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执」 「命」 「劫」(二合一)
第481章 “执” “命” “劫”(二合一)刀光乍现的剎那,黎诚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来了!
錚!
绣春刀的寒芒割裂空气,像一道银线將昏暗的空间一分为二。
云贺的身影从阴影中骤然浮现,等黎诚瞧清楚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时,他的刀锋距离黎诚咽喉不过三寸。
这一刀来得凶险且毫无徵兆,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只是光线刚刚垂怜,恰巧照到他身上。
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黎诚却仿佛早有准备般翻转手腕,稽古在刻不容缓之际横挡在喉前。
稽古与绣春刀相交,刺耳的金属震颤声中火星四溅。
黎诚只来得及喝一声:“退后!”,便不得不將所有心神全放在面前的大敌身上。
近乎实质感的杀意让他喉咙发冷,第一流的意气不自觉被勾起。
这传承自蛋尤的意气如此汹涌,恍若第一次领悟到它般战意盎然。
儘管云贺应该也不想伤到四公主,但朱钦堇知道自己站在黎诚身后,黎诚也有些施展不开。
朱钦堇只是个小成武者,没办法在这种等级的交手中帮上忙,但她也聪明,没多废话立刻后退两步。
黎诚再无心关心朱钦堇,就著第一流的意气,手中稽古一盪一卷,反顺著刀锋朝云贺袭去。
偷袭的这一刀寸功未立,反倒让云贺错几分。
他没料到自己有心算无心的一刀竟然能被黎诚反应过来,还挡住了,甚至试图反击。
黎诚才多大?十几岁?天才也不是这样的天才吧?!
要知道就连寻常登峰,在自己这隱藏杀机的一刀袭杀下也要慌乱几分!
事实上,如果这的確是偷袭,黎诚还真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
云贺的刀很快很快,甚至比自己的刀都不多让,要真是有心算无心,黎诚绝对要在这一刀下吃亏,甚至被一刀袭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但很可惜,这一刀並非偷袭。
內煞再次立功。
不是只有云贺在黑暗中候著黎诚,黎诚同样也在候著云贺!
早在走廊走过来时,黎诚的內煞便已发出遇敌的骚动,那时黎诚面上不露声色,实际心中便已经猜测云贺到了。
料想也是,既然在门口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淬毒铁藜,怎么可能不针对这里做出任何预警?
只怕在黎诚暴力破解入口的那一刻,云贺便已经接收到了信號,有人侵入了暗室。
黎诚猜得没错,在入口铁藜触发的一瞬间,云贺便知道这里被发现了。
再联合昨日黎诚的异样,心中便知自己露了破绽,最终还是被黎诚寻到了此处。
感嘆少年敏锐的同时,心底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凌冽的杀意来。
此间事必不容有失!
他先是远程命村中眼线盯著这里的入口,不要轻举妄动。
黎诚能以小成斩大成,其本身必然有著大成级別的战斗力,那些眼线虽然不是没有大成的武者,但总归打草惊蛇。
毕竟黎诚那诡异的巨人姿態实在可怖,万一他突围带著四公主逃走了,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黎诚本身官至千户,对锦衣卫的追踪手段再熟悉不过,若是让他走了,在这荒郊野岭,自己还真没什么把握能寻到他。
而只要他传回应天府一点风声,自己决计压不住这个消息。
因为哲人王!
作为小镇抚司指挥使,领著先王登基的究极功臣,他是知道一点哲人王系统的存在的只是他不甚清楚其本质,只当其是皇室的武器。
如果哲人王系统知晓有人干涉夺嫡,必然应急启动,另外几个皇嗣没有拒绝的理由,
到时候自己所有的调动必然被彻底暴露在太阳底下。
他毫不怀疑哲人王在网络层面的实力,而现在是资讯时代,什么事情能在网络上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跡?
没有!
凡走过,必有痕跡。
云贺调用锦衣卫特製偽装设备的记录、异常死亡殉职的手下、还有在摄像头曾留下的痕跡。
可以说,哲人王如果想要针对云贺进行调查,那可比十万个锦衣卫更恐怖。
毕竟绑架皇嗣,罪不容诛!
哲人王可不会和你讲道德讲人脉,它只是个机器。
云贺倒是不怕死,他只怕那则预言真的兑现了。
所以他必须確保自己能在此地杀掉黎诚,將一切都埋藏在这间小小的暗室里。
在来的路上,云贺便通过锦衣卫的系统確认过黎诚本人早就是离线的状態,这也就说明了黎诚还未能把消息传出去,最多就是存储在本地或者区域网內,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云贺立刻动用指挥使的权限,將黎诚临时设为通缉犯,只要黎诚一联网,
就会立刻被劫持所有传出的信號,转入小镇抚司专有频段储藏。
诸藏的信息会被封存三年以上,解密期才会公布,到那时候皇嗣之爭早就尘埃落定。
只要自己能在这里杀了黎诚,那这则消息便再无泄露的可能。
儘管如此,云贺心底还是感到一阵心悸一一他在恐惧一一恐惧天命不可违。
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也已经够谨慎了,凭什么还是能被人发现?
这个少年虽然是少年英杰,但他昨天凭什么找到这里?
难道大明的衰亡是必然的吗?
在赶来的路上,云贺也曾短暂地怀疑过自己,可他很快又將这份恐惧狠狠压死在心底。
不,他绝不相信这些,他一定要守住大明!
能攀至登峰甚至有望破妄的人心性绝不会差,云贺的心性在武者间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但他终归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贪嗔痴。
先王的五个孩子都是他看著长大的,作为小镇抚司的指挥使,他一辈子的心血都灌注在这五个孩子上。
他明白这五个孩子里一定会有一个人继承他挚友的位置,坐上孤独的皇位,治理偌大的国家。
如果没有那个预言,云贺实际上不在乎谁做皇帝。
而他心里也清楚,断绝那道士的预言很简单,一刀把朱钦堇杀了便是。
就像很久以前,云贺曾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小孩手里握著一只小鸟,跑去问一位预言家。
“老爷爷,听说您能看见未来,不过我却不相信。如果您能猜出我手中的鸟將来是活还是死的,我就相信了。”
如果他回答小鸟是活的,小孩会暗中加劲把小鸟掐死;如果他回答是死的,小孩就会张开双手让小鸟飞走。
无论预言家看见什么,他都有把握改变命运。
断绝预言,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命数派的预言也会出错一一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云贺才会尝试一次又一次反抗命运。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云贺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这几个孩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他的亲人了。
他眼睁睁看著他们兄弟阅墙手足相残姐妹反目,他和每一个想要夺嫡的皇子皇女都聊过,劝过任何一个放弃,可他们都拒绝了他。
其实这並不难理解,如果你手中握著的“鸟儿”是你重要的东西呢?
对孝顺的人而言,鸟儿是为你付出了一切的父母,他们斑斑点点的头髮是为了给你最好的生活而白的。
对革命的人而言,鸟儿是绝境里懵懂的革命火种,你知道自己即將死在黑暗里,可终会有人接过你的理想,向光明跋涉。
对贪婪的人而言,鸟儿是你毕生放弃了一切追逐到的財富与珍宝,你的爱人,你的亲友,你的一切。
现在预言家微笑著说一一“鸟儿是活的”。
若你真能弒父杀母、断绝希望、散尽千金,那你还是你吗?
云贺年轻时敢教日月换新天,但现在那股气魄已经没有了。
他已经换过一次天了,现在的天就是他的全部。
这並不是他软弱,甚至都称不上怯懦—
毕竟古往今来又有谁能有这种气魄呢?这种“我马上走,我们重上xxx,重新xxx”的气概?
放弃自己年轻时为之奋斗的基业是很难的,就算知道自己不放弃,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可侥倖心还是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包括黎诚,黎诚同样也做不到。
如果让黎诚回到没被控制前的少年时刻,告诉他你现在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你即將获得自由的少年时光一但代价是你的姐姐,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会像一簇微小的火苗一样静静地熄灭掉。
现在他回到了命运的交叉路口,他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一一放弃姐姐这个拖油瓶,迎来真正的、不被束缚的人生。
黎诚会选吗?
这与是否杀伐果断没有任何关係,人总有自已放弃不了的东西,对於命数派而言,这东西被称之为“劫”。
放弃这东西的过程,被称之为“渡劫”。
自古渡劫难如登天,渡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可谁又能度过去呢?
要黎诚亲手掐灭姐姐的生换取自由;要卫明哲把家里拼尽全力把他送出来的母亲妹妹一脚踢开,自己在应天府开始新的人生;要云贺杀死自己视如己出的四公主,保住大明。
对本人而言,听起来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却是极难极难的。
渡劫之所以难,正因为它像一张被所有东西牵连著的网。
被预言者的性格、经歷,也是网的一部分。
命数派的登峰要入破妄,比寻常武者还要多一步,那便是“破执”,命数派认为,渡劫的前提是“破执”。
斩断“劫”的伽锁,诸如七情六慾、求不得、怨憎会、爱別离把自己从所有东西中都摘出来,从而达到“无修无念”的境界。
但这实在太难,所以在命数派的眼中,劫一般被认定是既定的事实。
故而命数派的人將所有有“劫”干涉的预言,称之为“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饶是云贺,也躲不开“执”,也打不破“命”,也渡不过“劫”。
“赠!”
一抹刀光闪过,云贺完全將面前的少年视为同等级的对手,背后第二把刀已久不出鞘,此刻再露锋芒!
云贺使的,是双刀!
另一柄刀格住稽古,將黎诚来势汹汹的反击再压回去,双刀一错,便若化两条蛟龙一前一后,朝看黎诚咽喉、小腹攻去。
与此同时,云贺身子前踏,紧逼著黎诚的位置。
黎诚眉头一拧,身子一旋,將稽古抽身而回,刀锋在双蛟夹击下发出哀鸣。
云贺再进,一攻不成,左手刀横压住稽古,右手刀已汹汹然剖向少年丹田。
“!”
稽古突然脱手旋转。
黎诚五指鬆开刀柄,稽古竟像活物般沿云贺刀背螺旋上搓爬,火星飞溅,这武器恍若活人般暴起,取向云贺双目。
云贺冷笑。
他左腕轻抖,刀身震颤如蛇蜕皮,將缠绕的稽古震飞。
这个动作让他攻势稍滯,但右手刀又变,已改刺为撩,刀尖挑向黎诚下頜。
少年后仰。
刀锋擦过喉结,带走一粒血珠。
黎诚趁机抓住弹回的稽古,刀柄撞上身后石壁,一记借力,整个人斜飞而起,靴底在光滑的墙上连踏三步,突然头下脚上倒劈而来。
刀光如银河倾泻!
第一流!
云贺不语,双刀交叉成剪,硬架这记劈斩。
只一剎,云贺再踏一步!
黎诚压力再增,明明是自己的攻势,却被云贺以防势倾轧,不得不將稽古一按,身形掠过云贺,落在他身后。
他知道云贺是什么武学了!
所有武学中最嗜杀的一门,也是公认最难入门的一门!
其名“十步”!
十步的武器本该是对剑,可云贺偏偏使的是两柄绣春。
也正因此,黎诚误判了云贺的路数,想以迎头强攻,没曾想云贺根本不惧这些,他就是要与你对攻,十步之內杀你!
偷袭的那刀不见风采,这刀方显出云中龙之凶威!
“照白马!”
只一道流光,恍若游侠於街上纵马,银鞍照亮雪白的马儿,打马闹市,纵情欢歌!
“鋰!”
黎诚握住稽古的虎口竟是被这一刀直接震裂,黎诚若想同云贺爭锋,仅此般状態还决不能够!
黎诚心底暗嘆一声,不再怠慢,退却两步,血气狂涌间,他狠狠踏地,震得狭小的通道作响。
血身法相!
巨人高高跃起,一拳將洞口打烂,而后跳將出去,冷眼瞧著云贺追出。
“来!”云贺不语,踏出第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