗，是以结果为导向的，只存在於中世纪的公正对决从来就只是个笑话。
所以这场训练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也不需要公平，因为自己本就打算用最卑鄙的方式对付他。
值得庆幸的是，l早就不是童年时那种拘泥於规则的小骑士了，他在突发情景下的从容应对让塞拉芬非常满意。
同一时间，排风系统自动开启工作，顶部与墙角若干通风格柵无声张开，空气像水面一样浮动，气流从火幕散溢处被拉出。
塞拉芬看见热扰动造成的扭曲虚影中，“小骑士”已经消失不见。
细细的风声迴荡在空旷的场地，他身后的影子就像微不可见的火，不著痕跡的跳动了一瞬。
而后，赤裸著上身的年轻人从阴影的泥潭中浮现，仿佛跃出水面的鱷，诛赐丸顺势隱秘的落向塞拉芬的肩头。
这是宝生地藏流中的沉势刀，起势缓慢，却出刀极重，捨弃了武士们对“美”和“快”的传统意趣，確保在十步之內拔刀，也听不见风声。
“进阶到翡翠阶位后，五感的二次提升，会让你对这个世界有崭新的看法....另外，在巫师的『第六识”和炼金术士的『灵视”捕捉下，熟悉你攻势后的敌人其实能很迅速的分辨出本体和分身。”
几何线条构成的圆环在黄金瞳中缓慢旋转，塞拉芬流畅返身，明明带著讲解的口吻，可掌心流动的光焰却沿著精准的轨跡延长，在挡下沉势刀的剎那，赫然抖动。
隨后，闪现至数米外的男人轻轻甩动火焰凝结的十字长剑，看也不看身后溃散成液的分身。
“等你完成接下来的进阶仪式获取灵视后，你最好对这种神奇的小玩意加以改良一一”
但不等他说完，一道悬掛在高处的人影，便不再屏息抑制心跳，如同巨鹰扑击，笔直的落下。
“或者提前调查清楚灵视的捕捉范围並不包括视角外，並且无法与五感同时启用一一你教过我，情报是战斗的生命。”
就在塞拉芬分心的几秒间，捕捉到破绽的l就完成了简单的“反杀”，闪跃著清光的诛赐丸横在他的脖颈，却始终与肌肤保持著距离。
理论上说，生死搏杀，了解自己术式情报的塞拉芬绝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但他其实隱隱感觉到，对方的心思並不在战斗中。
“我们都知道，形成阶位后，术式会淬炼出截然不同的特性，可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使用最基础的能力进攻。”l缓缓收刀，擦掉了眼角的血渍，“是什么让你犹豫了？总不该是怕伤到我吧？”
“无法带著杀意的训练永远达不到最好的效果，更何况你需要的並不是陪练。”
塞拉芬扔给他一件崭新的作战服，並没有意识到对方这句话带著某种无恶意的试探。
“好吧，我准备好接受你的教导了。”l笑笑，和他一起走向训练场自带的休息区。
火幕渐息，场地一片狼藉。
天板残留著尚未散尽的热气，通风系统鸣咽地將余烬捲入黑色出风口。
l坐在地砖上，不紧不慢地擦拭残留的血跡，塞拉芬走到一旁的装备架，扔来一条乾净的毛幣和一瓶水，隨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我对一件事很好奇。”塞拉芬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梅丹佐开启了防监听模式，“基於等价交换原则，初次获得炼金术式需要支付非致命的一次性代价。我只是失去了部分味觉，算是非常幸运。”
“你想知道我以什么代价换取了灵薄狱？”
l拧开水瓶灌了几口，任凭水珠从下頜滴落。
对於这种涉及到隱私的问题，他並不反感。儘管塞拉芬算不上生物学意义上的家人，但论起自已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信任的人有谁，那必然会包括这位准姑父。
“只是单纯的好奇，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塞拉芬耸耸肩，扭开瓶盖，“我记得马库斯在继承真名的那一年，閒来无事去挑畔你的曾祖父，也是要求以最严苛、残忍的手段训练他。”
“0ldpop脾气一向很好，但我猜马库斯一定有办法激怒他。”l作出了精准判断。
“是这样没错了一一”塞拉芬拿起毛巾擦了擦汗，“你脱线的老爸不仅偷走了老傢伙的鱼竿，还將一袋子榭寄生粉末倒进了他偷偷藏酒的保温杯。”
果然，不管听任何人提起这个傢伙，l总会有一种深深的丟人感。
榭寄生，狼人的弱点之一，虽然对始祖毫无效果，但不妨碍理解为马库斯对著自己的祖父贴脸扔出了燃烧弹。
“而他也如常所愿，在三秒內被撕成了碎片。”塞拉芬说著就笑了起来，“然后俩个人全部被你的曾祖母教训了一顿。”
“0ldpop还是太仁慈了，为什么不考虑做成水泥桩钉入马里亚纳海沟呢？”提及老父亲时，l
说话依旧夹枪带棒，“如果没记错的话，马库斯继承真名时，才刚刚进阶形成阶位..：.他究竟是哪来的胆量去挑战一位索克洛斯皇族的成员。”
“嗯哼，儘管老傢伙从上个世纪开始就不再食用人类心臟，但毕竟也是尊贵的第四始祖。”
塞拉芬默认l迴避了代价的话题，索性也就顺著聊了下去：“说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前年。他刚和你的曾祖母结束了在保加利亚玫瑰谷的旅行，短暂来奥兰因庄园居住过一段时间。你知道的，他们从小就很疼莎朗，可惜梅莲妮斯总是很难和他们亲近起来....小姑娘的心思可太难猜了。”
“所以，为什么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l沉默了一会，冷不丁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其实不介意告诉你。”
“那不是重点，l。”塞拉芬分给他一支香菸，俩人坐在疮的训练场，就像是父子一样閒聊，“真理途径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算数题，就算你完成了解题，也未必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l擦亮火柴，替他点燃香菸，听的很认真。
“古代的先贤曾说，触碰真理的代价，是拋弃曾经的自己。”塞拉芬吐出一口青烟，娓道来，“但实际上，这种说法並不全面，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是错误的。”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为了获取力量，而在进阶时选择错误的路线？”格雷少爷一点就透。
“根据技术部门的现场还原，在萨米尔陵寢，疑似曾发生过二次交战。种种跡象表明一一你应该和修伊·吉塔克以外的敌人有过战斗。”塞拉芬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坦诚相告，“但你保留了这个情报，我姑且认为后面发生的事情与教团並无关联。”
良久，l点了点头。
“当然，和你说这些，並不是想逼你告诉我真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是个考虑很周全的孩子，我相信你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我和莎朗选择尊重。”
塞拉芬拍拍l的肩膀，陪著他安静了几秒。
“我看得出来，帝国陨落事件对你的影响很深，但你对力量的渴求未必就是坏事，因为这代表你依旧怀揣勇气。只是作为家人，我希望你时刻牢记，永远不要因为追求强大，而背离自己作为人类的碎片。”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面对这个严肃的问题，l不打算敷衍了事，“你是担心....我无法正確直面自己的欲望，从而在面对人理之兽时做出错误的选择？”
塞拉芬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无论在哪种文明的哲学与神话里，人理之兽总是会以各种截然不同的记载形式潜藏於那些古老的文字。
在基督教的神学体系內，它们被称作七宗罪、在希腊的柏拉图与斯多葛学派中，它们被隱喻为灵魂失衡的本质原因、哪怕是传承悠久的中国道教，都为了抵御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意识之恶，而提出清静无为，克己復礼。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理之兽並非是真正的怪物，而是每一个试图追求真理的炼金术士在通往完满的道路上，所必经的原罪显化，是人类潜意识中最深层的负面意志。
也就是说，炼金术土从始至终要面对的敌人一一其实只有自己，最真实的自己。
“那么，你觉得衰变成达纳托斯之环的『自性”究竟是什么？”塞拉芬反问。
l思考了一会，轻声说：“神言：依我之像，铸人於尘，使其执掌群生，统御万物。”
“《旧约·创世纪》第一章，第二十六节。”塞拉芬示意他继续，“我已经竖起耳朵了。”
“古代的炼金术士相信，所谓人类，本身就是按照神的形象创造，从诞生伊始，我们就天然掌握著一条成神之路。而与人类一同诞生的奇蹟，神圣领域·人理之海，就是孕育那种伟大可能的子宫。”
l回答的很专业，语调平静，却像在敘述恢宏的史诗。
“但讽刺的是，独属於人类的『內在神性”从最初就被囚禁在那片集体潜意识的海洋。
它既是全人类精神的共通基质，也是深藏於底层的心理结构，从古至今，都在驱动著每位个体被人理之海同化，將真实的自我泯然於集体的洪流中，最终成为一生命运的协锁。”
他轻轻吐出烟雾，青灰的气息在余热中打著旋：“而自性，便是怀揣质疑之人，突破伽锁后得到的种子，承担著完美统合全部人格的责任，同时也是蕴含无数种可能性的真理一一”
听见完美这个词，塞拉芬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打断他。
“一一按照神学的角度分析，这份质疑、反抗之心，正是人类所吞食的智慧之果。至於每一位炼金术士独有的【原型炼成阵】，就是自性的空间象徵，隱喻著人格整合的过程。”
l又取出一支香菸点燃，烟雾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唔，很严谨的讲解，看来你確实一直都很用功....可统合人格难道就意味著要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么？”
塞拉芬微笑，很耐心的引导著他思考。
“人理之兽本就是我们的阴暗面。它们邪恶、狡猾....可这些难道就不是人性的一部分么？就像色慾代表著感官与肉体上的放纵，以及不合乎道德的情慾，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一一叫做爱与忠贞。”
l愣了一下，看著这位在他人生中一直扮演父兄的男人，一时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有人贪恋权势，有人迷恋暴力。所以每一位炼金术士在不同时期面对的人理之兽，都不尽相同，却註定会出现强大的存在。”塞拉芬说，“因为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弱点，没有人能一直在进阶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可你太专注於力量本身了，哪怕掩饰的再好。”他顿了顿，轻声说，“你害怕自己出现弱点，害怕自己还不够强大，以至於时刻磨礪自己，但这反而会让你忘记作为人类最真实的模样。”
许久的安静后，一截菸灰落在地面破碎，l掐灭菸头，既不反驳，也不肯定。
“其实啊，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一片森林，容不得任何人走进，时常將很多东西封闭在里面。”
塞拉芬语调很轻，却像夜里的风那般穿透耳膜。
“但这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留在心里也挺好，但要学会放过自己。”
他清楚l有过在意识战场迎战人理之兽的经验，並且达成了完美结局，理论上的知识根本用不看目己提点。
可是这孩子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太有分寸了，他堆积的情绪从不会影响到他处理问题的效率。
对於指挥官来说，他是一把完美的刀，冷静高效。
但对於一位长辈来说，他只是个活的很累，把心事藏在疤痕里的小孩。
而忽略自己的心，对炼金术土来说是绝对致命的。
“你已经是个男人了，有自己选择的道路要走。作为家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你分享自己的看法。”
见气氛有点凝重，塞拉芬豪迈一笑，大力拍拍他的肩膀：“至於其他的事情，只用相信你就好，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哦。”
“嗯，知道了。”
l难得像个孩子似的乖乖点头，但最终还是决定隱瞒塞拉芬好奇的那个问题。
和歷代道林·格雷不同，从继承真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失去了一张最为宝贵的底牌。
作为获得灵薄狱的代价。
一他，其实一直都保有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