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他变了
朱漆殿门彻底推开的瞬间，檀香混著龙涎香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秦起踏上金砖铺就的大殿，靴底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百官分列两侧，玄色朝服与紫色官袍交织成一片肃穆的海，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有敬畏，有忌惮，还有藏在袖中的算计。
可秦起至始至终都只是一脸淡然，双目凝聚，落在龙椅上的黄五身上。
这一次上殿，能称得上他敌手的，也就黄五。
其他百官，不过是看客，翻不起多少水。
御座上的黄五放下硃笔，金冠上的明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
他看著秦起身上那袭玄色朝服，忽然笑了。
声音透过殿內的铜鹤香炉传来，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温和。
“秦將军一路辛苦，会州七城光復，扬我国威，当赏。”
秦起躬身行礼，脊背挺得笔直，气势竟压过了周遭的肃穆。
“臣不敢居功，皆赖陛下天威，將士用命，百姓相助。”
“百姓相助？”
黄五把玩著手里的玉璽，指尖在如意纹上轻轻摩挲，语气陡然转淡。
“听说会州百姓给你立了长生碑，还编了歌谣，说『寧隨秦起战，不做敌军俘』。
这声望……连朕在青州微服时，都没听过这般光景。”
这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殿內瞬间死寂。
站在武將之列的洪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眼角的余光始终锁著秦起。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等黄五亲口点破秦起“民望过盛”的隱患。
秦起却神色微变，再次躬身时，额头离金砖更近了些。
“百姓淳朴，不过是感念陛下免税之恩，记掛將士守城之苦。臣已將长生碑焚了，愿陛下福寿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黄五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隨即抚掌大笑。
“將军深明大义，不愧是朕的镇北侯。来，赐座。”
太监搬来铺著锦缎的矮凳，秦起却没动，垂首道。
“臣尚有奏请。”
他从袖中取出奏摺，由太监呈上。
“会州新復，百废待兴，臣恳请陛下派能吏安抚，免赋税三年。至於赏赐……黄金锦缎皆可免，只请陛下多拨粮种，賑济会州百姓。”
黄五接过奏摺，指尖在“免赋税三年”字样上顿了顿，抬眼看向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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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军不要赏赐？可镇北侯府宅总要有的，食邑三千户也得安排妥当。”
他话锋一转。
“说起来，青州乡军战力卓绝，不如调一半回京，由朕亲自看管？你留在京师辅政，岂不两全？”
来了。
秦起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
“乡军根基在青州，將士家眷皆在故土，调京恐生譁变。唯有臣亲自回青州监管，方得安全。”
他刻意加重“回青州”三字，姿態放得极低，却寸步不让。
黄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手指在御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殿內的檀香似乎更浓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既如此，便依你。”
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
“传旨，封秦起为镇北侯，食邑三千户，赏黄金百两，京城府宅暂且空置，待將军回青州后，再遣人修缮。”
这道旨意说得不明不白，既给了封赏，又堵死了他在京师扎根的可能。
秦起躬身接旨，额头抵著金砖的瞬间，清晰地听见身后洪野压抑的轻咳声。
那是得意，也是提醒。
此时鸿臚寺卿匆匆进殿。
“陛下，秦赵两国使者已在殿外候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协约各项內容，恳请签订停战盟约。”
黄五看向秦起，目光深邃。
“这盟约，便由將军代朕签订吧。毕竟会州的仗，是你打贏的。”
笔墨早已备好，秦起走到案前，目光扫过盟约上“赔偿白银五十万两”“王子入质”的条款，指尖在“三年互不侵犯”字样上停了停，隨即落笔。
字跡沉稳，力透纸背，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像他在观澜城下令开炮时的果断。
“好。”
黄五抚掌大笑，笑声却没传到殿外。
“有秦將军在，大周无忧矣！退朝。”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秦起隨著百官躬身告退。
走出金鑾殿时，他才发现掌心已沁出冷汗。
阳光穿过殿檐的斗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张无形的网。
北庭家兄弟在殿外候著，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村长，陛下赏赐的黄金……”
“都分下去，给会州阵亡將士的家眷。”
秦起声音低沉。
他抬头看向宫墙深处，那里朱红的宫闕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黄五不会让我活著离开京师的。”
“带著这些东西，只是累赘。”
北庭鹤脸色一白：“那咱们……”
“走一步看一步。”
秦起攥紧袖中的玉佩，那是北庭雪留下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他想夺兵权，想困死我，可他忘了，会州的炮声，还能传到京师。”
此时的御书房內，黄五將秦起的奏摺扔在案上，玉如意重重砸在桌角。
“他敢拒旨！还想回会州？真当朕不敢动他？”
洪野躬身道：“陛下息怒，秦起刚立大功，杀之恐失民心。不如……寻个由头，將他软禁在府中，再慢慢削其兵权。”
黄五冷笑一声，目光阴鷙。
“软禁？他提前就让北庭雪带著乡军回了新河县。”
“狼子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你带人先控制姜雄，还有赤羽军的诸位將领。”
“任何能在京师之中，帮得他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控制。”
“秦起，有你的威势在，那就足够了。”
“朕……未必需要你活著！”
黄五脸上笑容愈发的冷。
他知道，一旦將秦起再放回去，在乡军的拥护下，自己再难杀之。
这个杀他的机会，绝不容错过。
而杀了秦起之后的安排，他也早就想好了。
他捏造出了一个凤御澜，再弄出个假秦起，自然不难！
站在一旁的洪野鬍子微颤，反覆思忖，心中忽而生出几分疑惑。
“虽然放秦起离开，无异於放虎归山。”
“但今日朝会上，我见他对陛下尚且恭敬……”
“你知道什么！”
“就是因为，他对我过度恭敬。”
“你要知道，这人，以前是拿剑捅我腰子的。”
黄五眼神中杀意更加凛冽。
“现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