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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夜船向北

    第207章 夜船向北
    次日清晨,李村长专程起了个大早,焚香沐浴,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闽教黑袍,在村子中央的铁皮沉船上不安的等候著。
    没过多久,王松和沈戎便一同上了船。
    “王大人您今日蒞临小庙,李家村蓬蓽生辉,村內所有信徒倍感荣幸”
    看的出来,李老头迎检的经验颇为丰富,酸不拉嘰的客套话张口就来,姿態放的很低,丝毫不在意王松的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大截。
    “布道公您客气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好,您跟我来。”
    李村长毕恭毕敬为王松引路,带著对方在铁皮沉船內绕了一圈,逐一查看了庙內登记在册的信徒数量,神眷收支,以及教塾开办等庙务情况。
    一路上王松都没有吭声,只是隨著检查的深入,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让一直留心观察的李村长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家村村庙的规模很小,转完一圈也不过半个小时。
    等俩人再次返回沉船中央的九鲤神像下之时,王松突然停下了脚步,重重嘆了口气。
    这一声可不得了,听的李老头心头一紧,连忙扭头看向一旁跨坐在船舷上,无所事事的沈戎。
    昨天晚上王松刚到的时候,他可亲耳听见王松把沈戎喊做『沈哥』,那真诚的语气可不像是作假。
    虽然李老头不知道沈戎到底是怎么跟这些来自县庙的收俸官大人搞上的关係,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份关係就该发挥作用了。
    沈戎被李老头急切的目光盯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家村村庙这种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这些年”
    王松突然开口,將李老头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老朽接下来一定多多努力,您可千万別.”
    李老头连忙躬身作揖,下意识便开口求情。
    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掌搀扶住了自己的臂弯。
    “这些年可真是太为难您老了!”
    李村长闻言一愣,突然发现事情的走向好像跟自己预料的截然相反,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王大人,您说什么?”
    “您的所作所为,当为我等教眾的楷模。我代表九鲤县县庙,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正是因为有您这样为九鲤派默默奉献一生的教眾,才能让九鲤教区不受外教所侵扰,信徒安居乐业,请您一定要受我一拜!”
    王松后退一步,向著满脸不可思议的李老头拱手行礼。
    “大人您別这样,我可受不起您如此大礼。”
    李老头连连摆手,忙不叠侧开身体。
    自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可清楚的很。
    县庙或者镇庙的收俸官每年都会下来巡视一次。以往来人在看到李家村的情况以后,脸色无一例外都会变得难看无比。
    等查看完了最为重要的神眷收支之后,更是勃然大怒,直言李家村村庙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每当到这种时候,李老头都会赔著笑脸,把自己省吃俭用一年积攒下来的钱財送给对方,乞求对方高抬贵手,放李家村一马。
    毕竟若是村庙真的被上面给取缔了,那对於李家村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村子里没有了供奉九鲤老爷的庙宇,就意味著这里沦为了整个九鲤教区內最低等,最没有价值的存在,隨时都有被放弃的风险。
    村民们的生活也会因此变的十分麻烦,即便只是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这种小事情,都只能长途跋涉去其他有庙宇的村子祈求庇护。
    这一来一回不止耽搁时间,更关键的是会被別村的布道公抽取『借庙』的手续费。
    这对於本就不富裕的李家村村民来说,无异於是雪上加霜。
    “李老您放心,等我回去以后,一定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如实上报县庙,让神官大人们知道这里的艰苦和困难。”
    王松神情真挚道:“届时我会想办法请求县庙的布道公大人从鮫珠镇抽调几名上了道的正式教眾过来常驻,帮助您培养和吸纳新信徒,提升庇佑的档次水平。”
    “而且我看李家村的位置十分不错,完全可以作为鮫珠镇的附港发展,帮助镇上分担一部分贸易压力。这样一来,也能让村里的信徒们多点神眷收入。”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村长大喜过望,横跨一步,侧身挡住沈戎,接著从怀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使劲往王松的手里塞。
    “这里面是三百黎票和十枚铁命钱。少是少了点,但也是我们李家村村庙所有信徒的一番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老先生,这可万万使不得.”
    王松一惊,连忙推辞。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就您刚才说的那些,每一件可都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事情。如果能实现,那您就是我们李家村的大恩人,对待恩人,我们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您一定得收下!”
    两人推攘间,沈戎实在是看不过眼,开口道:“行了村长,大家都是一个教派的教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而且九鲤老爷可还看著呢,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贿赂,就不怕九鲤老爷动怒?”
    李村长闻言,用埋怨的眼神狠狠剜了沈戎一眼,两步走了过来,压著声音训斥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王大人跟你是朋友,但你也不能不懂规矩啊。別人这么给面子,你怎么能不表示感谢?”
    看著李村长唾沫横飞的教育著沈戎,王松脸上登时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就在刚才检查的过程中,他从李村长的口中得知,沈戎竟然已经加入了九鲤教派。
    这表明对方身上又多了一条神道命途!
    虽然在王松看来这等於是在慢性自杀,但是这份胆魄是他所望尘莫及的,心中对於沈戎的敬佩更深三分。
    “李村长。”
    王松出言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老头,让对方带著自己再去看看村子里的情况。如果以后要发展港口的话,很多地方还需要重新进行规划。
    李老头这才放过了沈戎,乐呵呵的带著对方下了船。
    被晾在一旁的沈戎也乐得清閒,自顾自欣赏著辽阔的海景。
    倏然,甲板某个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著一块木板从內向外被掀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冒了出来。
    李耀宗从自己以前挖掘的密道中钻了出来,跳上船舷,挨著沈戎坐了下来。
    “又逃课了?”
    沈戎目不斜视,依旧眺望著海面,嘴里笑著问道。
    “没有,我专门跟先生请了假的。”
    李耀宗情绪有些不高,闷声闷气道。
    “现在变得这么老实?”
    “其实先生过的也不容易,因为一直没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学生,他已经被镇庙训斥过很多次了。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可能就要被取消传授教典的资格了。”
    李耀宗轻声说道:“他说我资质很好,让我继续努力,明年要是能通过镇庙的考核,我就能去镇庙读书了,这样以后被授予神职的机会会比其他信徒大很多。”
    沈戎闻言略微沉吟,问道:“你喜欢在教塾上课吗?”
    “不喜欢。教典很枯燥,反反覆覆都是在讲九鲤老爷如何如何斩妖除魔,可那都是书上写的,现实里连先生也没看到过。”
    李耀宗回答的很乾脆,话音却逐渐微弱了下来:“可是这样能让阿嬤不再担心我,她老人家现在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
    “那就少学多做,多帮你阿嬤干点活,比什么都强。”
    李耀宗点头『嗯』了一声,忽然喊道:“沈叔.”
    “啊?”
    李耀宗问道:“村长爷爷说收俸官是来邀请你去参加九鲤老爷的登神诞的,你一会就要跟著他去九鲤县,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
    沈戎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应该不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这样啊”
    李耀宗眼中的光芒变得越发暗淡。
    “沈叔.”
    “怎么了?”
    “你说我爹娘他们,现在在天上过得好吗?”
    李耀宗低著头说道:“我听村子里的人说,每年七月鬼门关会打开,那时候九鲤老爷会去求普渡公放信徒的亡魂回家。你说到时候我爹娘他们会来看我和阿嬤吗?”
    这一刻,沈戎感觉像有一根针扎进了心口。
    他伸手按著李耀宗的头:“应该会吧。要是九鲤做不到,那我就亲自去帮你找普渡公,让他放你爹娘回来。”
    “真的吗?”少年欢喜道。
    “当然是真的了。你老叔我別的本事没有,最擅长的就是跟人讲道理,我觉得那位普渡公应该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李耀宗重重点头,將背在背后的挎包扭到怀中,小心翼翼从中拿出一个木头刻成的雕像,捧到沈戎面前。
    劲袍持刀,站如虎立,气势雄浑,杀气腾腾。
    乍一看有模有样,可细看就能发现雕刻者的手艺还是不够纯熟。细节处雕的坑坑洼洼,两只眼睛甚至一只大一只小,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沈戎注意到的却是少年的双手,上面布满一条条细小的刀口,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溢著鲜血。
    “沈叔,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李耀宗仰著头,脸上满是发自內心的笑容。
    在接过雕像的剎那,沈戎心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悸动。
    似福至心灵一般,沈戎鬆开了体內混沌命海对正东道的重重封锁,一两混沌气数跨道入境,转变为神道气数,接著度入了雕像之中。
    霎时,沈戎的右臂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
    虽然有著衣服的掩盖,但是沈戎的目光却依旧清楚看见了右臂刺青上发生的变化。
    只见披甲神將脚下所踩的汪洋之中,出现了一座规模仅有米粒大小的村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轮廓和李家村一模一样。
    不止如此,就连武將身上的甲衣线条也变得更加细腻流畅了一些,站立的姿势也有细微变化,趋向於沈戎在现世之中的习惯。
    所有的变化都在证明一件事,【绥靖山海】之中已经再无上任『晏公』的痕跡。
    但沈戎依旧没有贸然將自身气数注入这件神道命器之中,转而在李耀宗雕刻的雕像中又注入了毛道和人道各一两气数。
    本该是一件死物的雕像霎时像是活过来一般,眼中华光凝聚,像是嵌入了两颗异色宝石,同时流淌的气数宛如刻刀,在雕像的衣袍上刻画出一头线条简陋的山虎。
    沈戎如同变戏法一般,將雕像收进【墨玉扳指】,又拿出来递给李耀宗。
    “来,拿著,这是老叔我给你的回礼。”
    李耀宗对沈戎这番幼稚的动作气的笑了起来:“老沈,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沈戎哈哈大笑:“你以后要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对著这具雕像说,或许我就能听见了。”
    李耀宗半信半疑的接过雕像,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两个沈戎。
    没来由间,少年想起了上课之时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浓稠的夜潮吞没了整个村庄,只余铁皮船上还亮著一盏大灯,如同为夜航船指引方向的灯塔。
    但如果此刻有人从高处俯瞰,李家村此时更像是浸在墨汁中的一颗黄鱼眼。
    李阿婆家的鱼排难得会如此热闹。
    李村长专门回家脱下身上那件闽教黑袍,换上了往日的粗布短衣,十分殷勤帮李阿婆打著下手。有时候还故意笨手笨脚弄错一两味调料,惹来阿婆嫌弃的目光,抓住机会没话找话。
    另外三人则坐在房间里,李耀宗紧张的看著王松,王松则同样紧张的看著沈戎。
    等到桌上摆满了菜餚,眾人准备落座的时候,李村长死活都要让王松坐到主位上去。
    王松怎么可能答应,嘴里一直念叨著长者为先之类的话语,两人好一顿拉扯,最后是李老头一脸舒坦的坐了上去。
    “大家,这一杯,先敬我们慈祥宽厚的九鲤老爷,是他老人家保佑我们杯中有酒,碗中有肉。”
    李老头举起手中自酿的米酒,邀请眾人一同举杯。
    桌上没有人出声附和,脸上表情各异。
    李老头似乎没有察觉到眾人的异样,一杯下肚,再举一杯。
    “这第二杯嘛”
    老头將酒杯对向王松:“要敬王大人,要不是您,李家村这次怕是过不上一个安生年了。”
    “老爷子您客气了,这都是您的功劳,我並没有做什么努力。”
    王松態度谦逊,举杯向桌上眾人致以,等轮到了沈戎的时候,他右手端著酒杯,左手托著杯底,杯沿要比沈戎低上一截。
    “这最后一杯啊,我想敬沈戎。”
    李老头感慨道:“你这一走,恐怕咱们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这一杯就当是给你送行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小子不是一般人,以后等你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咱们李家村,別忘了你李阿婆,还有耀宗。”
    眾人举杯同饮。
    乡下的米酒的度数不高,就算是敞开了喝也很难醉人。
    但是李村长却早已经脸色泛红,醉眼朦朧。
    这一次换作沈戎举杯,只见他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这一杯我敬您和李阿婆。阿婆,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也多谢村长您的收留之恩。”
    “你这小子,怎么一杯酒敬两个人呢?你这为人处事的水平还得再练一练,不然等以后去了县庙,容易丟了咱们李家村的脸。”
    老头一脸窃喜,眼神偷摸瞥向李阿婆。
    李阿婆却懒得理会他,招呼眾人赶紧动筷。
    “哦,对,都別光顾著喝酒了,快动筷子,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都是你李阿婆辛苦准备的。”李老头连忙应声道。
    一盏灯火,满桌欢声。
    浊酒味淡,笑顏色浓。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在天中明月的照耀下,一艘快船驶离鱼排,向北疾行。
    李村长喝的不省人事,躺在木板床上呼呼大睡。
    阿婆在屋子外洗刷著碗筷,李耀宗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把那尊雕像拿了出来,抱在怀中左顾右盼,却发现不管摆在哪里好像都不太对劲。
    最后他竟然將目光落向了房中的神龕,轻手轻脚將九鲤老爷的神像往后挪了几寸,將自己雕刻的木雕摆在了前方。
    咔嚓
    碗碟掉落摔碎的声响將少年嚇了一跳。
    他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却发现自己阿嬤呆立在门口,眼眶发红,泪流满面。
    “晏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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