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血与肉的债·悬而未决的清洗时间
第227章 血与肉的债·悬而未决的清洗时间风雨敲打著被砸裂的舷窗边缘,狂暴的雨水夹杂著玻璃碎屑,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甘舒裸露的脸颊和脖子上。
水流顺著金色的短髮豌蜓而下,匯集成小溪,沿著他修长的下頜尖滴落。
但这一切,都无法触动坐在椅上的甘舒分毫。
门关上了,人群的喧囂咒骂,被隔绝在厚重的木製大门之外。
他厌恶这个地方一一武道馆,这里是七大流派的自留地,是帝国腐朽的中心,黑暗纷乱,人心难测。
一个月前,他还是帝国八百战团之一、復仇者战团的团长,带著战友们於边境上驻守、为帝皇而奋战,虽然生存环境艰苦,但至少心是属於旷野的。
但现在,他反而转业到武道馆里,做了一个被手下架空,命令出不了一座城市的大区馆主。
其中滋味,甘舒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一一丁点的示弱,都不能让那些流派的畜生看到。
帝皇对他的恩情如山如海,流派与他的仇恨永世不改,他就算是去死,也不能耽误帝皇的计划。
“再忍忍”
沉默许久,甘舒嘴角咧了咧,眼神露出一抹狞之色。
如今是一月十二日,距离第二届世界武道大会召开的十二月三十日,仅剩三百二十四天。
到那时,到那时——家族一百三十五口人的血仇,他就能跟鯨海流好好算帐了!
再忍忍,他可是战团中忍耐力最强的男人,已经忍了十五年零八个月七天的他,肯定能继续忍耐下去,直到清算那一天的到来。
哗哗狂风裹挟著暴雨,劈头盖脸的打在甘舒的身上,將他那一头金色的短髮,统统打湿在头皮上。
闭上眼睛,甘舒用手將头髮向后授平,放鬆的倚靠在椅背上。
冰凉刺骨的雨水沿著髮鬢落下,沿著脸颊、下巴,缓缓向他的锁骨滴落这种熟悉的感觉令甘舒的灵魂一寸寸舒展、战慄。
甘舒·贝內加尔,这是他曾经的全名,也是一个家族的最后倖存者,唯一能够记忆过去的遗物作为沿海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家族,贝內加尔家族的生意横跨联邦一十二个大区,积累戒尼千亿不止。
作为贝內加尔族族长的第四子,他打从出生开始,便几乎等於丧失了家族的產业继承权。
在他之上,是三位被倾注全副家族心血、如雏鹰般严苛培养的长兄;是七名被当作各行业核心培养的姐姐。
在他之下.没有意义。他的诞生,仿佛只是一次生命的富余,是被家族圈养起来、装饰太平的“吉祥物”。
也因此,他一直都是被父母、哥哥姐姐们当作“猪”来养大一一从出生开始就被人照顾,从来不需要为了食物奔波,也不需要担心疾病的问题,各种合理的愿望都会得到满足。
作为代价,他永远没有了贝內加尔家族千亿產业的继承权,当继承人定下后,他便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被新任族长丟出家族,直到他那平庸却安稳的一生结束,才会回到家族坟墓里永眠。
这样的命运,十五岁的甘舒,是真正发自內心接受的。
他很满足—父母的宠溺像温暖的蜜,兄姐偶尔带著疏离的关怀也抚慰著少年的心。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度过一生,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沿海霸主鯨海流的迫害下,贝內加尔一族覆灭在了一个无声无息的夜晚。
就像一头被养肥了的家畜,当主人有需求时,他们便要用生命来报答-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普通人的命运!
第一个死的,是他的父母,以及护卫庄园的保鏢团队,
他们为家族里的孩子们,爭取到了逃跑的宝贵时间。
家族的那些继承人们,尽皆搭上了逃命的船只,向著另一座大陆奔去-甘舒被他们落下了。
但,猪嘛,被落下就落下吧—在家族的庄园外,甘舒找了个海滩,准备將自己埋进沙子里。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他至少想决定自己的墓地,
隨后,第二个死的,是他在这世界上仅剩的所有亲人。
月光下,无垠的海面上,那庞大如岛礁的幽蓝巨鯨跃出海面!
它仅仅是扬起了尾鰭—轰隆!满载著他所有兄长姐姐的航船,便如同脆弱的纸片,在那毁天灭地的轰击下瞬间分解、进裂!
最后,彻底化作漫天混杂著猩红的浮沫將脑袋埋在沙子外的他,眼睁睁的看完了这一幕,然后嚇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中—-他浑身冰冷、麻木,像一具被剥去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凭藉著那点残存的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曾经的家。
很可惜,贝內加尔家族已经灭亡,连庄园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一点东西都未曾给十五岁的甘舒留下。
火焰吞噬了一切,连带著他的姓氏、他的过去、他作为“人”的身份。什么都没了。
没有一点办法,没有一点准备时间,家猪就这么成了野猪。
第一次饿得胃壁痉挛,用颤抖的手去扒餐厅后巷油腻刺鼻的垃圾。
第一次发烧烧得浑身滚烫,蜷缩在冰冷的桥洞下,数著瓦檐滴落的水珠祈求天亮。
第一次为了一小块可以遮挡寒风的硬纸板,被更大的流浪汉用棍子砸得头破血流,
第一次学会在阴沟里翻找食物时,如何用仇恨与厌恶逼退本能呕吐的衝动“
如此五年过去,二十岁、已经成为一只成熟野猪的甘舒,拿出了自己积攒五年的戒尼,购买了一张前往其他大陆的船票。
无他,在这个由流派统治的联邦里,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一个现实一一在这个流派至上、等级森严的国度中,他想要成长、想要对流派復仇,几乎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唯有逃出这个环境,离开这片大陆,避开流派势力的触手,他才能找到希望。
耗时一个多月,远渡万里海涛,他在贝格罗塞联合国的明珠港口下了船,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码头搬运工。
又一年,甘舒二十一岁,他已经初步了解了这座陌生国度的生存规则。
拿著在码头工作一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戒尼当本金,他走上贝內加尔一族的老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行商野猪。
幼年时家庭环境的影响,大大减缓了甘舒成功的时间。
两年后,在港口城市闯下一片天地的他,带著自己辛苦积赞的基业,投入了一位流浪念能力者的魔下。
同年九月一日,未满二十四岁的甘舒,在经过一番生死间的挣扎后,成为了一名念能力者。
当剧痛撕开凡躯的最后锁,生命能量如溃堤洪水般在体內奔涌成型时,甘舒明白他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隨著时间流逝,有机会坐上餐桌、而不是被抬上餐桌的人!
这一年,是世界历法1990年,距黑暗禁忌大范围入侵,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
又一年半,熟练掌握念气四大行的甘舒,成为了港口城市的一位管理者地位不高不低,不够回国报仇,却文胜在安稳。
再往后几月,便是贝格罗塞与欧奇马帝国、萨黑尔塔合眾国联军,进攻其余v5诸国、覆盖整个世界的黑暗禁忌大入侵,等翻天覆地的大事。
作为『普通人』的他,在时代浪潮的翻涌中,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能隨波逐流。
等到浪潮平復,帝皇將一切都镇压下来时,甘舒这才然惊觉,自己已经在故土上徘徊了许久而时间,也已经来到了1992年初。
那一天,他作为流浪者的足跡踏遍了帝国疆域,最终停留在南方七十八区那片名为“温暖城”的巨大废墟之上。
或许只是旅人的一丝蜘厨,或许是风中飘荡著的、熟悉的绝望气息。
然后他看见了他。一个伟岸如山的影子,沉默地独坐在一座巨大石板下。
夕阳如同凝固的血,涂抹在身上,却更衬托出一种超越尘世的孤独。
“您好,请问这座废墟下,埋藏了您的亲人吗?”
看著废墟上,那个依靠在巨大石板坐下来的巨人,甘舒礼貌的问了一句。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一一可看著巨人眼中止不住的出神与哀伤,以及这座极其特殊的城市废墟,他还是忍不住询问出声。
“嗯,下面埋著我的两个妹妹、还有一群无辜的孩子·.
巨人回应时,声音低沉。
作为旅人,甘舒不了解废墟形成的缘由,但他注意到,巨人看著脚下土地的目光,很悲哀,似乎灵魂和意识已经飘向了他所不知道的远方。
没有再说话,甘舒默默上前拍了拍巨人的肩膀,和他一起坐在了石板旁边,看著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
许久后,巨人嘆道。
“世事变迁,时代变换,过往的仇恨本应不再提起可这些孩子难道就白死了吗?
这不对。
有些错误,不是说你改了,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鲜血,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涮。”
此时,甘舒恍惚间,仿佛在巨人身上看到了一个过去的自己。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合情合理!”
刻骨的共鸣震颤了灵魂,甘舒的腰背猛然挺直,心中沉淀了十几年的阴狠化作言语喷涌而出。
巨人先是一证,募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们两个在这一点上,还是蛮相似的嘛。
帝国又不是联邦,我好不容易开办的新血选拔,还要被那些流派抢占最大收益。
就这,这些藏污纳垢的流派,还要抢占平民的名额,让不是流派出身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再顾及旧情—.可以狠狠的清洗他们了!
你这傢伙蛮对我胃口的,要不要来帮我?”
你开办的新血选拔?
你念旧情?
清洗流派?
听著巨人话里话外包含的信息,看著巨人异於常人的高大体型,甘舒的鸡皮疙瘩一点点涌起。
隱约间,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於他的脑海中浮现。
“你——不!您是?”
抱著万分之一的侥倖,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卡尔、卡尔·塔姆!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风暴之主。”
揽著小老弟的肩膀,巨人大笑著將自己的名字讲出。
“来帮我吧!
我会建立一个有別於武道馆的新体系,绝对不让那些流派继续霸占帝国的官员位置!
嗯,就叫战团吧!帝皇手下怎么能没有战团呢?哈哈哈!”
“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念能力者,连战略级都不是恐怕办不到您的忙!”
甘舒其实很想去一一这可是来自帝皇,来自帝国最顶层的直接邀请,只要他答应,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可人贵有自知之明“有我在,保你五年战略级,十五年传说级!”
巨人笑著给出了一个承诺,一个甘舒拒绝不了、也不愿意拒绝的承诺!
拋开传说级不谈—这很可能是他这一辈子,为家族报仇的最好机会了!
“甘舒·贝內加尔,愿意为帝皇效死!!!”
刚准备跪下的甘舒,被一只钢铁般的手掌拎住后衣领,膝盖死活接触不到地面。
“別跪,帝国可没有奴隶。”
巨人,或者说帝皇笑道。
“是!”
甘舒咬著牙,目光坚毅。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他甘舒,抓住了!
轰!!!
高天之上,遮天蔽日的金色云龙垂落,载著两人直上云霄。
原地,唯有那尊四米大小的巨型墓碑,依旧屹立不倒。
后一年,世界历法1993年,九月一日。
在阿多尼斯的主持下,时任帝都治安厅副厅长的甘舒,亲手砍下了十五名流派战略级的脑袋。
此后,帝国诸派系针对某些联邦余孽的风气,渐渐兴起。
两年后,世界历法1994年,诸多派系渐渐走向分裂。
在这个特殊当口,战团体系正式成立,八百战团组建,將诸多派系彻底打散。
已经晋升战略级、开发出专属念能力『爆炸艺术”的甘舒,被帝皇亲自从治安厅调离,成为了边境某战团的初代团长。
同年,遵照帝皇密令,战团体系开始收集流派罪证,並收集、培养昔年被流派迫害的那些平民后代。
世界历法1996年,第一届世界武道大会结束。
新普传说级席巴,顶替议员桀诺的位置,接任帝国治安厅副总长。
同日,桀诺遵循帝皇命令,接任帝国第一任战团元帅,从此不在尊议会命令,仅仅听从帝皇指示。
此后的三年光荣远征,在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禁忌的压力下,战团体系中浮现无数战略级念能力者,及九名传说级战团元帅。
经过考玛奇妮元帅的初步统计,他们已经完成对武道馆、学者体系的全面压制—帝皇昔年布置下的大清洗计划,开始徐徐启动。
1998年的最后一天,七十九名战团团长转业,分別就任帝国七十九大区武道馆馆长。
而甘舒,选择回到他的家乡,昔年联邦沿海的三十区,鯨海流的腹地。
他要在这里,等待大清洗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