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痛宰一群大菜猪(四千字章,大家过年好)
第154章 痛宰一群大菜猪(四千字章,大家过年好)江南豪族士绅视內阁次辅徐阶为总后台。徐阶视裕王为总后台。
裕王最宠爱的侧妃的弟弟发出请柬在杭州城內请客,那些豪族士绅自然踊跃来赴宴。
林十三粗略估算了下,宴请的两百多位“客人”从江南各地赶来杭州聚齐,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在这个一个月里,林十三做足了功课。
南京锦衣卫有一个偌大的档库。
甲子號档房存放江南在职官员密档。
乙字號存放久居南京的开国勛贵后代密档。
丙字號档房存放江南大族密档,
林十三专程派人去了一趟南京,调来了大族密档,仔细参阅。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林十三拿著一份密档,对张伯说道:“浙东处州青田孙家,竞从宋时就开始做官。歷经宋、
元、明三代而不倒。”
“太祖爷时,杀了孙家的家主。孙家竟在正统朝又活过来了。”
“自正统朝至今,孙家出过一位尚书、两位侍郎、一个布政使、两个按察使,知府、知县十几位。”
“如今孙家人有一个在都察院做右都御史。”
张伯道:“这些江南大族都是这样,世代做官。不管朝代更迭,他们仍旧左手抓钱,右手抓权。”
“不得不佩服他们啊!”
“哦对了,你说这孙家是浙东处州青田县的?是开国诚意伯刘基刘伯温的老乡?”
林十三頜首:“没错。密档上记著,洪武朝时孙家的家主与告老的刘基暗通款曲,时时稟告朝中动向。引得太祖爷不悦才將他杀了。”
张伯问:“呵,民间把刘伯温吹成了太祖开国的第一功臣。你可知太祖为何封爵时只给了他一个伯爵位,又在开国四年后果断弃用他?”
林十三道:“还请师父赐教。”
张伯娓娓道来。
太祖朱元璋濠州起事之初,身边文有李善长、武有徐达、常遇春。这些文臣武將在开国后被称为“淮西党”。
要爭夺天下,光有兵不行,还要有粮,有钱,
江南的钱粮,掌握在那些“千年世家”、士绅豪族手中。
太祖只得跟士绅豪族暂时结盟,给他们委以官职。这些人在开国后被称为“浙东党”。
浙东党的领袖即刘基刘伯温。
开国之后,太祖警觉的发现,浙东党人处处维护士绅利益,动不动在朝堂上拿他们曲解的孔孟理论来压天子。
浙东党甚至在政令文书中大耍他们擅长的文字游戏,阳奉阴违,
开国之后,地方官大量空缺。太祖需要用人。
歷朝歷代做官的都是读书人。浙东党掌握著江南文脉。地方官位自然多被浙东党的门生故旧把持。
这群人形成了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共同进退。
太祖爷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天下事,咱这个天子说了不算。那些酸文人说了算!
太祖是何等杀伐果断?琢磨过味儿来之后,他弃用刘伯温、宋濂,打压浙东党。
后来更是掀起三大案,將天下官员杀了几茬儿。
可是,太祖殯天后,继位的建文帝屏弱敦厚,耳根子软。很快又宠信起江南文人,如黄子澄,
齐泰、方孝孺等。
江南大族的势力再次抬头。
靖难之役后,成祖爷虽杀了建文三宠臣,但他始终得位不正,不能再对江南士族赶尽杀绝。
毕竟他不是黄巢。
於是成祖爷与那些江南大族达成了某种默契。大族名义上臣服於成祖。成祖则与他们在表面上“共治天下”
自洪武朝到嘉靖朝的歷史,简直就是一部皇帝与江南大族之间的斗爭史。
张伯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喝了口茶:“周不过八百年。自太祖开国到如今,已有一百八十二年。”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大明与周同寿,六百多年后改朝换代,这些江南大族照样能够发达显赫。”
“这些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臭虫,世世代代寄生在骨瘦如柴的百姓身上。”
“你这番替皇爷敲他们的竹槓,別想著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只要能让他们掏出家底儿的一成半成,便属难得。”
林十三道:“师父所言极是。我全明白。”
张伯又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李高宴请的『客人』当中,以松江徐家为首。徐阶长子徐做过一任太常少卿,如今在家守业。”
“若能让徐吐出银子来,不怕那些大族不割肉。”
林十三拿出有关徐的密档:“师父,你老看看吧,触目惊心。”
张伯看后皱眉:“松江布最大的走私商人,果然是他....:
林十三道:“怪不得他老子反对通关开海,指使自己的一堆学生给抗倭使绊子呢!若倭患平息,他家还怎么从走私布上大发横財?”
张伯道:“江南大族几乎都在跟倭寇勾连,做走私生意,这不稀奇。我明白了,你想用『通倭』二字逼他们就范?”
林十三笑道:“逼他们就范,除了『通倭”二字,还有另外二字。”
张伯心领神会:“另外二字是『裕王”。”
且说汪直被杀,他的义子毛海峰逃回了倭国。不久之后,汪直被杀的消息也传到倭国。
毛海峰镇不住汪直原本的部眾,部眾立即分化成了二十几股势力。
不出一个月,果如汪直所言,东南海畔四起。胡宗宪整日焦头烂额,宛如一个东南裱糊匠。
戚继光、俞大献也成了“救火丁”,在东南四处奔走征战。
一个月后,杭州城热闹了起来。
江南各地大族陆续进城,
倭患肆虐,东南地面不太平。连林十三上回南下办差都经歷两次血战。这些豪族士绅却一路平平安安到达杭州。里面没有猫腻才是见了鬼。
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初八,浙直总督府后衙。
偌大的后衙摆起了三十桌酒席,二百多名士绅端坐著。
坐首席的不是林十三,而是李高,今夜他是东主。
至於胡宗宪,他根本没掺和这事。
徐朝著李高一拱手:“李公子,裕王爷尊体可安康?”
李高笑道:“安,安得很!有我姐日日精心伺候,我姐夫他能吃能睡好的不得了!”
李高可不讲什么礼数,在外人面前不尊称王號,一口一个“我姐夫”。
外人看,倒觉得李高跟裕王十分亲近。
徐笑道:“听说李公子刚进了锦衣卫,担任总旗。又被皇上特委为“猫婚副使”。真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其实“猫婚副使”不是嘉靖帝委任的,而是林十三瞎封的,为的是將李高推向前台做他替身。
在西苑伺候了嘉靖帝小两年,林十三渐渐了解了嘉靖帝的脾性。只要能把差事办成,嘉靖帝才懒得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李高笑道:“是啊是啊,天恩浩荡。我这回拼了命也要办好差事。”
徐拱手:“若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李公子儘管开口。”
李高按林十三之前教的,面露愁容一言不发。
徐问:“李公子为何愁眉不展?”
李高答:“咳!给御猫寻婿,得十万百万里挑一。可管內承运库的吕公公是个铁公鸡,就拨给我们少的可怜的银子。那点钱根本不够使。”
徐心领神会:可著李高请我们赴宴,是来打秋风的啊!背后一定是林十三指使。无妨,给他们一些好处就是了。
徐熟读史书:盛唐时,玄宗外派了一堆什么“荔枝使”、“御马使”、“鸟使”到地方上。
诸使到了地方,横加敲诈大发横財。
徐心道:还真是古今一同啊。
想到此,徐主动开口:“我徐家愿为招猫婿之事献银一千两。”
一眾士绅纷纷开口:“我愿献银五百两!”
“我愿献银三百两!”
李高站起身:“多谢诸位好意。可惜.....远远不够。”
“我明跟诸位说了吧。我这趟出来办差,不能给裕王府丟人,一定要办圆满。”
“江南是在座诸位的一亩三分地。我不指望你们,难道指望胡宗宪那抠门货?”
徐道:“李公子儘管说个数。我们就算钻山打洞、卖家產、售祖田也一定要给您凑齐。”
李高清了清嗓子:“嗯哼,诸位,要把差事办圆满,至少也要两百万两银子。”
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呢:“多少?”
李高重复了一遍:“二百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一眾士绅鸦雀无声。
好傢伙,这位李公子请客,不是来打我们秋风的,是来割我们肉的!
徐的目光从李高脸上转移到一直在理头吃菜的林十三脸上。
他心知肚明,李高一个浪荡外戚哪里有这么大的胃口?定是林十三指使。
徐试探林十三:“林传俸,都说您是养宠玩宠的行家。敢问一句,为御猫招婿为何要用二百万两银子?”
“二百万两银子换成金子,恐怕能打跟眉霜等身的金猫几百只!”
林十三嗦了嗦手里拿著的乳鸽腿骨:“的確得用二百万两银子。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啊!”
“御猫招婿,仿皇帝选后妃例。皇帝选后妃,一向是由內承运库拨银子给各布政使司,由各布政使司拨银子给各府、州、县。”
“嘉靖元年六月,皇爷选后妃。先拨內承运库银三十万两。各地官府皆称不足,无法为皇爷挑选称心如意的佳人。”
“七月,又拨內承运库银五十万两。地方官府继称不足。”
“八月,再拨银六十万两,地方官府仍称不足。”
“九月,拨银六十万两。地方官府这才开始甄选佳人。”
“皇爷前后给了地方官府二百万两。要知道,先皇武宗殯天,內承运库遗银便是两百万两。”
“此番御猫招婿,仿皇帝选后妃例用银,两百万两之数岂不是很合理?”
皇帝想要亲政必先大婚以示成人。当年嘉靖帝急於亲政,愣生生被天下文官讹走了一个內承运库。
徐为首的一眾士绅目瞪口呆,
这什么歪理邪说?
不就是配个猫嘛?那御猫再尊贵,能跟皇帝一样嘛?
可著当年天下文官讹了嘉靖帝,你要替嘉靖帝把这钱要回来?
李高带著哭腔说道:“诸位善长仁翁,你们就发发慈悲吧!银子凑不齐,我就办不好差事。”
“办不好差事,丟的是裕王爷的脸!裕王爷丟了脸,徐次辅的脸也得塞进裤襠里!”
“我晓得,你们都是江南的大菜猪,啊,我小地方人,说话有口音。是大財主,不是大菜猪。
林十三心里一紧:你怎么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李高道:“谁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家產最少的也以几十万两计!两百万两听著唬人。你们隨便拔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凑一凑,也就凑齐了。”
“只要能凑齐银子,让我给你们磕头都成!”
“诸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
徐终於表態:“这样吧。我们咬咬牙,凑三十万两齣来。看著我们家大业大,其实都是空架子。”
“凑三十万,我们今年就都得过苦巴日子了。”
“不足之数,请李公子和林传俸拿著圣旨去跟浙直地方官府要。如何?”
李高道:“去找浙直官府要?浙直总督如今都恨不能穷的露著。他们哪里有这一注閒钱?”
林十三起身:“徐公子,请隨我来。我有几句要紧话单独说给您听。”
徐跟著林十三去了后厅。
林十三拍了拍手,张伯捧著一个木匣走了出来。
林十三掀开木匣,里面是一叠纸。不等徐看清,林十三便合上了木匣。
这是在故弄玄虚。其实木匣中装著的,只是胡柏奇的儿子手抄的三字经。
林十三道:“敢问徐公子,华亭县广义进布行可是您的產业?”
徐一愣,敷衍道:“似乎是我徐家一个远枝子侄开的。”
林十三仰天大笑:“哈哈哈。徐公子,当著明人又何必说暗话?您是广进义的大股东。”
“去年腊月,广进义从松江府各地买了了十五万匹松江布。”
“蹊蹺的是,这么一大批布,徐家不说囤放在城墙坚固的华亭县城里,竟囤放於城外布仓。
只派了十几个老弱家丁看著,仅能防防火。”
“没过三天,倭寇高仓文太部在登陆入寇,直扑华亭县城外的布仓。將十五万匹松江布全数抢走。”
“更蹊蹺的事来了。在倭寇『抢掠』布的当晚,有一艘海船靠岸。您带著二百多號家丁,从海船上搬下来二十万两银子,运回了祖宅。”
“这是徐家遭倭寇抢掠,还是跟倭寇的默契交易?”
徐然。
林十三拍了拍匣子:“最近十五年,广进义布行几乎年年被倭寇抢。匣中皆有详细数字记录。“
“我就奇怪了。年年遭抢年年赔本,这广进义还开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