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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篇39
    程予今握着手机，心里压抑不住的紧张。肖慎的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深吸一口气，叫了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出租车到达了会所。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男子走上前问道：“您是程予今小姐吗？”
    程予今点点头。
    青年男子道：“请您跟我来。”
    青年男子将她带到了会所一个私密的包间门口，说道：“请您交出手机，我会暂时帮您保管，见面结束后会还给您。”
    程予今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防止她录音，她只能把手机交给了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接着又取出一个探测仪在她身侧扫了扫，确认她没有私藏其他电子设备后，才推开包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予今走进包间，里面正坐着一个男人，他约莫三十出头，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眉宇间与肖惟有几分相似。他穿着白色定制衬衫，领口挺括，外面随意搭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周身散发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蕴养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请坐。”男人抬了抬手，目光在程予今脸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的意味。
    程予今依言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我是肖惟的哥哥，肖慎。我故意告诉肖惟你明天才会被放出来，所以她今天没来接你。”
    程予今没说话，等待着肖慎的下文。
    肖慎继续说道：“我和肖惟，一直不太对付。最近在公司，很多决策她和我都有冲突。公司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创立，但是因为我父亲的意思，我却必须把肖惟塞进来，让她和我分权，凭什么？”
    他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抿，“我就直说了吧。我必须得把她弄出我的公司。常规手段我都试过了，董事会施压、业绩施压、舆论战.....都没用，父亲一直护着她，她自己也没有大错。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她身边亲密的人，获取到她的底牌，然后挖坑作局。”
    说着他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个经过高度伪装的程序。如果你答应和我合作，那就找机会把它插入肖惟的个人电脑里，然后联系我。我的技术人员会通过它捕捉到键盘输入和屏幕内容，我需要那些数据。如果你不答应，可以扔了这个u盘。”
    程予今看着眼前的u盘，这正合她之前想要借肖慎之力对付肖惟的心思，可这其中的风险......
    “用木马程序窃取商业机密，这涉嫌刑事犯罪。对你我来讲风险都很大。”程予今直接挑明。
    “这个u盘里的程序是一次性的。它只会在特定时间激活，传输一次数据，然后就会自我销毁，抹去一切痕迹。我的技术人员在海外，通过无法追踪的链路接收。就算肖惟事后发现异常，她也什么都查不到。”肖慎轻笑道。
    程予今直视着他，“就算程序能自毁，网络传输也会留下日志。肖惟如果请顶级的网络安全公司来做取证，难道什么都查不到吗？”
    肖慎欣赏地点点头，“问得好。但日志只能记录有数据传出，却无法记录传出了什么具体内容。更重要的是，我的团队会确保数据流经过的几个跳板，都在执法机构难以触及的地区。等肖惟反应过来，想要跨国追查时，那些服务器上的日志早就被覆盖无数次了。”
    “没有绝对的安全，”他坦然承认风险，“但有足够高的成功率。我们赌的不是天衣无缝，而是时间差和信息差。在她意识到问题并找到能破解我们手段的专家之前，我们早就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能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么？”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必须给我答复。”
    肖慎靠回沙发，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作为合作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救出被李家人带到法国的那个姓季的女孩。那女孩从李家庄园逃跑后被法国警方羁押，肖惟没有能力救她，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帮你运作一下，让她被遣返回国。并且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彻底摆脱肖惟，再给你一笔丰厚的酬金，保证你和你家人后半生无忧。”
    季瑶逃出去了.....这个消息让程予今心里的担忧少了大半，就算是被警方羁押，至少也给了她一层暂时的保护壳，让她没有性命之忧了.....
    “你怎么证明，你有能力从法国警方手里把人弄回来？”程予今立刻问道。
    肖慎不紧不慢地拿起沙发上放着的一个文件袋，轻轻推到了程予今面前。
    “我在法国的合作方，调查了一下那位季小姐的基本情况。这是他们反馈回来的信息摘要。你可以看看。”
    程予今打开一看，是季瑶在法国被警方逮捕的案件摘要，里面有详细的逮捕时间和被指控罪名，罪名是涉嫌非法移民以及盗窃、伤人，目前仍在刑事拘留所等待庭审。文件备注，据我方了解，被告方主张其行为系正当防卫。另外一旦她的刑事程序结束（无论是否定罪），因其非法移民身份，将被立即转入移民拘留中心，启动遣返程序。文件里也包含了她目前被关押的刑事拘留所地址。
    “那个女孩逃出李家庄园后没报警，她最后被抓的位置距离大使馆不到两公里。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她当时很可能是想徒步前往大使馆求助。”肖慎的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细节。
    “但显然，她没能成功。”他继续说道，“大概是因为非法移民的身份让她心存恐惧，再加上身无分文、语言不通，她甚至可能无法向路人问路。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她不得已在一家小吃店盗窃，途中被店主发现，遭到殴打，自卫之下伤了店主.....这些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情况了。信息源需要保密，但准确度你可以放心。这些可是肖惟未必会告诉你的实时情况，你明天和肖惟见面时可以自行验证。”
    程予今看着这些信息，盗窃、伤人、刑事拘留所、等待庭审.....这意味着季瑶面临的不再是简单的遣返，而是可能留下犯罪记录和牢狱之灾的刑罚。她刚放下的心又沉重了起来。
    她抓住问题的核心问道：“她涉嫌的是刑事犯罪，要走法庭程序。你怎么能救？难道你能让法国法庭判她无罪吗？”
    肖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让法庭判她无罪？那是下策，不仅耗时耗力，而且成功率最低。我的目标，从来不是追求法律意义上的无罪，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那个国家。”
    “我的办法，是让她根本走不到正式庭审那一步。”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四个字：“辩诉交易。”
    看到程予今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他耐心解释道：“这是一种司法惯例。我会让最好的律师去和检方谈判，让那个女孩承认部分较轻的指控，比如情节轻微的盗窃和过失伤人。作为交换，检方会同意撤销更严重的指控，并向法官建议判处最短的刑期，并适用缓刑。”
    “法官通常乐于接受这种节省司法资源的方案。一旦判决生效，她需要服的刑期就被缓刑替代了。紧接着，移民局会立刻基于她的非法身份和已生效的判决，签发驱逐令。法国的司法系统不会，也没有义务为一个被驱逐的非法移民执行社区矫正。她会从法庭被直接移送到移民拘留中心，启动遣返程序。”
    “看，”肖慎摊开手，做了一个翻转的手势，“一个复杂的刑事案件，就这样被简化并转化为了一个高效的行政驱逐案件。她避免了漫长的审前羁押和庭审，用一纸认罪书换来了最快的遣返通道。”
    “至于那女孩回来的速度.....”肖慎的目光直直看着程予今，“那取决于我们合作的深度和效率。你越快给我我需要的东西，那个女孩就能越快踏上回国的飞机。这是一场交易，程小姐。我展示了我的筹码和诚意，现在，轮到你了。”
    程予今听完，没有立刻回应，她沉思片刻，看向肖慎说道：“认罪？这意味着她将永远背上犯罪的记录。这就是你所谓的‘救’？用她的清白和未来作为代价？”
    肖慎从容答道：“程小姐，你说得对。但请认清现实，在异国他乡，以一个非法移民的身份，去赌一个正当防卫的无罪判决，胜算有多大？即便赢了，也要耗上数年光阴，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提供的，是在烂选项中，选择一个代价最小、速度最快的方案。留下记录，但重获自由。是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清白，还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归期？这个选择，应该交给那个女孩自己来做。”
    程予今沉默了。她明白这个方案背后的残酷代价。通过辩诉交易回国，那意味着季瑶将永远背负着有境外犯罪记录的标签，她的未来将被彻底锁死。这真的是救她吗？还是说，只是把她从一个看得见的牢笼，换到了一个更广阔却无形的、由犯罪记录和世人歧视编织的牢笼？可要是不同意肖慎的方案，季瑶面临的将是一条更黑暗、更绝望的不归路。她将在法国的拘留所等待漫长的庭审，在无人为她全力奔走的情况下，正当防卫极难证明。一旦盗窃、伤人罪名成立，她将面临1~3年的刑期，会在法国监狱服刑。刑满后，她将被以“有犯罪记录的外国人”身份被驱逐，永远被欧盟列入黑名单。
    “你好好想想吧，什么选项才是对你那位朋友最有利的。对了，你缺钱吗？我可以给你钱让你在首都暂时落脚。”
    “不必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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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一间酒店住宿后，程予今立刻掏出手机。热搜上一片风平浪静，如她所料，没有任何她想知道的信息。她转而搜索政府的公开任免信息，当看到中央组织部长的名字已然更换时，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接着她又搜索了衡冶市政工程集团和启旻环保科技，页面显示一切正常，她又去外网搜索，依旧是无迹可寻。她又搜索了徐澈、李宜勋、甚至季瑶/季思舟的名字，一样一无所获。
    看来只能从肖家兄妹那里获取信息了。她叹息一声，重新打开搜索框，输入了肖慎公司的名字。几条商业新闻跳了出来，内容大同小异，都在分析这家业绩卓越的公司为何近来昏招频出，内部决策矛盾公开化，并隐晦地提及了高层内斗的传闻。这倒是从侧面印证了肖慎所说的关于兄妹不和的言论。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答应肖慎？肖慎的建议是个巨大的诱惑，但是也有可能是个陷阱。
    酒店的房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程予今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整个人陷进床榻里，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两股力量在她脑中对抗、拉扯，如同两股蛮力绞拧，就连太阳穴也随之突突作痛。
    先是答应的念头占据上风──答应了，就能救出季瑶，彻底摆脱肖惟。只需要找到机会把u盘插入肖惟的电脑，等肖慎得手，等季瑶被救出，自己就拿着酬金远走高飞，远离过去的噩梦，去到一个肖惟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
    她太累了，从被绑架起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让她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只想找一个最快的出口逃离，哪怕这个出口风险重重。
    可紧接着，理智将她猛地拽回──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她对肖慎的为人一无所知。对肖家内斗的底线一无所知。肖慎真的会因为内斗而不顾家族利益？
    万一.....万一这是一次试探呢？试探她的忠诚，看她会不会因为利益而轻易背叛。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她自己推翻了。
    肖慎是何等人物，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与自己不和的妹妹的玩物大费周章地来试探？他亲自出面，开出救季瑶、给自由、保后半生这样的天价筹码，只为了试探玩物是否忠心？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不是试探，肖慎真的和肖惟势同水火。可肖慎赢了又如何？他今天能做局陷害妹妹，明天就能用更残忍的方式出卖她这个毫无根基的外人。被肖慎用完就丢，几乎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结局。到时候，她将会面临肖惟怎样恐怖的报复？
    可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意味着她将继续被困在肖惟的掌控之下做禁脔，被安置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靠着肖惟那点随时会消失的喜欢和慈悲苟活。意味着季瑶可能会被困在异国的监狱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光阴，那将成为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也意味着她将永远被动，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两条路，似乎都是绝路。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疲惫感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蛛网，无论往哪个方向挣扎，都只会被缠得更紧。
    窗外的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房间内的景物渐渐模糊，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吞没。程予今没有开灯，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沉重的眼皮一下下磕碰，渐渐地连思考的力气也都耗尽了。最终，极度的身心疲惫战胜了紧绷的神经，将她拖入了不安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