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杨茂和杨微并排坐在书房前的屋檐下。书房的门紧闭,不清楚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杨茂感叹道：“师父的表情看上去好严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杨微戴着耳机，在听英语课文,说道：“不会的。”
与此同时，书房内。
千阳看着沙发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
书房在一楼最右边,靠近树林，被树木挡住了光线,阴暗潮湿。
宋云离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凉透的茶。
“千阳大师似乎有话想说？”宋云离启唇道。
“……你在养鬼？”千阳问道。
宋云离神情并无变化，手指在空中微微一勾，那道依附在他身上的矮小黑影立刻靠了过去。
宋云离旁若无人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淡淡道：“它难得这么安静，看来是因为怕你。”
说实话，能够与怨魂相处这么和谐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多见。
“它们怎么死的？”千阳问道。
宋云离身上阴气那么重,必定有这两只怨魂的原因。
宋云离垂下眼帘，不答反问：“告诉你之后，对你要做的事情有什么作用？”
千阳抿唇道：“我是不是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我叫千阳,千家第三十三代掌门人,在我和师父以上的三十一代掌门人,世代以捉鬼除灵为生。”
哪怕死后，依然做着勾人魂魄的差事。
宋云离道：“我叫宋云离，宋家唯一直系继承人，在我之前,宋家世代以经商为生。”
“……难怪您能肉眼见鬼。”
千阳提醒道：“所以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也要干起老本行了。”
宋云离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说道：“嗯，我的确养了鬼，就是你面前这两只。”
“它们怎么死的？”
“活埋。”宋云离唇瓣翕张，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千阳神色微怔，活埋是一种极其残忍、极其痛苦的死亡方式，往往生者会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走向死亡。
这一类亡魂通常也是最容易滋生怨气的。
“死亡时间呢？”
“二十三年前。”
千阳眉心紧皱，也就是说怨魂已经在这栋房子游离了二十三年之久。
说不定它们依附在宋云离身上，也已经有了二十三年。
难为他能活到现在了！
“它们死时多大年纪？”
宋云离有问必答：“一个三十一岁，一个不足两岁。”
千阳看着他身边两道影子，“……母子？”
“嗯。”宋云离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和你是什么关系？”
宋云离长睫微颤，抿唇道：“我的母亲，和弟弟。”
虽然已经猜到了，千阳仍然有些心惊。
她记得直播间观众曾经说过，宋云离世家出身，家族血脉已经传承了上百年，家底殷实，在太行市一手遮天。
作为世家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他的母亲和弟弟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若要论起来，唯一能对他的母亲和弟弟做这些事情的人，只有原本就出自于世家的人。
难怪，他挖了家里十九座祖坟，搅得整个家族血脉不得安宁。
千阳不禁唏嘘，说道：“让他们以怨魂形态游离在世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宋云离沉默片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带着几分诧异，说道：“我以为你会收走它们。”
千阳真诚地问：“可以吗？”
宋云离失笑，说道：“抱歉，希望你不要那么做。我只需要五年时间，我不会让它们影响到其他人，五年之后我会带它们一起离开。”
千阳颔首，宋云离和两只怨魂的联系太深了，除了特殊手段，只有他也身死，才能让它们平息。
“话虽这么说。”千阳摸了摸鼻尖，“捉鬼这块儿，不归我管。”
“说正事，你是必衰之相，应该有什么东西暂时为你挡住了死劫。”
宋云离点了下头，解下腰间悬挂的玉佩，“正是此物。”
千阳接过玉佩，质地冰凉，她仔细探查一番，感叹道：“这枚玉佩应该有些年头？竟然用它来挡你的死劫，倘若玉碎，你必定活不三日。”
宋云离道：“玉已经碎过一次了。”
顿时，千阳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大睁，惊讶道：“那一把玉弓？”
“嗯。”
千阳：“……”
这个人压根没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那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二话不说借给了她。
“大师，我想请问一下，你之前说为我延续几年寿命，具体是用什么办法？”
千阳晃了晃手里的玉佩，说道：“和它差不多，暂时用我的气运覆盖你的命盘，足够为你延续五年寿命。”
“需要怎么做？”宋云离问道。
千阳道：“不需要你做什么，把我的运气借给你就可以了。”
这是和“借命”相似的“借运”之法。
只是后者付出的代价会比前者轻一些。
听到这话，宋云离肉眼可见地愣了两秒，“借运？”
他皱起眉头，问道：“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千阳道：“我有分寸，影响不大。不过，这期间你不能让自己的命盘出现大波动，比如和其他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宋云离问道：“是指……”
“不能结婚，不能孕育后代……总之和这两件事相关的大部分事情都不能做。”
宋云离点头，“我明白了。”
这两个限制对他来说比较轻松。
千阳移开眼神，“……当然，我不在其他人的范围内。”
宋云离怔了怔，“……嗯。”
趴在他腿上的矮小黑影支起身体，仿佛好奇地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看。
沉默片刻，宋云离问道：“我需要前往小千山的道观吗？听方列说，你帮助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前往小千山砌墙还愿。”
“你不用。”千阳道。
就他这情况，上了山基本上就下不来了，千家列祖列宗准得把他皮都扒干净，最后还得骂千阳一句“鬼迷心窍”。
宋云离垂下眸子，嘴角微扯，“大师，那就请你开始吧。”
千阳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和借运并不完全一样，正好有了现成的玉佩，直接一分为二，做成一个阴阳咒，一半属阳，一半属阴，阴阳为扣，乾坤颠倒。
阴窃取，阳滋补，从而达到借运和覆盖的效果。
尽管如此，要完成这些事情，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几乎整个中午他们都待在了屋子里，没有出来过。
管家和杨茂兄妹都有些担忧，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能坐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
终于，接近下午两点，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师父！”
“宋先生……”
千阳捂着肚子，打了个哈欠，“好饿……”
宋云离道：“管家，准备些食物，请千阳大师好好休息。”
管家忙道：“厨房那边一直准备着。”
“姐姐，没事吧？”杨微见她脸色比进去之前苍白一些，担忧地问。
千阳一边打哈欠，一边摇头，“没事，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
这些事情容易耗费千阳的精力，不过只要睡一觉就没关系了。
杨微不免看了眼旁边的宋云离，和进去之前没什么变化。
第一次见面，因为杨茂失踪的事情，她没有细看，适才又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会儿仔细一看，发现此人五官极其出挑，深色眉眼在长发间若隐若现，莫名有着一种朦胧山水的感觉，极具东方韵味。
因此，总显得有几分清冷、疏离。
难怪姐姐提起此人总绕不开“好看”二字。
他从身边经过，杨微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寒气，身体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莫名……感觉好可怕！
“没事。”千阳仿佛察觉到她的异常，搂住她的肩膀，顺势靠了上去。
那股往骨头里钻的寒气被千阳身上的暖气覆盖了，杨微顿时松了口气。
她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低声问道：“姐姐，他刚才……”
千阳道：“他弟弟似乎挺喜欢你，和你打了声招呼。”
杨微：“……”
杨茂凑到两人身边，问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千阳道：“回去再说，为师现在又困又饿。”
在宋家老宅吃完东西，千阳就打算告辞了。
乘车回去的路上，千阳上车就睡着了。
她平常几乎不会做梦，可能和那两只怨魂待在一起太长时间，一个小时竟然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到宋家老宅还没有这么旧的时候，偌大房子里几乎只住着母子三人。
屋内门窗紧锁，窗户外面贴满了厚厚的报纸，除了头顶几盏昏暗的灯光，屋子里完全没有光线。
千阳始终看不清梦中三人的模样，他们紧紧依偎着彼此，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被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总是在咳嗽，一直昏昏欲睡的模样。
只有那个四五岁的男孩，会想办法破坏暗无天日的空间，寻找离开的出口。
某一天，男孩拼尽全力没能打开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窗外下着大雨，一群人乌泱泱地涌进房间，带走了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
那些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墓地，地上挖着一个深坑，放着一张小小的棺材。
不知那些人说了什么，女人回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看着远处的屋檐，紧紧抱着怀里毫无动静的孩子，死死咬着牙关，眼泪滴落在怀里孩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