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勇怯
第457章 勇怯等大汉与瘦猴两人赶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树上倒吊著三具尸体。
“大壮、高子、鬍子!”
瘦猴惊呼,他认出了这三人,都是镇子里的同伴,去年和他一起落的草当响马。
昔日的同伴死得乾脆利落,致命伤都是喉咙处一刀,一刀封喉,甚至掛在树上吊著伤口都没裂开“操他祖宗!”
大汉目耻欲裂,冲瘦猴喊:“你把他们尸体放下来,我去看別处。”
“好。”
大汉继续往前飞奔,一路上安静得可怕,焦黑的弹坑与散落的钢锥无声讲述著单方面的屠戮。
忽然,前头腾然烘一声烧了起来,大汉见状不怒反喜。
“还没走!”
他朝著熊熊燃烧的方向狂奔过去,不多时,便瞧见一个站在门前面无表情背对著他的男人。
“你妈!”
是那个机械师发了照片的陌生人!
连一刻也没有犹豫,大汉愤怒咆哮著朝男人衝去,义体瞬间张开,噗一声散开蒸汽。
全功率!
他要一拳把这男人轰散!
或许是几次劫道带给他的自信,这件来自城里的义体让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和燃素武者过上几招,但很可惜,男人只是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在千钧一髮之际,一巴掌扇在大汉脸上。
“唔!”
大汉在空中旋过几周,血水和著牙齿飞出,半边脸都发麻,嘴角被这一个大嘴巴子扇得裂开。
燃素武者!绝对是燃素武者!
大汉恐惧地抬起头,那男人却好像对他並不怎么感兴趣,仍旧盯著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在发愣。
“咳咳——”
大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衝上去送死?
“我有点事要问问你。”
那男人忽然开口了,他蹲下来在前头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点了根烟,扭过头来问。
“你们杀人会有心理负担吗?”
大汉身体僵住了,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几乎杀了一路的人的男人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难道是杀得心有愧疚?见鬼,那这一路乾脆利落地杀人也没见你犹豫啊!
男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俯瞰著地上的他。
“给你三秒钟,不回答就死。”
“会会会!”
大汉摸不清面前这人的路数,忙点头道:“会有的,有时候晚上也会睡不著觉。”
“哦?”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为什么还要杀呢?”
“—”大汉斟酌了一下,露出难看的笑:“大人,不杀怎么活啊———“
他大概是误以为面前的男人是官府的燃素武者,语气放得很低,一副民对官伸冤的可怜气势。
“那为什么不去杀那些让你活不了的人呢?”男人摇摇头:“我看你们杀的,也都是些无辜的人啊。”
大汉懵了,他不明白官府的人为什么会怂自己去杀官人,对男人的身份不由得又有了几分迟疑:“您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
黎诚淡淡道:“你回答就行。”
大汉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杀不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杀得了?”
“就是杀不了啊!”大汉说:“官家的武器、人脉,哪一个我们能扛得住?”
“喔———”黎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所以你就决定杀那些更好杀的?”
““.—对。”
“就算他们是无辜的?”
“我也是无辜的啊!”大汉壮著胆子辩解,他似乎觉得面前的人好像是个好人,不会轻易地杀人,只要自己把难处和他一说,他就会饶了自己。
“对啊,你之前確实是无辜的。”
黎诚点了点头。
大汉喜出望外,忽略了“之前”这个细节,他忙点头道:“对!对!我们都是无辜的,大人您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他心底窃喜起来,就算没能帮兄弟们报仇,保住命了倒也无所谓。
“我我还有两个儿子!”大汉见面前的男人不说话,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跪下一直磕头:“一个六岁,一个七岁,您可怜我,我要是死了,那两个孩子谁来管呢?”
“喔,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你,就等於害死你的两个孩子是吗?”
.....
大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一味叩首,
男人嘆了口气,又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活不下去了,选择拿起武器,指向的不是官老爷,而是身边同伴的那一刻,会不会想到他们也有儿子女儿呢?”
“那他们的儿子女儿死了,难道又是活该吗?”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系统性的压迫中,压迫的源头永远来自掌握最多权力与暴力的人。
遭受系统性的压迫时,“勇者”敢於承认与直面压迫的本质,並向压迫源头反抗;而“怯者”於压迫者的积威,只会试图欺压更弱者转嫁自己的压力与损失。
大汉心想关老子屁事,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是后悔:“大人您教训得是!”
黎诚摇摇头:“我知道你根本不把我说的当回事,只道是上等人对下等人的教化和劝诫,但我其实没这个意思。
大汉募然抬头,只见火光中,黎诚微微举起手里的朴刀,面上没有一丝仁慈与不忍,有的只有铁铸般的冷漠。
“因为我从来没准备饶过你。”
刀光闪过,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颅就高高飞起。
“不用道德绑架我。”黎诚缓缓吐出口气,他耸耸肩,对著尸体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和大汉说这么,並不是存著教化的心,也不是觉得自己要站在道德的至高处对大汉指指点点他只是有点憋得慌,想隨便找个人说说话。
“石子程,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啊——”黎诚没来由地又想到了那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生在狗屎的世道,你会选择改变世界,而我—”黎诚嘆道:“最多就是不让世道改变我。”
他收起刀,继续往应天府方向走去。
这不过是他回应天府旅途中一个简短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