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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二个明策本因坊

    第117章 第二个明策本因坊
    “时间差不多了,双方保留时间3小时,读秒1分钟5次,现在开始比赛吧。”小野汰走进房间,看了眼墙上的钟,开口宣布道。
    对弈室內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葛城和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是一位相熟的二段棋手,也在低段组徘徊三、四年了。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两人互敬棋礼后,葛城和泉收拾心神,伸手入棋筒之中,捻子而落。
    不绝於耳的落子声在室內响起。
    白川晴之介凝神望著眼前的棋局,心绪莫名。
    “星位小飞掛角后托?”
    “二间单关跳守角?”
    “好————別致的布局手法。”
    白川晴之介轻轻摩著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职业棋手,白川晴之介学棋的时间要比在座的绝大多数棋手早二十年。
    二十年间,围棋不断发展与进化,很多过去流行的理念和手法被时间淘汰,不再出现於今天的对局之中。
    而作为亲歷者的白川晴之介,晞嘘之时,也常会缅忆那些逐渐被人们遗忘的布局手法。
    “但即便是我学棋的时代,或者更早的时代,也鲜见这种布局的方法。”
    落下手中的棋子,白川晴之介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
    “是自己的研究吗?”
    噠、噠、噠。
    棋子不断落下。
    清脆嘹亮的声响中。
    白川晴之介的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顾明烛开局的手法虽然让人有些摸不著头脑,但之后的落子步步精准,极有章法。
    “他不是一般的新初段。”
    看著刚刚落於棋盘上的黑子,白川晴之介眸光微闪。
    “看似只是简单的自补之手,但却是一手后中先,如若我这里脱先不应,他下一手飞下,我上边的潜力將遭到极大破坏。”
    將手伸进棋筒,白川晴之介捻出子来。
    噠。
    十一·5。
    跳。
    “但这里跟著应一手,他儼然便宜。”
    摇头嘆了一声,白川晴之介心中愈发谨慎。
    原先他只是出於尊重每一局棋,不轻慢任何一个对手的態度,在全神贯注地下这局棋,实质上並不觉得顾明烛真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毕竟一个初入职业世界的棋手,缺少赛事磨礪的情况下,即便棋力不俗,也很难贏过对局经验丰富的同段位棋手,更何况他还比对方高两个段位。
    但现在白川晴之介发觉並非如此。
    面前这个新初段少年,强得可怕!
    不是威不威胁的问题,而是这局棋,要输。
    棋子如同淋漓的大雨,哗哗而落。
    白川晴之介的心绪一片潮湿。
    噠!
    十一·15。
    刺。
    黑子天落,刺穿雨夜,一剑封喉。
    白川晴之介看著这一手棋,嘴唇颤动了两下,最终將捻起的棋子放回棋筒中,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输了。”
    “多谢承让。”
    “多谢指教。”
    惯例地行完棋礼,白川晴之介阻止了顾明烛收拾棋局的行为。
    “等一下,在收棋之前,能告诉我那个布局的手法是怎么回事吗?”
    “布局方法?”顾明烛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说星位小飞掛角后托,以及二间跳单关守角的事。
    这两种下法在ai出现后的时代都是很普遍的开局手法,但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被棋手重新开发出来。
    垂眸看向棋盘,顾明烛在思考如何和白川晴之介解释这两个布局的定型手法。
    星位小飞掛托角比较简单,复述一遍同筱原政明他们说过的理论即可。
    但二间跳单关守角就有点难办了,因为这种守角方式和目前这个世界流行的小目缔结无忧角之间没有太大的优劣之分,两者都是很好的选择。
    纯看个人喜好或者棋局发展方向选择。
    更重实地就选无忧角,想快速扩张,追求行棋效率就选二间跳单关守角或是大飞守角但效率又是一个更复杂,更难以解释的概念,甚至顾明烛自己都只是这一概念的摸索者。
    现今真正明白效率,懂得子效的只有ai。
    顾明烛觉得有些头疼。
    白川晴之介见对方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心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了。
    毕竟別人研究的新布局方法没道理无偿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分享。
    思索了片刻,白川晴之介斟酌著开口道:“是在下逾矩了,顾君若感到为难,不必勉强。”
    顾明烛摇了摇头,“这样吧,白川先生,我先和您谈谈星位小飞掛角托的这个定式选择,如果您觉得有一定道理,可以接受的话,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和您探討二间跳单关守角的事宜,如何?”
    白川晴之介闻言赶忙点了点头。
    顾明烛鬆了一口气,开始同白川晴之介讲述托角的原因。
    “如果这里不託,而是选择飞的话”
    少年的敘述极富逻辑,白川晴之介近乎是一瞬之间便沉了进去。
    顾明烛见对方陷入了沉思,打了好几个招呼也没反应,便留了个联繫方式,托小野汰在白川晴之介清醒过来后转交给对方,自己先离开了。
    小野汰望著少年远去的身影,目露惊之色。
    “第一场手合赛就贏了三段的白川晴之介吗?即便事先知道他有战胜黑木相一郎的棋力,但还是令人觉得悚然。”
    “而且白川好像被他的什么新理论说动了?”
    小野汰看了眼棋桌前恍然出神的白川晴之介,眸光闪动。
    良久之后,白川晴之介深吸一口气,从失神的状態中恢復了过来。
    “压力,脱先——.真是新颖的解读角度。”
    “顾一”
    抬头望向棋桌另一侧,白川晴之介方想和顾明烛继续就星位小飞托角的定式再交流一番,却猛然发现对方已经离开。
    “白川大叔,人已经走好久了。
    结束了对局的葛城和泉坐到白川晴之介对面,轻声说。
    白川晴之介遗憾地嘆了口气,他虽然不確定顾明烛对这个定式的解读是否正確,但对方这种开拓性的思路真的给了他很多启发。
    葛城和泉见白川晴之介有些落寞,笑著说道:“白川大叔,我好像有点悟到你说的那种境界了。”
    “嗯?”白川晴之介惊疑地抬起头。
    “就爭胜而忘却胜负的境界。”葛城和泉有点手舞足蹈,“刚才那局棋我的对手是菊地二段,我之前对他的胜率不足百分之二十,所以在对局开始前我就没抱著能贏的心態去下,只想著怎么把自己的全部实力发挥出来。”
    “结果下著下著,我好像就沉浸到棋局中去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开始变的模糊,眼前只有棋盘,耳朵里只有落子的声音,然后在这种状態下,我竟然贏了菊地二段两目半。”
    葛城和泉语气兴奋。
    白川晴之介闻言严肃道:“那种境界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可我觉得很像啊。”
    “那你现在试试还能不能进入刚才的状態?”
    “嗯?现在吗?可现在不在对局啊?”
    “你就当在和我对局。”白川晴之介说。
    葛城和泉端坐在棋桌前,努力回忆著方才的感受,可再也摸不著一点感觉。
    过了半响,他沮丧地嘆了口气,“不行。”
    “所以说还差的远吶。”白川晴之介笑了笑。
    葛城和泉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贏了菊地二段,如果能保持这个势头,今年升段有望。”
    “对了,白川大叔你的对局怎么样,我看你刚才有点不在状態,难道——?
    “嗯,输了。”白川晴之介坦然道。
    “怎么会?!对方不是新初段吗?”葛城和泉神色一变。
    “不,他的实力绝不止初段。”白川晴之介摇了摇头,“而且,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明策本因坊的影子。”
    “啊?”葛城和泉目光颤动白川晴之介沉眸,“葛城,你知道秀策流和秀策的尖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葛城和泉愣了一下,“虽然现在秀策流在对局中很少出现,秀策尖也基本只有本因坊家的卓越弟子在下,但作为职业棋手,对这两种下法肯定是有了解的。”
    “那你知道秀策流和秀策尖在明策本因坊出世前一度没落,所有棋手都认为这两种下法已经被淘汰了吗?”
    “当然知道啊,那时候棋界的普遍论调是秀策尖虽然坚实,但行棋步调过於缓慢,无法负担大贴目,所以很自然地被淘汰了。”
    能考上职业棋手,葛城和泉认为自己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他有些不明白白川晴之介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些棋界人尽皆知的事。
    “是啊,彼时所有人都认为秀策尖跟不上时代了,只有明策本因坊坚持秀策尖是一步可行的棋,即便在大贴目时代,它依旧是一步可行的棋。”白川晴之介的语气忽地肃穆起来。
    葛城和泉觉得心头一沉,“但我记得明策本因坊初提出这个论调时,不但外边的棋手不相信他,连本因坊家內部的诸多棋手也不信他,包括当时的本因坊家家主。”
    “是的,但明策本因坊只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件事,便让所有人都闭上嘴。”白川晴之介低声道,“他说,『你们如果觉得我不对,那就在棋盘上战胜我,然后再否定我”。”
    “简直难以相信,彼时不到二十岁的明策本因坊是怎么顶住这巨大的压力,为秀策尖和秀策流翻案的,甚至一度杀到无人再敢让他执黑下出秀策流。”
    “恍若本因坊秀策再世。”葛城和泉脸上浮现出一丝神往的色彩,虽说他最尊崇的棋手並非这位本因坊,但每每想起对方早年的事跡,他还是不由得感到心往神驰。
    从神往的状態中抽离出来,葛城和泉看向白川晴之介,开口道:“明策本因坊早年的战绩如此辉煌,白川大叔你怎么会觉得一个新初段能够与之比擬?”
    白川晴之介垂下眼帘,静静地看著顾明烛给他讲解星位小飞掛托角定式时摆出的变化图,“一种感觉吧。”
    “感觉?”葛城和泉目光中流露出了警惕的色彩,白川晴之介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讲出来的话神神叨叨的,玄乎地不切实际。
    感觉什么的真的能做论据吗?
    白川晴之介伸出手,轻轻捻起棋盘上的棋子放进棋筒中,“对,一种感觉,一种无比真切的感觉。”
    星位小飞掛托角定式,还有二间跳单关守角,这两种几乎已经被时代淘汰的下法在那少年手上重新焕发了生机,这和当年本因坊明策重振秀策流和秀策尖时何其相似?
    只是一“你真的能如同明策本因坊一般,带著你的刀剑,一路走到绝巔吗?”
    白川晴之介转身向对弈室的大门望去,门后是幽邃深暗的长廊。
    大日西落,阳光被高耸的外墙遮挡,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
    收回视线,白川晴之介朝葛城和泉笑了笑,“不论怎么样,恭喜你贏下这一局棋,作为重拾信心的奖励,我请你吃大餐。”
    葛城和泉了一下,片刻后,他的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谢谢你,白川大叔!你今年一定能升段的!”
    “都说了哪有一定。”白川晴之介面色一沉。
    葛城和泉汕笑,“知道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麻溜地站起身来,葛城和泉快步走到对弈室,朝屋內的白川晴之介招手。
    “听天命?”白川晴之介望向身前空无一人的座位,轻声道:“若想走至围棋的巔峰,听天命怎么可能足够?唯有爭天命,与天相爭!”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白川晴之介哑然失笑。
    “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係就是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先下好自己的棋吧。”
    “葛城这后生说的对,今年该努力升四段了。”
    “否则那少年真有一日站到绝巔,我连一窥其风采的资格都没有。”
    “白川,给你的。”穿过对弈室大门时,小野汰將顾明烛留下的纸条递给了白川晴之介。
    白川晴之介接过后抬起自己握子的手看了看,指间棋茧如纱。
    “真期待下一局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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